第二卷 人間煙火氣 第十章 有匠公輸

第二卷 人間煙火氣 第十章 有匠公輸

與此同時,沙潭裏。

“唉!”周到望着伍沔匆匆離去的方向,嘆道:“如果不是為了十三弦,只今日交代的,為師料定老伍三天之內,不敢登門。”

“嘻嘻。”阿貝捂着嘴樂了:“師父呀,伍四伯說得也在理。要不偶們出門晒晒吧,偶瞧師父成日裏躲在院中授課清閑,這兩日還胖了些呢。”

“你這丫頭。”

伍沔剛剛離開沒多久,周到便合了院門,帶着爺仨,一齊向瓷坊去了。

幾日未見,這瓷坊現在確也像伍沔說得那樣,擴建的頗具規模。原來只是一處河灘前平坦小地,現在隱隱竟有一里見方,坊內約有一二百人,各式活計幹得熱火朝天。

阿包幾日不曾跟着周到出門了,也是嚇了一跳,直道:“今日方知,伍家伯叔頗有……”

周到摸了下阿包腦袋,接嘴笑道道:“是啊,真有錢吶。”

四人一行剛來到坊內,認識周到的鄉親,都對他親切地打着招呼。尋了一會兒,四人在河邊一處找到了鍾阿寶。

此時,鍾阿寶正領着人,在此處搭着亮堂堂有着落地大窗大門的奇怪屋子。原來,這是要把拉胚的轉輪全部挪到此處屋內,這樣一來也就不怕颳風下雨影響工作了。

鍾阿寶見周到帶着阿包阿貝過來探視,一旁指揮的他,不覺將腰杆子挺得更直了些,恨不能擺出大將軍的架勢。周到見鍾阿寶有意在兒女面前逞威風,便笑呵呵地站在一旁觀看,也不上前打擾。

不一會兒,鍾阿寶過了癮,這才心滿意足的對他們打着招呼,似是剛剛看到他們一般。

聽了周到他們的來意,鍾阿寶立刻便道:“咱們坊子裏可還真有個好木匠嘞,偶平時可留意着呢,走,走!周先生,偶與你引見。”

鍾阿寶引着四人便尋這木匠去了。

這幾日他身上的擔子重,家回的比較晚。每天回家時,阿包阿貝都已經睡去了。這幾天,他都沒能抽出時間來,跟孩子說上幾句話了。

一路上對阿包阿貝問東問西,周到拉着老爹,二人在後面跟着,樂呵呵地看着眼前父子三人。過了會兒,鍾阿寶將周到幾人帶到倉庫這邊。

只見一伙人正蹲在地上,拿着木枝塗塗畫畫,似是商量着在這剛建好的倉庫旁,挑上合眼位置再加幾個倉。聽着他們商量,這倉庫竟是越加越多,都加了三個了,還堪堪不夠使用,阿貝不由‘噗嗤’笑出了聲。

眾人正悉心商議間,卻忽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竟笑了他們。

一個頭髮花白,滿臉絡腮鬍子的匠人似是有些惱了,揮了揮手打發道:“誰家的黃毛丫頭,去去去,到一旁耍去,莫要打擾到我們的正事。”

鍾阿寶也瞥了一眼阿貝,訓斥道:“阿貝,莫要玩笑。”

阿貝之前的性子還頗為內向,可這些日子裏,她屬實被周到給寵壞了,平日裏開朗了許多,隱隱間還多了一絲母親那潑辣性子。

她嘻嘻一笑道:“爹爹,偶見那集市上售賣陶器,那瓶瓶罐罐的也是一摞摞的擺着,省着地方使哩。為何反倒偶們這偌大的倉儲,不想着法子給瓷器摞起來騰地方,反倒要加倉,這麼單層在地上擺放,就是加了十個倉,怕是將來也不堪使用哩。”

眾匠人聽了哈哈大笑,鍾阿寶也笑道:“咱們這瓷器金貴,可容不得磕碰,摞得高了磕着碰着那還不肉心疼吶,你這丫頭,還偏逞自己的聰明呢。”

阿貝只略一思索,即刻蹲下身子,也拿了個小枝在地上塗塗畫畫,只見她簡單的畫了個九宮格,指着一小格道:“咱們用木板子裝訂了,將瓷器放到板子上,不就不怕磕碰了嘛。”

說完她便站起身來,笑嘻嘻地叉着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傑作,又扭過頭去看周到。見師父投來讚許的目光,她不由更開心了。

一眾匠人可是聽懂了阿貝的意思,一時被這小丫頭的想法駭得目瞪口呆。

“哈哈!好丫頭,你畫的這個莫非是個柜子不成?”

周到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大笑了一聲,尋聲看去,只見從倉庫中走出一位中年人來。

只見這人約四十多歲,長肩闊臂,身形魁梧,一雙大眼炯炯有神,似是個樂天派,眼角皺紋頗深。卧蠶眉,大鼻頭,一張大嘴正樂呵呵地笑,一臉和氣。

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衣服上補丁有多處,卻十分乾淨,想來在匠人中也是個指揮人的主兒。

他邊樂呵呵的朝這邊走,邊對着生面孔的周到和老爹拱了拱手。然後道:“好丫頭,想你年紀輕輕便能有這些個見識,了不起呀。”

“嘻嘻,是我師父教的好。”阿貝也不謙虛,臉上寫滿了驕傲,倒是拍起了周到的馬屁來。

“哦?”這人不由笑着打趣道:“哈哈,但你卻不知,那柜子要做起來也不易呢。要論成本,比這搭大倉可就貴得多了,若想長期使用,那還得刷上生漆預防蟲咬,可不比簡單畫圖哩。”

阿貝聽了這人的話,一時也想不出該如何作答,只得求助,將目光投向周到:“師父!”

周到笑了笑,便又對着這友善的工匠拱了拱手,答道:“隨着時間增長,這瓷器也就不金貴了,都是造福人家的瓦瓦罐罐嘛……若要摞起時少磕少碰倒也簡單,每起一層鋪上些許乾草然後放上寬板子,再以此羅列,老哥,您覺得可行否?”

“哈哈!妙啊妙啊!”這人不由笑着鼓起了掌來:“莫不是這瓷坊的主家,周到,周先生當面?”

“不敢不敢。”周到又是拱了拱手道:“不知老哥怎麼稱呼?”

那人垂手笑道:“某複姓公輸,單名一個班字。”

周到不由吃了一驚:“公輸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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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周到的小院,像往常一樣,不時有笑聲不吝傳出。

只見院內那方木桌之上,今日不僅有果,有茶,有魚,有蝦,竟還有肥雞脩肉渾酒。

今日這桌前圍了五人,除了周到爺孫四個,還有上午剛剛結識的公輸班。公輸班的大名,周到自然是如雷貫耳,今日他也是有意結交,想拜會拜會古人。

而他的名字,自公輸班雲遊到這沙潭裏之後,也時常聽旁人提起。今早二人見了,經周到一番攀談之後,公輸班也直是感慨相遇恨晚。兩人一時情不自抑,周到便遣了阿包去買了酒食,拉着公輸班便要跟他小酌兩杯。

此時二人越聊越投機,一時間相談甚歡,酒水也就多添了幾杯。

三巡過後,二人也就簡單熟識了,周到便問起公輸班:“公輸老哥啊,您這是打哪兒來啊,嗝~~以後要在這沙潭裏定下嘛。”

“唉,周老弟……”公輸班嘆了口氣,道:“也是與老弟你投緣,昔日卻也不曾跟人提起,某本自家鄉魯地滕州一路南下雲遊至此,一路有名山便登,有大川便渡,平日裏逍遙自在,除了瞎了心地愛鑽研這萬物之理,搗鼓搗鼓大傢伙兒能用得上的家當玩意兒,也就沒什麼其它心思了。哈哈哈,今日在這沙潭裏,能遇上周老弟你這樣的妙人,某也少不得會留些日子,向你多多討教一二吶。”

之後公輸班便向周到討教起了制瓷的學問,周到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最後不光連青釉料的製作工藝,甚至於這世界上還未曾出現的釉上彩技術,他所知道的幾種制彩顏料技術也一股腦倒了出來。令周到驚奇的是,這公輸班竟是一樣通達則百樣通,周到略一解釋,他竟然全部都能聽得懂,這讓周到隱隱都有了他鄉遇故知的感觸。

一時間周到尤不盡興,他端起酒罈子,將那足足半壇濁酒‘咕咚咕咚’仰頭喝下,喝完拉着公輸班的袖子,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又大笑,嘴裏也不得閑:“公輸老哥啊!我跟你說啊,我上輩子就認識你!你別不信!遇到你我這高興啊。老,老李那詩咋念來着?對!對!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高興啊,那海內存知己,天涯就若比鄰!老哥啊……你可得留下幫我,我這存貨還多着呢,我有大事兒要干呢。你可一定要留下,主要我見你就高興啊老哥……我可跟老李說好了,我們可一起約好要改變這個世界呢!咱們是兄弟不是!是兄弟你就留下幫我!”

公輸班也是醉意朦朧,聽着周到的話,那也是一個勁兒得捧,不一會兒就見這倆人已經改變完世界,眼瞅着都快要登月了。阿包和老爹在一旁止不住的樂,阿貝卻是鼓起嘴巴瞪着周到,這師父喝得都不知所云了,可把她給氣壞了。

又過了會兒,但見這倆人酒勁徹底上頭,坐在那互相扯着袖子,驢唇不對馬嘴的,有一句沒一句互相搭着話傻樂。

阿貝卻是忍不住了,兇巴巴的重重“咳”了一聲。

僅有一絲醒意的公輸班聽見咳聲,見周到喝醉了,自己也甚是盡興,便在阿包的攙扶下,與阿貝阿包請了辭,晃晃悠悠地扶着牆,由着阿包架起他走了,邊走還邊傻樂,對阿包嘀咕着:“嘿嘿……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好!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好啊,高興……茶,老周這茶也好啊……”

阿貝則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周到扯到屋裏,放在床上,還忍着他直嗆鼻子的臭腳,給他脫了鞋子。

待傍晚周到一覺醒來,只覺得腦袋疼得似乎要裂開似的。他當下便打定主意,來日必須將這濁酒給蒸餾了,最不濟那也得過濾一遍,搞出低度酒來。

他推門而出的時候,恰見院裏中午擺設的那些爛攤子,早已被收拾妥當,阿包、阿貝、老爹、鍾阿嫂正圍在桌前,就着中午剩下的佐酒菜正啃着熱騰騰的大餅,桌上還盛着一盆香甜的小米粥。

“回了啊,兄姐。”周到捂着腦袋正痛苦呻吟間,給鍾嫂打了聲招呼。

鍾嫂鮮能看他這個樣子,不由撲哧一樂:“聽這倆娃說,周先生中午喝得盡興了。”

“嘶~啊~盡興盡興,就是這酒後頭疼。”他又捏了捏眉心道。

周到中午其實也沒多吃什麼東西,此時聞到麥餅香氣,看着那黃澄澄的小米粥,肚子即便咕嚕嚕一陣怪叫,正待他欺身上前,往凳子上坐去。

阿貝突然扭過頭,冷冷地說了聲:“師父!你喝酒臭死了,腳也臭!熏鼻子呢。你快去洗洗,火房偶給你留了熱水!”

周到喝醉以後動彈不得,阿貝這個小棉襖是又疼又惱,然後再加上他那雙汗腳,可把這丫頭給臭得不輕。

下午邊收拾,邊給阿包和老爹數落了他小半天的不是。

周到一時間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見阿包老爹低着頭嘿嘿直樂,他還以為酒後鬧出了啥笑話,當下也不敢追問。

忍着頭疼,步履虛浮的向火房走去,提了水壺到小院倒了一木盆溫水,前後把臉和腳都洗了。

之後幾日,周到趁着伍沔店鋪還沒敲定,這兩天老伍也躲着自己,不來打攪清閑。他便時常帶着爺仨往瓷坊里跑,跟公輸班互相探討瓷器、木工、石藝、青銅冶鍊、建築構造等,乃至後來,二人都探討上了水力利用工程和當下機括裝置的各種核心問題了……公輸班自然是專業對路,知之甚詳。

而周到卻是不求甚解,但也有着後世的思維高度打底。每每說話雖雜亂無章,天馬行空,對種種事物的看法指東說西,還未有系統的觀念。但卻總能口出驚世言論,或者一語中的道出個中利害,或者提出解決辦法,直是讓公輸班欽佩不已,越是聊得深了,越是能體味那萬物的玄妙。當小丫頭阿貝顯擺似地唱出了那首‘元素歌’,他恨不能立即坐而與周到論道十年。

周到也是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原來他還道做一把古琴沒什麼大不了,哪知這公輸班也通曉這門手藝,他這才知道,做一把古琴需要面板、箏頭、箏尾、雁柱、琴弦、前岳山、后岳山、弦釘、調音擴、出音擴、琴足、側板、底板等等部件。裝訂過程中,也要因音色而立刻替換弦釘等部件,裝訂完畢烤了水漆還要多加調教,這才堪堪出得一部。不光周到無語,周到在心中問及李白,李白當下也十分尷尬,沒做回應。待周到講解這‘十三弦’時,乾脆也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用十三弦,更不用那最多的廿五弦,直接加到了他熟悉的那個‘廿一弦’。

公輸班聽了周到的意思,便樂呵呵地應了下來。表示自己做這種新式古琴,完全就沒有問題。周到瞧他那像孩童般搓着手的樣子,似乎是還有些技癢。

四天後,伍沔終於找上門來,周到得來不易的閑暇時光,便也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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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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