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另一位讀書種子

第二十三章 另一位讀書種子

漢子姓文,一個庄稼人姓了這麼個文縐縐的文字,也確實少見,不過每次向別人說起自己的姓,這位打出生起就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就會很自豪地舉起大拇指,向別人吹噓自己祖上闊過,家裏是那前朝排得上號的書香門第。

而每次當漢子說到這裏時,總有一兩位看熱鬧的接上一句

“那現在呢?”

然後漢子就會回上一句,

“家道中落了而已。”

倘若有人再問下去,漢子就會擺擺手,不再說下去,接着就是人們不以為意的嗤笑。

漢子祖上是不是書香門第,修緣縣人大多持不相信地態度,不過漢子自己卻一直堅信,為什麼?因為他在收拾家裏的老屋時,曾經找到了藏在夾壁里的滿牆的古書,從此他就認定了自己家祖上就是書香門第。

漢子不識字,也從未向別人說起過自己找到的書。

後來,他的孩子就出生了。

家裏添了男丁,對於一個靠天吃飯的莊稼戶來說,那是天大的喜事了。

為此他還很鄭重其事地找到了街頭的算命先生特意花費大價錢去給孩子取名字,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那位平日在街坊四鄰嘴中臭名昭著的算命先生卻出乎意料地幫莊稼漢取了一個滿意地名字,叫天祥。

孩子叫文天祥。

漢子住的地方不是什麼富街貴地,相鄰人家大多也是莊稼漢,取名是怎麼好養怎麼來,當別人家都是狗蛋、二孬、重類地叫時,天祥兩字就總是顯得那麼格格不入,為此孩子沒少抱怨。

而孩子的性格恰巧也是和他的名字那般獨樹一幟。

這也是為什麼當眾人都湊在閑雲寺門口,想要一睹謝崇老神仙的風采並表示感謝時,只有他,屁顛屁顛地遞出了手中捨不得吃的糖葫蘆,還奶聲奶氣地拒絕了曹沫的邀請。

這也是為什麼今天他要被按在板凳子上挨板子的原因。

而遠在城頭的曹沫顯然對這一切都不知曉。

待白骨大軍盡數入了那道青銅巨門,地上那道被曹沫一劍破開的巨大溝壑開始緩緩恢復,四下里也逐漸沒了動靜。

白衣少年抬起手掌,從空中虛抓了些什麼東西,低頭仔細看了看,細細碎碎,瑩白一片。

原來,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

雪下的很大,搓綿扯絮般,下的一點都不吝嗇,不多時,四下里眼見的就是白茫茫一片,城裏城外,儘是籠罩在一片雪白中。

而那獨自站在城頭的白衣少年,肩膀上早已積下了厚厚的一層,少年未曾理會。

修緣城裏,有年邁的老嫗看着自家院落中下起的鵝毛大雪,心裏感慨,今年的雪來的怎麼比往年早這麼多?又一年要過去了啊。

剛剛還在凳子上被打地哇哇叫的小男孩順手舀起了身旁的一抔雪,靜靜地看着,一時間竟忘記了疼痛,忘記了那讓自己抓耳撓腮的課業,忘記了許多。

而拿着板子的漢子也在不知不覺間呆立良久。

閑雲寺內,那株半死不活的菩提樹下,裹了一身青衣的少女興沖沖地跑到了院

落里,從那株菩提樹的葉子上接了兩三片雪,端在手中仔細端詳。

自小就在嶺南道長大的她,生平是第一次見雪。

少女眉眼間,剛才還在因離別造成的憂愁也消減下去幾分。

禪房裏,靠坐着的宋時靜靜地聽着屋外少女的大喊大叫,時不時對少女呼喊自己無奈地應上一兩句,臉上有自豪,也有不舍。

瑞雪兆豐年,人心百厄封。

痴人披甲去,猶聞木魚聲。

……

這場大雪就這樣斷斷續續地下了七天,修緣城裏那些年長且有聲望的人都說自己這一輩子從沒見過下的這麼大的雪。

不知是誰傳出這麼個說法,說是那閑雲寺中的大師為整個修緣縣剷除了妖邪,才得來了這麼一場瑞雪。

一傳十十傳百,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對這個說法表示認可,估摸着等雪停了去寺中燒上幾把香火,親自向謝大師求個福道個謝什麼的。

然而等人們再次來到閑雲寺時,情況卻出乎了人們的預料。

原來,這次閑雲寺倒是沒有大門緊閉,反而是早已知曉人們會再次關顧一般寺門大開。

不過原先住在寺內,那日斬殺妖邪的謝崇和那對少年男女卻都不見了蹤跡,留在寺內的是那日在兩位少年男女之後出手的玄衣神仙,聽說是姓宋。

原來,在那大雪紛飛的一日,早先和曹沫出去了的謝崇卻以一具飄忽不定的虛影先一步歸來。

謝崇將自己從與孫老邪一戰之後的油盡燈枯,再到自己耗盡最後一絲修為與曹沫合力超度那場守城戰遺留下的亡魂這一事一併告知了兩人。

最後,謝崇將院落里那株菩提樹結出的本源菩提種送給了南嘉魚,並且以幫助曹沫砥礪劍意的代價換取了宋時為修緣城提供三十年的庇護,然後就消失了。

修緣城外,一對少年男女冒着鵝毛大雪堆了一座衣冠冢,新堆的泥土不一會兒就被大雪掩埋,雪白的墳包前,樹了一塊碑,碑上無名,上書唯有四字,

問心無愧。

整個修緣城地界上下一白,宛如縞素。

從此,閑雲寺內少了一位苦行僧,修緣城外多了一塊無名碑。

一白一青,就這樣在風雪中離開了這座修緣城。

……

不知名山腳下,有一對少年男女正不慌不忙地走在雪地中,少女青衣,腳步輕鬆,頗有一種接近踏雪無痕的氣勢,修為可見一斑;而反觀那一襲白衣的俊俏少年,雖然在有心人眼裏也能看出是也是一位踏上修鍊一途的人,但是明顯可以感覺出與少女之間修為的差距。

仔細觀察會發現,兩人腳法,呼吸,都有一種特殊的規律,周圍天地之間那凡夫俗子不能窺見的靈氣也在兩人身邊跟着有規律地聚集,消散。

青衣少女正是南嘉魚,而白衣少年自然就是曹沫。

“小沫子,我也已經將我跟着你一路的原因告訴你了,咱兩好歹也算是同死生,共患難的患難之交了吧,你咋還不肯將你要去的地方告訴我啊,”南嘉魚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對曹沫說道。

走着就是了,總會到的。”

聽到曹沫的回答,少女氣的跺腳,但是又沒理由發作,只得又問道:

“那我們好歹也弄兩匹馬趕路不是?何必這樣慢吞吞地走?你想想啊,銀鞍白馬,颯沓流星,一襲青衣,冒着鵝毛大雪趕路,最好再配上一個斗笠,多瀟洒,多有大俠風範!”

“這天氣,這荒郊野嶺的,從哪給你弄什麼白馬去,”

曹沫沒好氣地答道。

其實這一路以來,曹沫一直也有疑問,為什麼先生沒告訴自己去哪,只是給自己指了一個方向,難道自己就要一直這樣往西走下去不成?

直到後來遇到了刻意跟着自己一路的南嘉魚,曹沫立刻得出了一個結論。

至聖先師在早年間曾經帶着弟子周遊過列國,後世就有儒家弟子沿着至聖先師的足跡遊覽山河,這也就演變成了後來人所說的負笈遊學。

那麼顏先生也許就是要自己負笈遊學,走遍山川湖海。

所以曹沫才對南嘉魚說,總會到的,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在哪裏停下,也許目的地就在前方,也許在十萬八千裡外,不過這都不重要。

曹沫知道,最重要的,不是結果,其實,是過程。

心裏有了答案,曹沫也沒了一開始的那般迷茫,腳步更加堅定。

南嘉魚一看曹沫腳步加快了許多,也趕忙跟了上去。

……

接下來幾天,兩人都是在雪地里趕路,曹沫也沒想到這場雪下得這麼大,暗暗計算身上帶的乾糧能不能支撐兩人接下來的路程,不然白茫茫一片雪地上哪找吃的去。

而南嘉魚顯然就沒有這個憂慮,正捧着一團鬆軟的雪玩的不亦樂乎,她覺得反正吃的曹沫會解決,再不濟也就是吃幾天野味的事。

果然,曹沫的憂慮沒有錯,在第四天,兩人斷糧了,看着空空如也的袋子,曹沫對南嘉魚擠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從修緣縣帶的吃的已經吃完了。”

一直以來都是佔據消耗大頭地位的南嘉魚心虛地問道:

“那怎麼辦?”

“可以在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什麼野味,不過這冰天雪地的,我看夠懸。”

一聽到要餓肚子了,向來懶散的南嘉魚一改往日作態,馬上急匆匆跑到跑的周圍的山上尋找能吃的東西,同時還不忘催促站在原地的曹沫。

兩人分頭行動,忙碌了半天,最後還是有着流浪經驗的曹沫跟着一些蛛絲馬跡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隻藏得隱蔽的雪兔,而南嘉魚則空手而歸。

看到曹沫手裏被提着耳朵,還一直在蹬腿不止的那毛茸茸的雪白一團,南嘉魚少女心大發,不過飢餓終究戰勝了少女心。

南嘉魚眼中含淚乾了三大碗,吃干抹凈,少女還意猶未盡。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就很少能夠捕獲到野味了,連經驗豐富的曹沫也經常空手而歸,兩人時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每次一到這個地步,南嘉魚就會回憶起那隻可愛且美味的雪兔。

不過還好,兩人就這樣在走走停停,逐漸能夠看到一些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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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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