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番外 兄長
第1135章番外兄長
秦二世二年。
沛縣。
豐邑。
中陽里。
晨光微熹,頭上扎着兩個牛角辮的劉肥滿臉期滿的站在里門,望遠欲穿的看向那條彎彎曲曲通向中陽里的小路。
此時,一群扛着扁擔的老農從他身邊走過。
“肥,你在此作甚?”
“妹妹和弟弟要來找我玩了!”
劉肥開開心心的昂起頭,滿臉孺慕的看着那個笑呵呵看着他的老者:“大父,你們這是去外面打柴嗎?”
“是啊。”劉太公笑着摸了摸劉肥的腦袋:“這不是馬上就要入冬了嗎?不多準備些柴火怎麼行?還有,也要給咱們的牛多準備些吃的。”
劉肥有些疑惑:“大父,那幹嘛不用牛車去拉?”
劉仲(劉喜)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那牛可比人金貴!前段時間忙着秋收牛掉膘太厲害了,不好好歇歇來年怎麼幹活?”
“你爹帶走了那麼多壯勞力,咱家這地現在可全憑這幾頭牛了!”
“沒了牛,是你下地拉犁頭還是你娘去拉犁頭?”
劉肥訥訥不言,臉上滿是畏懼。
畢竟他屬於是奸生子,縱然劉邦如今當了楚國武安侯,可在劉氏宗族內他依舊處於鄙視鏈的末端。
劉仲說完,轉頭看向面露不悅的劉太公:
“這近處的樹早就被砍的七七八八了,不多走遠一點根本砍不到柴!”
“爹,咱們快走吧,別在這耽擱了!”
“如今這世道可不如前幾年,還是早去早回,別走夜路了!”
劉太公頷首表示贊同,只是再度摸了摸劉肥圓圓的腦袋:“肥,如今天干,切莫在里聚玩火!”
劉肥重重點頭。
………………………………
“烤田鼠要用大火……”
“妹妹,你再去多抱些木柴來!”
“嗯,記得撿那些碎的,大塊的要是被咱們用了,二伯是要打人的!”
“弟弟……”
“妹妹,你看到弟弟去哪了嗎?”
“不知道吔,他走的時候好像說去拉屎了!”
“哦,那我過去看看。”
“他去拉屎你去看什麼?”
“弟弟還小,別掉進茅坑了……”
劉肥站起,邊在身上擦着髒兮兮的小手,邊交代劉樂照看火堆,自己則向著劉盈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
“弟……”
劉肥正想呼喊,卻突然噤聲躲在了牆角。
拐角處,劉盈正貓貓祟祟的朝着盧綰家走去,躡手躡腳的樣子看起來很是滑稽。
劉肥愣住。
他最初以為劉盈是迷路了,但現在看來貌似並不是這樣。
於是,劉肥悄悄跟了過去。
劉盈對此毫不察覺,只是不斷的躲避着村裏的大黃狗,然後目光堅毅且冰冷的望着自己面前的幾間破房子!
這裏,就是盧綰的家了!
老傢伙,真是不知死活……劉盈從懷裏摸出打火機,直接點燃了那些堆積許久,腐朽到一碰就碎的秸稈和柴垛。
然後,濃煙滾滾。
火借風勢。
點點飛上天的火星漫天飛舞。
沒過一會,整個中陽里響起一片婦女和孩子的哭喊聲,那些慵懶的曬着太陽的大黃狗也發出陣陣悲鳴,沒頭蒼蠅般到處亂竄。
劉肥死死捂着嘴不說話。
劉盈用力踮起腳尖向四周望了望,見到火勢已然不可阻擋,頓時心滿意足的拍了拍手,然後將打火機徑直丟進了盧綰家旁邊的一口枯井。
這就是‘毀屍滅跡’!
做完這一切,他隨手將自己的小臉抹的髒兮兮,然後擠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
“大哥,阿姊,着火了……”
劉肥躲在角落,看着揮舞着雙手從自己面前跑過的劉盈,滿臉懵逼。
但他想了想,並沒有叫住劉盈,而是抄近路搶先一步向家裏跑去。
嗯,他要去‘救’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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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打!”
“哎喲喲……”
劉肥趴在曹氏的腿上,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起來。
嗯,他裝的。
其實曹氏根本就沒有太過用力。
或者說,只是聲音很響亮,但其實打上去並不是太疼。
此刻,劉肥毅然決然的將鍋全部背了起來。
雖然他不知道劉盈為什麼要放火,但他知道的一點是,他是大哥,要保護弟弟妹妹不受傷害!
哪怕,那所謂的傷害是他罪有應得!
於是,劉肥哭的更加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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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縣。
縣衙后宅。
“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氏目光炯炯的盯着劉肥。
畢竟隔壁房間內,正響起一陣陣殺豬似的、奶聲奶氣的哭嚎聲。
劉肥雖然什麼都沒有對劉太公和劉仲說,但他是個孝子,對自己的母親從不隱瞞,於是將自己所見一切都和盤托出。
曹氏臉色陰晴不定。
“怪不得,我就說你大娘當時的神情很是奇怪,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算了,以後你少跟弟弟在一起玩了。”
“你天生魯鈍,你弟弟雖然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但其實心眼多着呢!不愧是你大娘的親生兒子!”
“那妹妹呢?”
“呃……睡吧。”
……………………………………
長安城。
煙火璀璨。
大街小巷到處張燈結綵。
今日,是漢皇庶長子,齊王劉肥大婚的日子。
重要的是,這場婚禮是新朝皇權和前朝老秦貴族正式結為一體的象徵!
齊王後來自於白氏。
嗯,就是白起的那個白氏。
嬴姓白氏,祖上為秦武公之子公子白。
而更加令前朝的遺老遺少心潮澎湃的一點是,齊王乃天下第一強藩,坐鎮帝國東方,擁兵數十萬,實力不怎麼遜色於關中的帝國!
如果,齊秦合流,秦失去的那隻鹿,也許還將再度落入秦人手中!
但這一切,都和此刻的劉肥沒有什麼關係。
他此刻正在享受着自己的洞房花燭夜。
白萱將自己塞在劉肥懷裏,青蔥一般的手指輕輕摸着劉肥的喉結,很是軟糯且漫不經心的問道:“大王,我們什麼時候回齊國啊?”
劉肥不疑有他,只是喘着粗氣:“快了……”
他說完,轉過頭滿臉好奇:“我記得你不是最喜歡去新豐城逛街的嗎?齊國可沒有這種匯聚天下奇珍,諸多好玩之處的場所……”
白萱笑着說道:“長安雖好,但齊都臨淄才是咱們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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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要爭一爭?”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靜室之中,劉肥和曹氏相對而坐,久久不語。
曹氏皺着眉頭:“如意和戚姬去爭娘能理解,可你有什麼?從前在長安的時候,你爹一年來娘這裏的次數屈指可數,你又憑什麼?”
“可我有齊國!”劉肥滿臉豪情:“天下第一強藩,精兵三十萬!”
曹氏盯着劉肥看了許久,突然笑了起來:“行了,在娘這裏就別裝了!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娘呢!”
劉肥搖搖頭:“弟弟曾經說過,這世上有一種蟲子叫做牛虻,它會在牛停下腳步的時候狠狠叮咬牛一口,這樣牛就會一直前行。”
“我想要做這隻牛虻……”
他邊說,壓低聲音:
“況且,白氏也時常給兒子‘引薦’舊秦豪傑……”
“與其讓他們跟了如意,不如就養在我身邊……”
曹氏輕輕頷首,努力伸出手去摸了摸劉肥胖乎乎的腦袋:“可是這樣一來,你弟弟,還有你大娘就會把你當成敵人了……”
劉肥臉上掛着淡然的笑容,低着頭享受着母親的愛撫,心中想起另外一句話。
人的一生就是一趟富有使命的旅程,只有完成了這趟旅程的使命,靈魂方能獲得最終的安寧……
或許,這就是他的使命吧……
劉肥想着,恍惚間回到了那年冬季的中陽里,那個扎着兩條牛角辮的小孩子,張開雙臂站在暴怒的大人面前,護着瑟瑟發抖的劉樂和滿臉遲疑的劉盈,大聲將所有的一切都攬了下來。
“大父,是我不小心點燃了柴垛,和弟弟妹妹無關,要打就打我吧……”
《史記·齊悼惠王世家》:齊悼惠王劉肥者,高祖長庶男也。其母外婦也,曰曹氏。高祖六年,立肥為齊王,食七十城,諸民能齊言者皆予齊王。悼惠王即位十三年,以惠帝六年卒。子襄立,是為哀王。哀王元年,孝惠帝崩,呂太后稱制,天下事皆決於高后。
《史記·呂太后本紀》: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元年(元年:漢惠帝死後,呂太后開始稱制,史稱高皇后元年),號令一出太后。四月,太后欲侯諸呂,乃先封高祖之功臣郎中令無擇為博城侯。魯元公主薨,賜謚為魯元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