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扣
八十年代的電視機廠，幾乎是人人都羨慕的好地方，工廠生產的黑白電視機，在如今這個年代，是真的供不應求。
別說電視機，在葉家溝村，如今連電都沒通，到了兩年後的九零年，石頭村才正式通上電。
石頭村真正有電視機的年代，大概到了九二年，不過那時候，電視機廠也漸漸開始進入下坡路。
到了二十一世紀，生產黑白電視機的企業，基本已經開始倒閉，國內電視機行業，也漸漸被幾個巨頭企業壟斷。
八九十年代，對於國內企業來說，的確算得上是一個黃金年代，因為此時的國內，幾乎還沒有全國性的壟斷企業。
各種地方上的企業，都能靠着特殊時代生產的商品，吃到最後一波紅利。
就拿如今的恆市第二電視機廠了，這家一千七百多人的工廠，每年靠着生產黑白電視機，工資和福利都是恆市數一數二的。
二舅開着拖拉機進入工廠，神情明顯拘謹許多，對於他們這些農民來說，這裏面的每個人，身份都是工人，都是吃國家糧的工人階級，這種階級上的壓迫，讓二舅都有些不自然。
不過對於葉懷安來說，也不過只是眼前一亮罷了，心中毫無波動。
李曉明指揮二舅把拖拉機開到食堂，最後在一個倉庫前停下，不用李曉明招呼，食堂里的幾個年輕小伙便熱情地來開始幫忙卸貨。
李曉明打開一個化肥袋，從裏面拿出一個臍橙，三兩下掰開，一口咬下一大半，一邊吃，還一邊搖頭晃腦點頭評價道。
“小師傅，你們這臍橙味道的確一絕，留個聯繫方式，明年我早點聯繫你們，我們採購一批來當員工福利！”
別看着拖拉機里還有兩千五百來斤臍橙，但是這些臍橙，李曉明可不打算拿來發員工福利。
他準備把這些臍橙拿來做領導福利，等過年的時候，每個領導分過二三十斤，剩下的送些給上面領導，這分一分，也就不剩了。
李曉明這話，葉懷安也是眼珠一轉，覺得這裏面有戲，連忙憨厚地笑了笑，連忙笑着回應道。
“領導，我們那邊連電都沒通，也沒電話，這樣，您留一個電話，下次我們去鎮上給你打電話，對了，領導，我們準備明天回去還拉一車過來，您這邊夠不夠，要是不夠，我們明天直接拉你這邊來！”
一聽還能拉一車過來，李曉明心念一轉，感受嘴裏淡淡地香甜，他連忙開口說道。
“你們在這裏等下，先過稱，我拿幾個臍橙給領導嘗嘗，要是領導同意，我們今年年貨就加一些福利分給員工！”
聽到這話，葉懷安眼神一喜，連忙麻利地從拖拉機中拿出一個膠袋，連忙從化肥袋中，抓了十來個臍橙，說著便遞給李曉明。
李曉明看着很懂事的年輕人，頓時露出欣賞的目光，提着袋子，轉身朝廠辦樓去了。
葉懷安看着李曉明的背影，心裏也是有些欣喜，他沒想到這裏面還真有戲，要是能把這事辦成，說不定今年還能多賺一筆。
要是能接下這一千七百人的工廠過年福利訂單，每人按五斤算，也得有八千多斤，這一筆最少能賺兩千。
想着，葉懷安也連忙安排二舅過稱，讓食堂一個小夥子記錄重量，待稱完后一算，還有兩千四百六十斤。
要是按三毛錢一斤算，這一筆也有七百三十八元，這點錢對於電視機廠來說，不過就兩台電視機的事。
的確，不管是兩千多斤，還是八千多斤，這點水果福利，對於恆市第二電視機廠，的確算是小錢。
要不是這臍橙味道的確不錯，不然這事，作為食堂副主任的李曉明，根本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果然，葉懷安這邊剛忙活完不久，李曉明便空着手，笑盈盈朝這邊走來。
李曉明拿出一包煙，點了一支，又遞了一支給張立軍，或許是見葉懷安年齡太小，也沒遞煙，抽了一口煙，他這才很隨意說道。
“小師傅，都過稱了吧？”
葉懷安一邊打量李曉明的神情，一邊連忙回道。
“領導，都稱好了，一起兩千四百六十斤，七百三十八元，算七百三十元好了！”
李曉明很隨意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還跟着的幾個食堂小夥子，隨即朝幾人說道。
“你們把這臍橙，都搬到食堂小倉庫去！”
幾個年輕人聽完，連忙答應一聲，一人背着一袋走了。
看到這一幕，葉懷安眼神一轉，頓時察覺到這李曉明想打什麼注意了。
果然，李曉明見幾人走後，這才抽了一口煙，語氣很是得意地說道。
“小師傅，我剛剛和領導請示了，你這臍橙的確味道不錯，我們領導也說了，準備採購一批拿來做員工過年福利，要是你們有貨，我們工廠大概還要一萬斤！”
葉懷安一聽一萬斤，眼前一亮，但是看到李曉明有些貪婪地眼神，葉懷安也不再搭話，先看看對方胃口有多大先，似笑非笑看上李曉明。
李曉明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屁孩看得頓時有些惱怒，採購一萬斤的臍橙，如果按照三毛錢一斤，也有三千塊錢了，李曉明雖然是食堂採購主任，但是畢竟是副的，這裏面的油水，他自然想撈一撈。
葉懷安從李曉明從廠辦樓出來時候的神情，便已經猜出這人的想法了。
前世混了那麼多年，這裏面的道道，早就明清了，這還是八十年代，這些人，還算有點底線，待以後，某些人才是真正毫無底線。
葉懷安見對方神情變化，大概猜到對方胃口並不大了。
不由笑了笑，隨即湊到李曉明身邊，湊到他耳邊說道。
“領導，這樣，我等下給工廠財務報價五毛錢一斤，你就說，你還了價，給我們四毛，等工廠結了款，我只拿三毛，怎麼樣？”
葉懷安雖然只有十五歲，但是身高卻有一米七五，和一起七左右的李曉明站在一起，葉懷安還高半個頭，他湊到耳邊的話，讓李曉明眼前一亮。
李曉明這才認真打量起葉懷安這個小夥子，從第一眼看去，這個小夥子雖然身高發育不錯，但是外表一眼便能看出年齡不大。
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個年輕人的眼神，完全沒有其他年輕人的飄忽，反正一種成年人似的沉着，這讓李曉明不由暗暗稱奇。
葉懷安也很坦然和李曉明對視三秒，三秒過後，李曉明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隨即認真地沖葉懷安點了點頭，算是初步同意葉懷安的提議。
看着李曉明同意，葉懷安也內心微微鬆了一口氣，這後世玩爛的招數，在這個八十年代，對於李曉明這種食堂鼴鼠來說，卻是像是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在以往，他們這種鼴鼠，無非就是採購后，從食堂偷拿一些出去販賣，一些食堂採購的好酒好菜，往自家拿。
李曉明雖然是負責採購的，但是他只負責採購數量和質量，至於付款，都是工廠財務會計對接，實際上，在以往，他能撈到的油水，也不過是從食堂裏面搞點外快罷了。
而現在葉懷安這種新式方法，不但安全，而且裏面能變通的門道實在太多了。
一毛錢的差價，一萬斤便是一千塊，想想就有些激動！
其實李曉明之前是打算讓葉懷安在一萬斤採購單外面，最少另外得給他送三五百斤臍橙，到時自己再拿着這三五百斤臍橙賣給街坊鄰居，也能賺百八十快。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個年輕人考慮得比他還周全，而且一旦能辦成，這利潤足有一千元。
這招滿天過海，高，是真的高，這單買賣必須辦了！
看到李曉明那激動嘴角都在抽動，葉懷安不由露出一抹自嘲，要是這位李主任知道三十年後，有人花二十萬隻為了買一個馬桶蓋，會不會氣得大罵某些人不知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