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當我沒讀過水滸
“老四,慎言!”見他張口也沒個遮攔,黃擒虎臉色驟變,猛地出聲制止道。
孟大富驀地反應過來,趕忙訕訕閉上嘴,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都是自家弟兄,又沒甚麼外人在場,不礙事不礙事。”
環顧四周,見除了自家鏢局,官道上再無第二撥人煙,黃擒虎總算放下一顆懸着的心,轉而厲色看向自家四弟。
“孟大富,你是黃湯灌多了,還是真昏了頭,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這等話也是能,”黃擒虎餘光不留痕迹掃過一眾趟子手,見無人有什麼異色,方才壓低嗓音,“能在外面亂嚼舌頭的?”
“這不是大侄子在嘛,咱想着日後鏢局總要他來接手的,索性先提點上兩句。”
孟大富心虛地企圖拿陳慶之當借口擋槍。
“這話等回去你和大哥解釋,看他會不會信你的鬼話。”懶得同這起潑皮無賴分辯,黃擒虎直接搬出陳鎮南這尊大佛。
“別啊,三哥,我的好三哥,我喊你親哥成不成,這事若要讓大哥知道,非短了我兩個月嚼用不可,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啊!”
一想要兩個月不能去賭坊花樓,孟胖子頓時急紅了眼,悄摸摸伸出粗短手指,就去扯自家大侄子的袖子。
聞弦知意,陳慶之趕忙出聲替他求情。
“三叔,四叔也不是有意,您大人有大量,便看在侄兒的面子上放過他這回吧。”
“哼,這次有三郎替你求情,我姑且放你一馬,等到了登州府還這麼口無遮攔,我非一五一十告訴大哥不可。”黃擒虎沉吟良久,終於還是鬆動了口氣。
“知道知道,嘿嘿,下次一定不敢再犯,還是咱大侄子面子好使。”
好懸保住自己月錢的孟大富喜不自禁,想都不想便隨口應下,完了好似生怕對方反悔,竟直接策馬跟到車隊最末,離得黃擒虎遠遠的。
“你四叔就這性子,人不壞,只可惜多張了一張嘴。”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自家四弟一眼,黃擒虎轉身對陳慶之解釋道。
“四叔的秉性,侄兒自是知道的,真要說起來還是侄兒多謝三叔才對。”
話都說到這兒,陳慶之那還不知道三叔的用意,分明是拿自家不成器的義弟,來給初次押鏢的自己立威。
畢竟他雖說是威遠鏢局的少鏢頭,可此行眾人,除去他父親的兩位結拜兄弟,便說剩下那些個趟子手,誰又不是跟隨鏢頭老大多年的老人。
真論起來,他能支使動哪個?
更不要說孟大富幾乎是看着他光屁股長大的,在他眼中,自己這個侄兒可有半點少鏢頭的威信可言,也不是說什麼陽奉陰違,但到底還是把他當做孩子看待。
倘若陳慶之此番只是跟着叔叔出來見識世面,卻也無妨,但臨行前陳鎮南說的清清楚楚,這趟押鏢便是由他全權負責,兩位老叔跟着出門也不過是替他出出主意。
真正拍板做決定的,只能是陳慶之他自己。
說白了,就是陳鎮南在替他鋪路,先從幾個鏢局老人那裏豎起威信。
不然以他的內功修為,哪需要這些連真氣都沒修鍊出來的人替他保駕護航,分明是他一個人保護一群好吧!
黃擒虎聽出自家大哥這層深意,所以一路極其配合,可孟大富這個二愣子看不出來啊,才走了幾里路,連帶大侄子出趟遠門喝花酒這種話都說的出口。
與其叔侄後頭鬧得難堪,心裏埋下芥蒂,還不如他隨便找個由頭,先把對方從決策圈踢出去。
正是看明白這一點,故而陳慶之才會真心實意地同對方道謝。
心裏感嘆一句孺子可教,黃擒虎也不點破,隨口就將話題岔開說起登州府的風土人情,兩人便這樣邊走邊聊着向東邊趕去。
……
日上四竿,不知不覺業已走出兗州府二十餘里。
陳慶之作為少鏢頭,騎在馬上倒也沒什麼感覺,不過扭頭四下望了一圈,那些只靠自己雙腿趕路的趟子手卻大多面帶疲色。
“三叔,時候也不早了,要不找個地方,讓大伙兒歇歇腳力?”
因為是第一次趕鏢,對路程時間也沒什麼概念,少年遂放緩身子,詢問一旁的黃擒虎。
黃擒虎仔細看了眼周圍的地形,回憶一番,朝自家侄子點點頭。
“差不多再走三里路,臨了莫丘有間荒廢的泥菩薩廟,過去我和你父親押鏢,都會在那裏歇歇腳力,順便吃點乾糧。”
“既然如此,那便聽叔叔的。”陳慶之隨即抬起頭,轉身向身後眾人朗聲喊道,“大伙兒再加把勁,等過幾里到了泥菩薩廟,就讓大家停下稍作休息。”
“天黑前若是能趕到客棧,慶之自掏腰包給幾位叔叔伯伯加幾個菜。”
“少鏢頭仁義!”有人願意請客,大傢伙兒聞聲登時精神一振,原本酸脹的雙腳也似乎又有了走下去的動力。
說是廟宇,其實也就是兩三間破磚爛瓦湊起來的小屋子,裏面值錢的物什件這些年下來早就一件不剩,也就案頭那尊朽了一半的泥胚菩薩,勉強能讓人識出是座寺廟。
陳慶之看向佛像腳下厚厚結起的蛛絲網,眉頭一皺。
倒也不是覺得這寺廟破敗不堪,而是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一夥兒人在裏面。
“在下威遠鏢局少鏢頭陳慶之,見過幾位好漢,此番尊父命押送鏢物,途徑泥菩薩廟本想稍作休整,不曾料想幾位竟是比我們先來,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翻身下馬,拱手朝廟中五人做了一揖,陳慶之嘴上說的謙虛,但手放下時已是不自覺按在了刀把上,一有不對隨時都能拔刀御賊。
行走江湖,要的就是小心謹慎,誰知道田裏插秧的年邁老漢是不是過去名震江湖的武林耄老,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是不是哪家名門大派下山遊歷的女俠……
休說眼前這幾個明顯就有些不對勁,荒山野嶺的能夠遇上人本就可疑,尤其是廟中五人精氣神飽滿,手指關節都有厚厚的繭子,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良善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