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無限開墾之室
和內部頗具藝術設計風格不同,通往外界的大門很是樸素,樸素到很難將其與秩序局聯繫起來,走出建築,陰鬱的世界映入眼中。
街頭的行人步伐匆忙,汽車緩緩駛過,帶着濃重的尾氣,一切都灰濛濛的,就像戴上了模糊的眼鏡。
走出秩序局,伯洛戈來到了喧鬧的街頭,這感覺蠻奇妙的,只需要幾步的距離,他就能從神秘的超凡機構,來到人潮湧的街頭。
塵世與神秘緊貼着,兩者互相糾纏,難分彼此。
走遠了些,伯洛戈按捺住情緒……好像也不用什麼按捺了,今天見過的奇異已經足夠多了,他的心情可以說有些麻木了。
回過頭,他想看看秩序局所處的、那神秘的建築。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
“沒錯,這就是秩序局,我第一次見時,表情和你差不多。”傑佛里站在伯洛戈身邊說道。
一棟摩天大樓拔地而起,豎立在眼前,投下的陰影將伯洛戈完全覆蓋。
它整體就像一個精緻的幾何體,建築的表面沒有任何窗戶,甚至說內部與外部連通的“通道”都沒有,彷彿是完全由混凝土澆築出來的龐然大物,粗獷的灰色牆壁和霧蒙蒙融合在了一起,上方沒於歐泊斯厚重的陰霾里,像是支撐起雲海的石柱。
伯洛戈有些喘不上來氣。
無言、無聲,有的只是龐大巨物帶來的肅殺壓抑,與常理下詭異的驚詫感,彷彿這並非人造的建築,而是在那神話時代,由諸神豎立起的墓碑,冷漠地注視着凡世的變遷、興衰。
“我記憶里,這裏可沒有這樣的建築。”
強烈的視覺衝擊下,伯洛戈的聲音都失去了情感。
“簡單的認知扭曲而已,這‘墾室’的諸多能力之一”傑佛里滿懷自豪的感覺,“持有‘通行證’的人,才能觀測到它的存在。”
伯洛戈望着宏偉的巨物,插在口袋裏的手,輕輕地揉捏着“魯珀特之尾”的徽章,這應該就是伯洛戈的“通行證”了。
“墾室?”
“對,這是它的名字。”
傑佛里望着這座如同堡壘般的建築,緩緩說道。
“‘煉金矩陣’是個非常方便的工具,將它植入某個區域時,被‘煉金矩陣’大範圍覆蓋的區域,我們將其稱作‘虛域’,而秩序局的大樓‘墾室’,就是一個可以不斷拓展的‘虛域’。
‘墾室’的‘秘能’之一就是開拓,可以將狹窄的內部空間,不斷拓大、更改物理空間,但以此要消耗大量的物資……之所以說,你們特別行動組的活動室,還沒有審批下來,其實就是‘墾室’還處於開拓中。”
傑佛里看向“墾室”想當初,自己第一次見到這樣神奇的造物時,內心的激動無以言表,一旁的伯洛戈大概也是如此,他深深地凝望着“墾室”,能看到大門處的門牌上還掛着靈納區117號。
“認知扭曲、開拓……
‘墾室’是秩序局的基石,在漫長的時光里,我們對‘墾室’進行了諸多的加強,令它的‘煉金矩陣’變得越發複雜,還記得考核時的異常嗎?那便是‘墾室’做的,是它的另一種能力‘封鎖’,將自身的‘煉金矩陣’延展,短暫地令你所處的區域,變成‘墾室’的一部分,然後進行更迭。”
過往的一幕在眼前不斷地閃回,伯洛戈還記得那灰白水泥將建築完全封死的一幕。
“那麼‘中轉站’也是‘虛域’,對嗎?”伯洛戈回憶起來時,見到的那些聳立於黑暗的大門。
傑佛里點點頭,然後邁上了台階,站在了高處。
“我就不送你了,願你任務順利,伯洛戈。”
傑佛里對伯洛戈告別道,伯洛戈在原地停頓了幾秒,突然說道。
“謝謝你,傑佛里,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還有不費心力地,對我解釋這一切。”
這是發自真心的,如果沒有傑佛里的幫助,作為債務人的自己,這一年可沒那麼好過,更糟些,說不定自己現在已經重回黑牢了。
“嗯?你突然說這些,可真讓人不安啊!”傑佛里聲音高了起來。
“沒,只是覺得,這種話,該說的時候,就一定要說出來。”伯洛戈想起了阿黛爾,他準備好了禮物,但再也送不出去了。
傑佛里大概是意識到了伯洛戈的想法,他的神情也帶着幾分落寞,然後又笑了起來。
“雖然這種事,蠻悲傷的,但看到你能為另一個人悲傷,我覺得還是很不錯的,”傑佛里說,“先說好,這不是什麼幸災樂禍。”
“為什麼呢?”
“因為這使你看起來還像個擁有喜怒哀樂的人,而不是頭不死的怪物。”
傑佛里說完轉身返回了秩序局內,背對着伯洛戈揮手,伯洛戈沒有再多說什麼,需要聊的已經夠多了,現在需要的只是行動。
懷着震驚的情緒,伯洛戈離開時還三步兩回頭地望着“墾室”,這種來自巨物的直觀衝擊,可比傑佛里說的什麼員工福利刺激多了。
直到他坐上回家的電車,依舊能透過窗戶,看到那高聳的石碑,就像神話中的巴別塔一樣,無論伯洛戈身處歐泊斯的哪個位置,只要他抬起頭,總能看到這佔據了天空一角的巨物。
……
經過兩個小時漫長的通勤,伯洛戈返回了家中。
推開門,只見沙發上正擺放着一個漆黑的箱子。
把門帶上,伯洛戈檢查了一下門窗,沒有絲毫被強行突破的痕迹,彷彿這黑箱是憑空出現在室內的。
仔細地觀察黑箱,它的表面刻畫著兩個標誌,一個是鎖鏈與劍,這是秩序局的標誌,另一個標誌則是一道門,門內浮現扭曲的旋渦,不知通向何處。
“負責物流的部門嗎?”
伯洛戈在黑箱旁坐下,把這個旋渦之門的標誌記在心裏。
回憶起了早上傑佛里使用“曲徑之匙”的情景,伯洛戈猜這快遞,可能是用“曲徑之匙”的方式送達了這裏。
試着打開黑箱,伯洛戈一時間居然找不到開啟的方式,黑箱的表面很光滑,沒有任何縫隙,質感類似金屬。
本能地拿起“魯珀特之尾”的徽章,就像當時傑佛里掃清走廊的封鎖一樣,隨着徽章被取出,黑箱的表面迸發出了一陣微光的紋理,而後表面筆直地裂開一道縫隙、開啟。
“呼,這東西可以來當保險箱。”
伯洛戈驚嘆着,他逐漸意識到傑佛里所說的,外勤職員裝備的昂貴所在了,哪怕一個箱子都這麼花里胡哨的。
黑箱內的東西並不多,首先是一件灰黑色的風衣,外觀看起來非常樸素,色調就像這座城市。
“外勤職員制式裝備,‘隱匿者’風衣一件,”伯洛戈拿起黑箱裏的一本小冊子,這應該是物品清單,他直接念道,“其上附着‘煉金矩陣’,‘秘能’效果為遮蔽氣息,便於隱匿行蹤,降低普通人乃至凝華者對其的認知……”
伯洛戈的聲音僵住了,怎麼也沒想到這件風衣居然也是一件煉金武裝。
呼吸微微急促,他看向黑箱內剩下的物品。
拆快遞總是令人心情激動,更不要說當這份喜悅,與獲得新裝備重疊在一起時了。
伯洛戈按照物品清單,繼續翻看着黑箱內的物品。
接下來是一把鉤索槍,這東西在建築複雜的城區,以及大裂隙里行動時十分便利,可以輕鬆地跨越險峻的地形。
然後是常規的醫療應急用品,但這東西伯洛戈用不上,他也就沒有多在意,簡單地掃了一眼,便放在了一邊。
雜七雜八的東西后,伯洛戈見到了黑箱內的最後一件物品,也是僅有的、第二件煉金武裝。
一柄鐵鎚。
伯洛戈舉着鐵鎚、仔細地端詳着它,從外觀來看,它沒有什麼特殊之處,金屬的羊角鎚頭,木質的柄身,在柄身上能看到“升華爐芯”的標誌。那毒蛇與果實的標誌,這樣的標誌在“隱匿者”大衣內也有。
“鎚子也是標配嗎?”
伯洛戈自言自語着,他覺得這個鎚子肯定不是標配的,怎麼想都不是,然後他注意到角落裏,還有着一個脫落的標籤。
“我知道你不愛用槍,所以我讓他們把配槍換成了別的。”
這是傑佛里的筆跡,這麼久的相處,他很懂伯洛戈需要什麼,這應該是一早便定下的。
查看物品清單,果然,清單上最後一列寫的是制式手槍,“秘能”效果是強化子彈,但這些字跡劃掉了,轉而添加了另一段潦草的描述。
“震錘,‘秘能’為震蕩。”
非常簡短的一句話,充分體現了筆者寫這段話時,不耐煩的心情。
伯洛戈已經能想到那一幕了,這些制式裝備都是統一批量生產的,在自己通過考核后,傑佛里為自己申請裝備,那些人則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在傑佛里的需求下,把配槍換成了鎚子,還寫了關於鎚子的信息。
“震蕩……怎麼個震蕩法?”
伯洛戈掄了掄震錘,發出呼烈的風聲,在揮舞的過程中,能隱約地看到羊角鎚頭上泛起的微光,但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的效果了。
需要命中目標?
伯洛戈看向另一側的牆壁,然後用力地搖頭,將這個見鬼的想法從腦海里搖出去。
比起在家裏試驗新武器,倒不如在工作中,以敵人的鮮血與碎肉來做為嘗試。
把東西堆到一邊,伯洛戈轉而拿起了從列比烏斯手中得到的文件,其中描述了關於“嗜人”的情報,遺憾的是秩序局對其了解的也不多,描述的情報內容也沒有多少真正有用的。
“諾姆·沃德。”
伯洛戈看着文件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映照着一個光頭壯漢,身上遍佈着猙獰的刺青。
根據列比烏斯的情報來看,諾姆明面上,是一個遊走於大裂隙內的藥劑師,在這混亂之地,以售賣違禁藥為生,暗地裏,他則是“嗜人”的幾個下線,用藥劑麻醉病人,並對其進行“凝華”,用哲人石向“嗜人”換以高昂的報酬。
死亡、失蹤……這種事在混亂灰色的大裂隙內很常見,所以諾姆也沒怎麼被人注意到,直到秩序局盯上了“嗜人”,從而盯上了他。
伯洛戈反覆地看着文件上的資料,幾乎要將每個字都牢牢地印在腦海里。
鬆開文件,起身拾起風衣,伯洛戈站在鏡子前換起了衣服,一切就和往常一樣,白色襯衫上繫着黑色領帶,穿上皮質的戰術背帶,在凹槽里掛上幾把折刀,剩餘的空缺里,伯洛戈則取出了幾枚小巧的飛刀,逐一插入其中。
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帶着幾分儀式感,伯洛戈套上灰黑的風衣,這衣服很合身,灰黑的輪廓下,伯洛戈就像一把挺立的劍,配上他那病態白皙的膚色,就像從黑夜裏歸來的惡鬼。
鉤索槍與震錘被插在腰間,衣擺沒過膝蓋,恰好地擋住了它們,將銳利的鋒芒掩蓋。
伯洛戈仔細地端詳着鏡中的自己,在穿上風衣的那一刻,其附着的“秘能”便被觸發了,能看到布料上遊動的微光,光芒十分黯淡,如果不刻意去注意,都難以分辨到它的存在。
“總感覺差些什麼呢?”
伯洛戈梳了梳頭髮,他的發質有些軟,不打理的話,就會全部垂下來,亂糟糟地、遮住面容,就像被雨淋濕的野狗。
將它們用力地梳到腦後,拿起一根頭繩,在腦後系了個小辮子,伯洛戈這才覺得舒服了不少。
視線遊離,看向一旁的衣帽架,伯洛戈從其中取下一頂同樣灰黑色的禮帽,太久沒有戴過了,上面沾染了些許的灰塵,伯洛戈用力地拍了拍,震掉灰塵后,把它戴在頭上,再次站在鏡子前。
“這次好多了。”
伯洛戈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他滿意極了。
他喜歡這樣的儀式感,無論是赴約,還是尋仇,他都要極盡體面些,最好再有些音樂為伴,就像一場盛大的演出,跳着歡快的舞蹈,在歌曲抵達高潮的那一刻,將鋒利的刀尖塞進罪人的喉嚨里。
推開門,帶起一陣寒風,伯洛戈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