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兵
晚間,都任設宴款待欽差李勝和兩位大人,城中文武和大儒作陪。
李勝略飲了兩杯薄酒,就以不勝酒力而告退,留下榆林文武商議。
榆林雖大勝,但城中人最想知道的還是京師和山西河北的情況,雖然近況不妙,但為了鼓舞人心,金毓峒還是輕描淡寫的帶過,說賊人雖然過了黃河,襲擾了山西不少地方,但太原府安穩,周遇吉和姜襄人馬都在,原陝西總兵高傑的人馬,現於澤州駐防,賊人想要拿下山西,並不容易。
至於京師,金毓峒知道的並不多,原來,他們一行人,去年十一月中就離開了京師,過保定時,金毓峒攜帶家人,一些族人青壯也自願跟隨,以保護金毓峒的安全,臘月二十六,他們到達山西保德,但其時榆林已經被圍,神木府谷失守,他們無法渡河,只能在保德州焦急等待,待到今年正月後,闖軍攻掠山西,李過沿河掃蕩,眼見保德也不再安全,金毓峒決定冒險過河,也是他們運氣好,過河沒有被發現,在府谷隱藏了沒有幾天,就聽聞了榆林大勝,賊軍被擊潰的消息。
也因此,金毓峒並不知道,崇禎帝此時此刻已經向天下兵馬發出了勤王號令,不然他此時怕沒有心情坐在這裏吃菜,而是要追着尤振武和牛成虎勤王了。
所以,對於京師局勢,金毓峒不敢妄言,而在座官員也都覺得,京師雖可能會有一些危險,但遠沒有到危急的時候,原因也簡單,山西往京師有兩條路,西路沿途有關隘險阻,東路有各種大城大邑,都不是容易通過的,即便通過,京師有京營,附近還有唐通等精銳邊軍,關寧軍也隨時可以支援,闖軍雖可以攪擾山西,但要撼動京師,怕也是難。
眾人聽了稍安,但尤振武卻知道,這不過就是安慰人心的說法而已,從金毓峒眉間的愁容看,他可能已經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和危險性,但身為朝廷大員,大庭廣眾之下,喪氣的話,是絕對不能說的。
金毓峒轉口又問,榆林軍下一步如何,牛成虎又有什麼打算?牛成虎抱拳,說自然是跟隨撫台大人,收復寧夏臨洮,金毓峒讚許點頭,尤振武沒有回答,因為在座還有他頂頭上司榆林巡撫都任老大人呢,都任沒說話,他豈能接口?
“先收復延安府,穩定陝北,繼而兵發西安。”都任道。
金毓峒振奮:“好,西安是闖賊老巢,如果老巢有危,他是一定會回援的,如此,山西河北,乃至京師的局面,立刻就能緩解。”
尤振武默默,這話說起容易,做起來何難?
金毓峒再道:“榆林軍往南,寧夏軍往西,雙管齊下,左右齊出,先不論西安,只能要恢復陝西各州府,尤其是延安,慶陽,鳳翔和漢中四府,對西安形成包圍之勢,賊人必亂。到時,闖賊不回也得回。”
“不錯,這些地方淪陷不久,人心不穩,正是恢復的好時機。”王家祿贊同。
在座文官和大儒也都點頭。
武將們,除了孫志秀露出激動之色,其他人都比較平靜--身為直接帶兵的人,他們清楚知道,只靠榆林一鎮之力,即便加上牛成虎,想要完成這個任務,也是相當艱巨的。不說兵馬多寡,只糧草供應就是一個問題,雖然此次大勝,繳獲不少糧草,但如果四面出擊,這些糧草是絕對不夠的,而榆林沒有後援,每一粒糧食都是寶貴,最好是穩紮穩打。
再者,闖軍已經佔據山西,隨時都可以渡過黃河,攻擊榆林,榆林現階段處於四面為敵的險地,先行自保,可能才是穩妥之策。
都任還冷靜,目光看尤振武:“振武,你怎麼看?”
當著眾大人,尤振武自然不能反對,站起抱拳說道:“是大戰略,末將贊同。”
都任點頭,相處這麼久,他知道尤振武定有所保留,但人前不方便說,只能下去再問。
晚宴結束,眾人散去,喬元柱拉着尤振武,在燈下又和他談了很久,如此,尤振武才算是徹底明白了事情的緣由經過。
原來,當孫傳庭戰敗的消息傳到京師后,崇禎帝一如歷史上那般,憤怒失望,認為孫傳庭統帥無能,甚至認為孫傳庭並沒有死,而是畏罪逃遁了,直到陝西巡撫馮師孔和山西官員的奏疏送到,確認孫傳庭的死亡,他才相信孫傳庭真的是死了,隨後,喬元柱趕到京師,於殿前覲見,將戰事經過,詳細講訴,說到艱難悲痛,孫督彌留之處,忍不住放聲大哭。
崇禎帝和在場朝臣,都是動容。
如此,崇禎帝這鐵石心腸的人終於是被打動了,下旨追封孫傳庭為太子少保,蔭一子,而且給了謚號,是為文忠,家鄉修祠紀念。
這和歷史上,孫傳庭死後,無追封,無謚號的凄冷結果完全不同。
傳庭死,大明亡,這樣的孤忠,終於是得到了他應有的地位和殊榮。
尤振武臉上微笑,心中欣慰,這大約就是他穿越的意義吧。
至於金毓峒為什麼憑空出現,忽然來到榆林,也和喬元柱的覲見有關,其聽完喬元柱的哭訴后,感奮落淚,主動請纓,從而成為寧夏巡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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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元柱也自告奮勇,願重回榆林,和闖賊再戰,因此被任命為陝西巡按。
“我替去病他們謝大人。若不是大人在聖上面前美言,他們名字何能入的聖耳?”
“何來美言,就是直言,我說起五家橋和卸鞍村兩戰經過之時,聖上連連讚許,說總鎮你是將門虎子,青出於藍,這樣的人才為什麼早沒有被朝廷發現?”
說到崇禎帝,喬元柱拱手向北,肅然正色。
尤振武亦向北抱拳,稽首:“陛下謬讚,臣實不敢當。”
怪不得崇禎帝如此慷慨,不但給印,還加了都督同知,這也都還是喬元柱之功啊。
隨後尤振武問起孫督安葬等事務,喬元柱一一回答,再說到山西情勢,他輕聲一嘆:“就眼下看,山西怕是不行了,只希望大同和保定能堅守,我榆林再奮起,如此京師可無憂,不然大事就危矣。”
“京師可有人議論遷都?”尤振武問。
喬元柱微微驚訝,心說我並沒有說起,你何以知道?又想可能是其他地方有消息吧,於是說道:“京師卻有傳聞,但都是私下裏的流言,朝堂未聞有人提出。”
喬元柱他們是去年十一月離開京師的,那時李自成的大軍尚沒有渡過黃河,形勢也還沒有到最危急的時刻,雖然已經有一些先哲意識到情況不妙,私下議論遷都避難的可能性,但尚沒有人敢真正提出,就更不必說公開討論了。
尤振武點頭,果然一切都如歷史啊。
從巡撫衙門離開時,聽見城中響起陣陣歡呼聲,原來是聖旨傳到,都任被任命為榆林巡撫,寧夏巡撫新到,尤振武被任命為掛印總兵官的消息已經在全城傳開了,百姓興奮叫好--聖旨新到,說明朝廷沒有拋棄西北,他們依然有人管,尤振武被任命掛印總兵官,說明榆林軍的奮戰,得到了朝廷認可,此外,經過三天的統計敘功,今日該升的升,該賞的賞,獎賞都已經發了下去,將士們高興,裡外都是樂淘淘。
但此時此刻,山西應該是一片悲慘,京師也是冷月凄涼吧。
就在這人間煙火氣中,尤振武心情沉重的回到家中,家裏人都是恭賀,尤振武先看望母親,又和叔父詳細說了今日之事,尤見田聽了也是振奮,正說話間,一個牙牙學語的幼童,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卻是武尚忠的小兒子小寶兒,他攏在尤振武身邊,舅舅舅舅叫個不停,一會又叫將軍將軍,那頑皮可愛的樣子,即便靈堂之上,也讓人忍禁不住。
“夫君為總兵官,受我一拜。祝夫君百戰百勝,早日平賊。”
到後堂時,李文英雖縞素在身,但還是帶着小丫鬟韓素寧,正裝肅容,向他跪拜。
尤振武原不想這樣,但這是這個時代的規矩,只能是勉強受了,但等李文英想要再拜之時,他一個箭步上前,將李文英托起,笑道:“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大禮,你再拜,我可真受不起了。”
李文英莞爾一笑,嗔道:“統帥千軍萬馬的人,有什麼受不起。”
尤振武握着她柔荑,目光柔情:“那可不一定。”和她一起坐下,問道:“岳父今日可是來過?”
“來過。父親多年未戰,原已是商人,此番一戰之後,感覺他好像又回復了年輕時候的英姿。”李文英笑。
伏擊之夜,李青山披上了家傳的甲胄,帶着一隊義兵,從東城殺出,直追出了十幾里,斬殺了十幾個賊人,倒也不愧將門後裔。
“說什麼了嗎?”尤振武問。
“沒,但我看他的意思,怕是動了帶兵的心思。”
尤振武沉思道:“岳父願意帶兵,自然是好的,不過有一件事,怕是比帶兵對榆林軍更迫切、更有益。”
“什麼?”
“經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