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破敵(13)
下午,尤振武巡視火器營。火器廠這些天新造出一批遂發火銃,剛剛交付,正是軍士們熟練上手的關鍵初起,身為火器營的營官,翟去病這些天也不敢常待在尤振武身邊,而是於營中坐鎮,統領吳大有,張旺朱喜貴他們操練軍士。
和過往的軍隊不同,尤振武以戚繼光戚少保的《紀效新書》《練兵實錄》為根基,又總結後世前輩,尤其是湘軍曾國藩的建軍治軍以及作戰理念,重點發揮火器優勢,結合車戰壕溝戰,力圖打造出一支能超越這個時代的強大軍隊。
而火器營就是他的第一塊試驗田。
總兵巡視,翟去病收起平時的嬉皮笑臉,鄭重無比的向尤振武介紹各處,並親自操槍,帶領火器新兵,演示實彈射擊的效果。
尤振武看的仔細,不時叮囑翟去病和吳大有,指出他認為的問題。
“練兵先練膽,軍令為第一。”
“三段擊不是新鮮事物,早在我大明建國初期,沐王爺就在軍中使用,並在雲南打破敵人,此戰法的關鍵就是一定要等敵人進入射程,方可射擊,非有主官的哨聲,哪怕敵人的馬已經衝到眼前,都決不可開槍。”
“這就是膽子和軍令的關鍵。如果沒有膽子,火銃練的再好,敵人還沒有衝到面前,沒有哨聲,就驚慌開銃,那就要壞事,一人銃響,其他銃肯定也就忍不住,轟轟轟,就是亂射一通,不要說三輪齊射,就是一輪也不會有,再好的火銃,最後也都是燒火棍,軍隊非大敗不可。”
“因此,遇戰,擅發者斬。”
“平常操練,可令馬隊衝鋒,衝到面前再止,以練士兵膽氣,又可土塊投擲,有驚慌閃躲者,皆按照軍紀處罰。”
榆林軍規定,操練不認真,少一食,操場跑十圈,嚴重者受鞭刑,罰餉銀,更嚴重者受軍棍,直至斬首。
翟去病和吳大有都記了。
回到南城時,李承方正在等候,尤振武屏退眾人,和他密議,不久,李承方離去。深夜,尤振武正要休息,李承方再至,還是和白天一樣,令張祿在外警戒,他和李承方單獨商議。
腳步聲響,張祿在外面扣動窗欞:“總鎮,巡查司李千戶來了。”
尤振武和李承芳相互一望,李承芳捻須笑道:“看來夢祥已經是察覺到了。”
尤振武微笑:“比我想的還要快。”對張祿道:“讓他進來。”
腳步急促,棉帽棉甲、面色弘毅、腰間挎一口長劍的李應瑞掀開門帘,帶着冬日的冷風,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已經是深夜,天寒地凍,但他額頭卻微微有汗,好似是有什麼急事,趕了急路,兼程而來的,進到室內,對着尤振武一禮,又對李承芳拱手:“李先生。”
--他們好友三人之中,論容顏,非李應瑞為第一英俊不可,皮膚白凈,劍眉星目,臉上也經常帶着笑,是一個標準的公子哥,但自從擔了巡查司的擔子后,他的公子哥生活就算是結束了,他的公子哥相貌好似也改變了不少,短短三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上多了些滄桑,氣質多了沉穩,只有眸子發亮,依舊如公子哥時那般的明睿。
尤振武笑:“夢祥快坐。”
李應瑞在桌邊坐了,尤振武為他倒了一杯熱茶,推到他面前,笑道:“天冷,先喝一口熱茶。深夜找我,一定是有大事。”
李應瑞接過茶,卻並不喝,只輕鬆笑道:“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隨便找你聊聊。”眼角餘光,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李承芳。
李承芳卻好似沒有看到他“趕客”的眼神,依舊是氣定神閑的坐在那裏,捋着鬍鬚笑。
“李先生赤誠,軍中城中的機密,沒有什麼可瞞着他的,夢祥但講無妨。”尤振武道。
李應瑞這才點頭,喝了一口茶,緩緩道:“確有一件大事。”
---巡查司的骨幹,大部分都是從榆林各個衙門和綏德衙門的衙役中,挑選出來的,剩下的則是由李應瑞從李家舊部和城中軍士中選出的精明能幹之人組成,人數不多,但任務卻極重,除了排查姦細,還要時時刻刻注意城中軍心民心的變化,為此,李應瑞不得不裡外奔走,殫精竭慮,有時候忙起來,一日一夜不得休息,甚至連尤振武都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在忙什麼?
除了以上之外,巡查司還有一個秘密的工作,那就是觀察將領和軍中的動態,提防有人變節,為此,四門守軍中,都有巡查司的耳目,但具體是誰,人數多少,卻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連尤振武也不知道,尤振武只知道,這成立到現在,李應瑞從他這裏討了一千兩銀子。一千兩,聽起來不多,但就現在的榆林城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李應瑞雖然沒有上陣殺敵,也鮮少在城頭出現,但尤振武對他倚重和信任,卻一點都沒有減少。
“哦?”尤振武道:“快說。”
李應瑞沒有回他,而是先看向了李承芳:“李先生今夜可看見孫副鎮了?”
“見了。晚間就在這商議軍情,大約一個多時辰前走的。”李承芳道。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那他有沒有什麼異常?”李應瑞問。
李承芳搖頭。
李應瑞目光回到尤振武,鄭重道:“有一件事,頗不尋常,這些天,東門外的左光先,仍然隔三差五的向城裏投射勸降信,過去,東門守軍看都不看,直接燒毀或者扔出城外,但今晚卻大不同,城外射來的勸降信竟然被東門守軍收了起來……我聽后震驚,立刻去查,到剛剛,終於可以確定,一切都是真的,正是孫副鎮親自下令,值守的軍士才會將勸降信留下。此時此刻,那封勸降信,應該就在孫副鎮手中。”
李應瑞原本以為,待他說完之後,尤振武一定會驚訝,嚴肅,但沒想到的是,尤振武面色卻依然平和,沒有任何波動,他只好又補充:“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孫副鎮身為領軍大將,忽然異常,不可不防……”見尤振武依然平和不說話,嘴角甚至還微微帶出笑,他立刻察覺出不對,住口不言,稍一想,看尤振武,又看李承芳,恍然道:“你們早就知道了?”
尤振武笑,正要說話,李承芳已經搶先站起,對着李應瑞深深一輯,贊道:“果然城內任何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夢祥兄的巡查司。”
李應瑞沉下臉:“可你們早知道了。”
李承芳再一輯:“先向夢祥賠罪,此不是總鎮,乃是我故意要瞞着你的。”
李應瑞不解:“這又是為什麼呢?”
“一來,此事極其機密,尚在初步謀划中,只有總鎮、孫副鎮和我三人知道,第二嘛……”
“第二就是想看一下,巡查司能否發現東門的異常。”李應瑞接住李承芳的話。
“是。”李承芳又向李應瑞一輯:“就知道瞞不過夢祥兄,但能查這麼快,也是出乎我們意料的。”
李應瑞板著臉:“不快不行,我可是令了軍令狀,拿了大筆銀子的。”
尤振武笑:“夢祥莫要生氣了,你就不想知道,我們和孫副鎮商量了什麼嗎?”
李應瑞這才舒緩了面容,想一想說道:“莫非是要在勸降信上下手?”隨後眼睛一亮,壓低聲音,補充道:“詐降嗎?”
尤振武點頭。
李承芳贊:“夢祥果然絕頂聰明,不錯,既然賊人勸降不停,那咱就趁他們的意,答應投降,打開東門,騙他們入城,然後伏兵四起,殺他個片甲不留。”
李應瑞點頭,眼神中有興奮,但隨即又閃過憂慮,皺眉道:“這詐降之計雖好,但賊人多狡詐,詐降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若想騙過他們,怕是不容易。一旦有失,說不定反被他們鑽了空子。”
“所以需要做一些鋪墊,我和總鎮有一個想法,但如何謀划,如何實施,還想聽聽你的意見。”李承芳的聲音低了下來,將心中的想法,詳細說出。
李應瑞仔細聽,聽完之後贊點頭:“是個好主意,如果能迷惑賊人,賊人對孫副鎮的詐降,必然能多相信幾分。”
尤振武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兩下,總結道:“故事得編好,人也得選對,不能出一絲的叉子,露出一點破綻,不然不但騙不過賊人,說不定還會被賊人將計就計。”
李應瑞和李承方都是點頭,李承方又問:“孟祥可有什麼好的人選?”
李應瑞想了想,說道:“那一批在綏德投降,但中途悄悄逃跑,最後又都被咱抓回來的賊兵,我以為可以一用,這三月來,他們都在做苦力,以贖逃跑之罪,心中必然是怨氣衝天,如果能給他們創造一個機會,我覺得他們一定會……”
說到最後,聲音低了起來。
尤振武和李承方聽完,臉上都露出了笑,李承方贊道:“孟祥好計謀!”尤振武點頭:“那就這麼辦。”
“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安排。”李應瑞起身拱手,然後急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