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5 灰飛煙滅
歸塘，“北海大神”禺強面色如常，只是突然感覺整個世界暗澹了下來，於是抬頭看去，頓時笑道：“這可真是大呀。”
他竟是拍手歡呼，好似人間的販夫走卒一般。
人們少年之時，天空若有巨大禽鳥飛過，也會仰望，也會心中驚呼。
青年時，亦是如此。
壯年時，亦是如此。
老年時，哪怕老眼昏花，那大概也要以手遮陽，仔細端倪一番，到底是何方禽鳥飛過此處。
此刻，巨大的陰影，將不知其幾萬里的雲海壓得陡然下沉，整個陰間的亡靈都能看到那浮空掠過的陰影，如此的巨大，如此的不可捉摸。
古怪的音節響了起來，是龍吟聲，卻又比正常的龍吟聲古怪得多。
“這個聲音……”
“我聽過！”
“是……是在‘龍墓’！”
“不錯！就是這個聲音！”
幾個判官經歷過出使“龍墓”，千百年前的記憶，逐漸浮現了出來，自大王出使“龍墓”以來，陰間又過去了如此之久了啊。
整個地府在沒有魏昊的歲月中，就這麼運轉着，數百年以來的鬼民，都是在聽着府君的傳說中延長陰壽的。
“嗯？！”
在“太一天庭”之中，啟明星官快速推衍，他猜測是“龍墓”出手了，但是很快發現，居然不是“龍墓”！
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不是“龍墓”？！
啟明星官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他連忙召喚諸多應身、報身，以及在“太昊天庭”中的分身“太白金星”。
“推算出吉凶沒有？！”
啟明星官焦急地在識海中詢問，甚至，他元神出竅，遁光進入自己的星宮，以磅礴仙力，操控巨大的天球來運行，進而推算種種可能。
龍吟、非龍吟、龍墓、非龍墓……
種種因素都考慮到，終於在兩個分身星官的通力合作之下，得出了一個極為模湖的結論。
那龍吟聲，來自“大羅天軍”？！
“這不可能！
”
啟明星官元神回歸本體，神情幾近扭曲，他心中無比抓狂：征討“大羅天”的兵馬，就算是六大天庭的天帝，也無法調動！怎會是“大羅天軍”？！
追隨人祖人皇腳步，跨越無數時空，征討“大羅天”先天神靈的兵馬，就是“大羅天軍”。
想要調動，除非人祖人皇這等強者下令，或者就是方面大將，能夠在特定階段調運本部兵馬。
這種特定階段很少，啟明星官對此十分清楚，亘古以來，只有整軍待發那一段時間有如此高的自由度。
新軍？！
候補兵馬？
人間天地關隘的天路后軍？
種種可能過了一遍，啟明星官根據魏昊的經歷，他猜測可能是魏昊在五城關接觸過那些鎮守天地關隘的兵馬，或許其中有人對魏昊極為欣賞，所以願意借兵給他？
有這種可能，但不大。
可除此之外，啟明星官已經完全想不到還有什麼可能。
“快！撤走‘太一天’將士！”
顧不得那麼多，啟明星官立即對大殿上的“太一天庭”掌軍將帥們呼喊，“這龍吟來自‘大羅天軍’，天庭兵馬不是對手！”
“胡扯！”
一員領兵大將頓時怒喝，“啟明星官！陰間怎麼可能出現‘大羅天軍’！你不要危言聳聽！”
“不，剛才孤推算吉凶，也是大凶。”
退回本陣的秦廣王，目光冷冽，轉頭看向了掌軍將帥，“原本孤還奇怪，為什麼陰間冥府，會出現大凶之兆。憑地府現在的實力，最多小勝一籌，如何都到不了兇險境地。現在看來，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說罷，秦廣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啟明星官。
“撤軍！”
整個“太一天庭”的將帥，毫不猶豫下達軍令，將“太一天”的兵馬撤了回來，諸多摩拳擦掌的靈官，此時也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怎麼突然撤軍。
眼見着佛國出手，這一場大戰，只要一直耗下去，新地府立起來只是時間問題。
一切都來得極快，剛才“六大天庭”還在瘋狂敕封佛國大能為“幽冥教主”，轉頭就有一方天庭開始撤兵。
隨着“太一天庭”的靈官離開，另外五個天庭也都是奇怪，其中“太昊天庭”剛要撤走靈官，卻發現已經失去了各大靈官的消息。
“怎麼回事！”
“天界通往冥界的手段，為何突然失效！”
“還能感應，但已經無法控制……”
在“太昊天庭”之中，太白金星連忙道：“適才我跟‘啟明星官’聯手推衍，發現之前的龍吟，是‘大羅天軍’所有。只怕，冥界之中，會有變數！為今之計，要想辦法將‘太昊天’的兵馬撤出！”
“什麼？！”
“太白金星，此言當真？！”
“‘太一天’的兵馬已經撤出！”
“什麼？！”
一切都太快，“太昊天庭”也來不及譴責“太一天庭”，而大殿之中的將帥，也是神情嚴肅的同時，又想着搏一把。
就算真是“大羅天軍”，也未必是地府那一邊的。
又或者，這突如其來的龍吟主人，只是想要化干戈為玉帛呢？
只要兩邊打不起來，還是有的談……
亘古以來，都是這般處置的。
而佛國之中，剛才還大放異彩的諸佛，此時佛光收斂，盡數退散。
唯有諸多金剛羅漢整軍待發，只待冥界通道再度打開的時機。
其中兇險，顯然佛國之中，也有大能推算到了變數。
儘管還能窺視冥界，可是畫面已經越來越混沌、晦澀，雙方龐大的兵馬，在陰影的籠罩下，宛若兩窩螞蟻。
卡！
卡！
卡卡卡卡卡……
古怪的機械聲傳來。
咣！
咣！
咣……
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運轉，並且停了下來。
被壓得越來越低的雲海，給雙方大軍帶來了極為壓抑的感覺，諸多鬼神連法力都不順暢起來，那些法天象地的鬼王，也逐漸恢複本相鬼身。
新地府萬國冥王，也是被壓製得難以出擊，只是控制着社稷冥器，維持着一國的正常運轉。
但不管冥王們如何安撫、激勵，冥國中的子民，都是被恐懼壓製得不敢活動，一個個躲藏在房間屋舍之中。
“南無……”
有個渾身金光袈裟的佛陀神色凝重，他原本還想騰雲駕霧，但壓力迫使他最終降落在新地府冥國之中。
而在另外一邊，“大願王”也是緊張得面無血色，他是“大孝大願安忍不動靜慮深密菩薩”的身外化身之一，修為暴漲的他，對這種壓迫感的認知，會更加清晰，也就更加不安。
一個孤魂野鬼，面對地仙或者神仙，是沒有區別的。
但是一個鬼仙，就會清楚地知道，正常神仙比地仙強在哪裏。
此刻，“大願王”恨不得自己是無知的。
不安讓他心神不寧，最終沒忍住，喝道：“還請大孝師兄助我！”
一聲大喝，便見一個老僧突然踏蓮而來，手持禪杖，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樣子，讓人心生親近。
“大願師兄，何不靜候直面？”
“靜候？”
臉色奇怪的“大願王”順着老僧目光看去，便見諸判官氣定神閑，甚至還有些欣喜若狂。
“這是……”
“既然不知，靜觀其變就是。”
言罷，老僧席地而坐，坐下的時候，一朵蓮花綻放，剛好讓他坐下。
頭頂的鬼頭刀還在懸浮，那一個個圓環都在震顫，發出喜悅的聲音。
呼、呼、呼……
雲海被壓碎，掀起的狂風，讓整個陰間重新亮了許多，然而陰影依舊在。
遮天蔽日的陰影，沒有哪個鬼神可以窺視全貌。
那就像是一塊無邊無際的大陸，就這樣飄浮在空中。
終於有鬼神用盡目力，看清楚了邊緣，然後頓時瞠目結舌。
密密麻麻的炮管，已然蓄勢待發，恐怖的力量在炮口凝聚，一個個五行之氣凝聚而成的圓球，就這樣在炮口前不斷變大。
青紅白黑黃，五種顏色，五種力量，隨時都會傾瀉下來。
這大陸……竟然是一艘浮空戰艦。
不可描述的巨龍屍骸，是這艘戰艦的主體，但是，戰艦之上，竟然有着數也數不清的龍魂龍靈。
“我乃‘尋聲救苦天公大元帥’麾下，檢校‘萬龍號’船長……”
“奉提督‘魏氏’萬龍軍軍主之命，前來此方世界……”
“爾等另立地府，禍亂三界，若立即投降，大元帥可網開一面，罰爾等一元會地獄之苦，則可既往不咎。如若不從……”
那聲音平緩而有力：“盡數殲滅，一個不留。”
此言一出，三界觀戰之輩，都是震驚無比。
“尋聲救苦天公大元帥”？！
這是何方神聖？！
“萬龍號”……又是什麼來頭？！
完全沒有聽說過。
那提督“魏氏”萬龍軍軍主……或許很好理解，或許就是地府府君魏昊。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讓天界之中除了“太一天庭”之外的五個天庭，都是驚得鴉雀無聲。
此刻，沒有哪個天神還能鎮定，沒有誰能夠在短短時間中想到應對的辦法，他們連傳訊冥界都已經無法做到。
有極為粗暴的力量，隔絕了他們的仙氣法力。
“爾等有十息時間。”
那聲音再次響起，接着就開始倒數，“十。”
“九。”
“八。”
“七。”
……
“荒謬！區區一艘船，就想讓我們六大天庭靈官罷手？！”
“不錯！這不過是虛張聲勢，這裏是冥界，我就不信還能身死道消！”
“就算魂飛魄散，照樣可以在天界氣化重生，根本沒必要怕，這不過是虛張聲勢，只是在恐嚇！”
“就憑這些……真是不知所謂！”
意見完全沒有統一，諸多佛陀想要退讓，然而被新地府的大勢裹挾，根本來不及左右意見。
無奈之下，這些佛國覺者，只得施展出全力修為。
洪流之下，個人的意見，在嘈雜聲中，只有隨波逐流，別無他法。
哪怕明知道這是萬丈深淵，也沒有辦法。
諸多佛陀已經閉上了眼睛，他們甚至已經看到了未來。
只有一瞬間，並不長，但這個一瞬間，是他們身死道消的一瞬間。
“五！”
“四！”
“三！”
“二！”
“一！”
嘎啦嘎啦嘎啦……
密密麻麻的炮口，對準了新地府。
“開火。”
轟！
轟——
一聲巨響，整個天空隨之一黑，緊接着又是一片慘白，進而逐漸恢復正常，而後便是……一片火海。
沒有盡頭的火海。
什麼鬼仙、地仙、神仙……都是一瞬間，徹底消失。
身死道消就是剎那。
魂飛魄散不過轉瞬之間。
那新地府的萬國，如此龐大的疆土，同樣一瞬間灰飛煙滅，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社稷神器，十萬年百萬年千萬年的法力……完全無法抵擋那恐怖的力量。
任你神通廣大，任你千變萬化，任你有多少分身……
一瞬間，殺死你無數次，而後，便一無所有。
這一刻，天界仙神，竟是直接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