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四先生
沈京昭和陳扶蘇相約來納新盛會看喧囂。
本以為,會是一眾少年英傑精彩激烈的角逐,還有各大宗門間的唇槍舌劍與明爭暗鬥。
誰知,只看了一場又臭又長,偏偏還和諧至極的茶話會談。
除了徐寄遙與麥子登場時,稍有些爭搶。
再無其他波瀾。
徐寄遙被書院二先生收走,至於麥子,毫無疑問,自然是入了道門神言一派。
沈京昭在書院看台,遠遠的,與道門看台上的陳扶蘇對視了一眼,二人同時默契的點了點頭。
轉身下山。
沿着道門三千台階往下走,陳扶蘇一邊寫符,一邊感嘆:“多虧季離沒來。”
沈京昭打趣說道:“莫非季離能掐會算,早就知曉今日會是如此局面,所以沒來?”
陳扶蘇停筆,笑問道:“他連宗門都沒入,你以為他真是天人下凡,什麼都會?”
沈京昭坦言道:“其實說實話,你心裏也清楚,季離性子慢熱,還是入書院最好,起碼平日裏,我還能關照他一些,不至於叫他受人欺負。”
這話陳扶蘇就不愛聽了。
“你的意思是,入了道門,我就關照不得?”
沈京昭不屑說道:“你們神符一派向來勢弱,神言一派,那季玄龍又是首席,你能說得上話?
書院就不一樣了,我是這一代的首席,同樣都是師弟,只要季離來了,我說上一句,誰敢不聽?”
陳扶蘇輕哼一聲,又再低頭寫符。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當他師兄!”
沈京昭也不解釋。
因為陳扶蘇說得對。
二人邊聊邊走,想着季離也該做完青仙,回到青仙樓了,便朝南城花街直行,打算去尋他。
青仙樓門口。
此時,一堆半聖,吵得正歡。
只見魔宗半淵劍拔弩張,手上飛劍輕顫不止,口中說道:“張全,你敢不敢接我三劍?”
張全一把抽出背後的木劍楊桃,瞪起眼來,怒道:“明明是夏侯長鳴叫你斬他,你問我作甚?看我好欺負?你先站着不動接我一劍,我再接你一百劍!”
誰知通天教夏侯長鳴扯開了身上衣衫,袒露出健壯胸膛,輕蔑一笑說道:“你倆一起來!”
佛門蓮池退後半步,單手立掌。
“諸位,我佛門羅漢金身法相,能否試上一試?”
只聽三人一同喝道:“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
蓮池笑着搖頭,再退幾步,來到季離身邊說道:“這裏涼快。”
劍宗半聖薛井與首席弟子安心,這會兒正在醫館門口,與劉治容相談甚歡。
許是覺得從季離的侍女身上着手,要更容易些。
而丹鼎宗,雲水間,藏刀樓以及天涯海閣的四位世間行走與四位首席弟子,共八人,都是女子。
自然是不願與這幾個糙漢一起舞刀弄槍。
她們圍着季離好一通勸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那天涯海閣的半聖,名為青靈的女子,不知為何,眼中總是濕潤潤的,大概是海風時常吹拂所致。
她年紀並不大,瞧着應是這些半聖里最小的。
青靈對季離說:“我天涯海閣矗立南海之上,與世無爭,可海中奇珍異獸數不勝數,洞窟寶藏更是成千上萬,尤其……門中也俱是女弟子,你要好好考慮。”
季離只是點頭。
他沒心思聽這幾人巧舌如簧。
此刻他還在想着,半淵那手如驚鴻絕影的飛劍之術。
要知道,他腰間的這柄劍,可是自個兒從小養出來的,一共養了十五年。
劍如手足。
倘若也能飛上一飛……
不,是一定能飛!
那魔宗,季離倒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可這飛劍之術,他無論如何都要弄會。
看着半淵展示飛劍,他早就迫不及待,要去後院拔劍嘗試了。
季離說要成為當今劍道第一,自然不是好高騖遠,信口開河。
雖說除了仙兒與劉治容,沒人信他。
李建成世子碰巧聽了,還伸手摸他可曾發燒,以為他是說胡話。
但季離無需人盡信。
他心中自有鴻鵠志,為何偏要說與燕雀聽?
待得一劍斷了世間寒涼,斬破陰霾光萬丈。
何愁沒人驚嘆,沒人拍掌?
樓門口。
黃金甲攏着袖子,這會兒看熱鬧看的正開心。
一點兒也不急。
他早就與季離說過,要麼,就不進宗門。
若是要入宗門,只能選書院。
不過季離的情況,其實進不進宗門修行,都差不多一個樣兒。
書院對他倒是能有些許幫助,但也只能說是極為有限。
眼下季離最重要的,當然是儘快取出神闕穴中的功力。
這件事,只能他自己來,畢竟邪魔王族的如意經,從沒人修過,更加沒人奪過邪魔女王的一身修為。
季離只能自個兒摸着石頭過河。
黃金甲自然是比樓前幾人,要更了解季離。
所以他也清楚。
不說其他,若是這些人知曉季離青仙的身份,恐怕只會懊惱不已,後悔沒領着各家的掌教來搶人。
可突然間,本來吵得歡實的幾個世間行走,都沒了言語。
黃金甲順着他們的視線望去。
只見書院大先生,攙着一個乾巴瘦的老頭兒,從打南邊兒緩緩的走過來。
不一會兒,就走到近前。
夫子沒說話,瞥了一眼黃金甲。
黃金甲趕忙把雙手從袖子裏拿出來,行禮。
夫子這才攏手於袖。
各宗門十幾人一同上步,恭敬拱手,彎腰及地。
“見過夫子!”
他們不曾知曉夫子歸來。
卻都打心眼兒里,不願夫子歸來。
畢竟世間沒有夫子這些年,大傢伙兒都是一邊兒高矮,差不多胖瘦。
誰也沒法欺負了誰。
可如今夫子回來了。
乾坤書院猛然拔高一截兒,又一口氣吃成了個大胖子。
這可不是好事。
夫子心中清楚他們是如何想法。
但說實話,夫子對他們很失望。
這許多年間,他去過南邊兒,也去過北邊兒。
看過萬千景緻,滿眼都是荒唐。
他以為,世間的秩序,是他幫着定下的。
沒想如今卻毀成了這般模樣。
夫子其實不愛聽別人管他叫夫子。
可是,能喊他陳三兩的那幾個老夥計,如今在哪兒,是否還活着,他心裏也沒數。
他就是個普通老頭。
世人皆傳,說他明性理,知賢良,是為千載一聖。
可他自個兒知道,他就是個偏私固執,滿口仁義,卻有始無終,半途而廢的。
一個名叫陳三兩的小老頭兒而已。
夫子只與他們說了一句。
“季離,往後便是書院四先生。”
眾人不由大驚失色。
卻沒人多言。
夫子要收徒,何人敢與他爭?
別說是這批號稱歷年最弱的世間行走。
便是各宗門掌教,又能如何?
於是,張全收了楊桃,半淵納劍歸鞘,夏侯長鳴系好衣衫。
季離自己都沒想到。
夫子竟要收他為徒。
如此說來,書院大先生,二先生和黃金甲,往後便是他的師兄?
這輩分長的還真快。
不對!
事情不對!
季離忽地心頭一震。
他那娘親……若是與黃金甲真能再續前緣。
到時他是管娘親叫嫂嫂,還是……管師兄叫爹?
季離這會兒,只覺頭痛。
宗門之人,都走了。
今日空手而歸,卻讓某些人生出了別樣的念想來。
許多小娃娃都有這個惡習。
自個兒沒有的玩物,也不許別人有。
沈京昭和陳扶蘇來了季離身邊,看着痛苦扶額的季離,目送着九個宗門世間行走,與幾個同輩宗門首席弟子,逐漸遠去。
二人沒來得及細問情況,忍着好奇,先與夫子,大先生和黃金甲分別見禮。
隨後,沈京昭才一臉傲然說道:“我早說過,季離除了書院,別無選擇。”
“嗯,你說得真對。”
陳扶蘇心說,夫子在這兒,自然是你想怎麼說都行。
於是轉過身,特意背對沈京昭。
陳扶蘇朝季離問道:“那些宗門的世間行走,都是為你而來?連通天教和魔宗也是?”
季離仍糾結於日後的輩分問題,愁眉不展,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嗯,從我回來時,他們就在這兒了,都是來找我入宗門的。”
陳扶蘇早猜到季離很搶手。
若是去了納新盛會,定會被各大宗門瘋搶。
但是他沒想到,季離會搶手到如此地步!
能叫宗門的那些世間行走,撇下盛會不管,一齊堵在青仙樓前,只為收他進宗門!
陳扶蘇雖說已猜到了,仍開口確認道:“你入了書院?”
季離意外陳扶蘇會有此一問。
“是啊,不是同你說過?此事早就定下了。”
沈京昭湊上前來,爽朗笑道:“季離,往後在書院,師兄罩着你!”
季離聞言,表情略顯怪異。
沈京昭看他不語,以為是季離羞於張口喊他師兄,剛要再說。
卻見此時,夫子轉身離去。
大先生正色道:“季離師弟,明日一早,來書院行拜師之禮,盡量早到,莫要遲了。”
言罷,便攙着夫子,一同往南行。
陳扶蘇與沈京昭恭敬行禮相送。
師長離去,沈京昭自然便隨意多了。
“師弟,等入了書院,師兄領你去竹樓看書,別人可不會告訴你,只有三樓的那些書才值得一看。”
季離拱手,笑着說道:“那先謝過了。”
說完,和陳扶蘇對視一眼,忍俊不禁。
還是陳扶蘇看不過眼,插話道:“等會兒啊,沈京昭,你聽沒聽見,你家老師方才喊季離什麼?”
多了個師弟,沈京昭只顧喜悅,其實真沒聽清。
陳扶蘇無奈,只得幫着重複了一遍。
季離眼看,沈京昭的笑容尬在臉上。
此時花街上,只聽一聲蕩氣迴腸。
“啥?你說他是我小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