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先知慫恿與原體之影

“收起武器。”

傅青海下令道。

眾多星際戰士垂下槍口，喬士達和卡拉曼達也解除了變身狀態，崔斯坦放下了綻放聖光的真理權杖，薩特法蘭也從隱身狀態之中緩緩浮現身形，五十六號指向前方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合攏，握成拳頭收在胸前。

莎拉曼德走上前來，她的目光掃過五名戰團高級軍官，但很好地掩飾住了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驚訝——青山確實和其他人類不一樣，他總是能展現出一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這些靈能運用方式，她就沒有見過。

絕大多數靈族面對人類時的態度都是極度傲慢且優越的，因為他們認為人類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靈族曾經經歷過的：統治銀河，混沌侵入，盛極而衰……所以總是帶着一種“我看透了你的未來”的過來人式的驕傲。並且由於信息封鎖，絕大多數帝國普通民眾對於這個宇宙也確實沒有足夠的認知。

但是青山就不一樣。

他像一個黑洞般的謎團。

莎拉曼德自認為和他很熟悉。

但是有時仍然感覺完全看不懂他。

如果此時這片廢棄區域裏面只有她和青山兩人，莎拉曼德一定要抓着他刨根問底。但是現在他的手下也在，當著一群星際戰士的面，靈族的驕傲和自尊讓她不能露怯。莎拉曼德壓住心中好奇，優雅地走上來。

然後向上張開握着的五指。

傅青海低頭看向她的掌心。

一枚巨大的三角切齒，鑲嵌着做工精細的金絲，像是某種紀念品或者工藝品。

“夜行蠑螈的牙齒。”

莎拉曼德開口解釋：

“這種生物只有在夜曲星才能找到，這是伏爾甘·沃坎贈與我父親的一個禮物，感謝他在荷魯斯之亂期間給予自己的幫助。”

傅青海接過了這枚巨型牙齒。

“這枚牙齒是一個信物，用於向人類帝國表明我們的身份，表明靈族不是敵人。當然，現在不需要了，我父親在派雷伊他們出發之前進行了一次占卜，結果卻看到了你在網道之門外面等候着她，丑角死傷慘重……”

莎拉曼德說到這裏頓了一下：

“所以他改變了計劃。”

“我下令不開第一槍。”

傅青海把玩着手裏的大牙齒，只解釋了這麼一句，其他就沒再多說什麼了。

如果伏爾甘·沃坎知道在荷魯斯之亂期間幫助他的那個神秘老人是個靈族先知，他不僅不會送給你爸這枚牙齒，反而還會一拳把你爸的腦袋錘扁……傅青海暗想道。

不過他沒有把心裏話說出口，畢竟艾德拉德·烏斯蘭和烏斯維方舟世界現在還是他的盟友。老先知是一個純粹的人，他幫助人類最終都是為了靈族自己的利益，這很正常。他也干過為了保護一個方舟世界而把獸人綠潮禍水東引引向人類世界的混蛋舉動，從靈族的立場來看，這也是非常正常的。

“那他現在的意思是？”

傅青海握住牙齒看向莎拉曼德。

“我們已經盡到了提醒的義務。雖然沒有進入皇宮，但已經見到了我們真正需要見到的那個人。他知曉混沌的威脅遠遠大於野獸，他也知曉未來將會面對什麼樣的敵人並且正在為此做着準備，他，才是人類靈族共同抗擊混沌的關鍵。這是我父親的原話。”

莎拉曼德直勾勾盯着傅青海說道。

一雙深邃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傅青海聞言挑了挑眉毛。

他當然知道這個“他”說的是誰。

老先知把我捧得太高了。

傅青海在心裏搖頭道。

人類靈族共同抗擊混沌的關鍵？這麼大的帽子扣我頭上？羅伯特·基里曼還差不多。我又不是基因原體或者帝國攝政，區區一個邊境軍閥而已，擔不起這麼大的頭銜。

“我的父親還說。”

莎拉曼德忽然身體前傾，和傅青海的距離變得極近，兩人鼻尖之間只有幾寸距離，近到彼此甚至可以聞到對方的溫熱鼻息。

莎拉曼德臉上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神秘微笑，踮起腳尖更近一步貼近傅青海側臉，抬起嘴唇湊近他的耳邊，壓低嗓音說道：

“他說，如果想做，那就去做，不必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一切阻礙你的，終將被你碾碎……你比他們更加適合統治這個帝國。”

傅青海瞬間睜大了眼睛。

霍然轉頭看向莎拉曼德。

說完這句話后，莎拉曼德沒有理會傅青海臉上的震驚神色，掌心按在傅青海的胸甲上輕輕一推，足尖一點向後輕盈一躍，沉寂無物的空氣之中重新開始了扭曲鼓盪。

“對了，順帶一提，我父親還聯合整個方舟世界的先知們一齊施法，平復了因獸人的靈魂怒吼而動蕩的亞空間，讓帝國之拳的艦隊可以更快抵達泰拉。不用感謝我們。”

輕描淡寫地留下這句話，莎拉曼德身體向後倒去，光影一閃，消失在空氣中。

異族佳人已經翩然離去。

傅青海站在原地神情複雜。

“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喬士達啐了口痰冷哼道。

“太空精靈，名不虛傳。”

五十六號嘿嘿笑着說道。

傅青海抬頭看着莎拉曼德消失的方向。

又低頭看向了自己張開手掌里的牙齒。

無上先知預言到的東西，似乎要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多，不僅預言到了自己伏擊丑角靈族，甚至連自己的後續謀划都看到了？

…………

考德拉星，托倫斯定居點。

獸人軍隊正在行進。那由鋼鐵機械與綠色肌肉組合而成的綠潮擁有着堪比滾燙熔岩漿流一般的破壞力，它不可阻擋，它摧毀一切。獸人圖騰旗幟上的大嘴正在風中咆哮，那無窮的飢餓彷佛要將一切吞噬殆盡。

托倫斯定居點的城牆上，人們正在用望遠鏡觀察這股綠潮。他們看到了無數大張着的下顎，看到了無數的粗壯綠色胳膊以及咆哮着的獸臉，看到了巨型戰爭機器的行進軌跡，以及身後留下的一道道毀滅之徑。

望遠鏡放大后的視野里，他們只能看到獸人大軍之中聳動的身體和搖晃的武器，但這足以說明接下來的戰鬥會有多麼殘酷。

放下望遠鏡以後，肉眼卻更好的見證了這可怖綠潮的規模，一場巨大的動蕩粉碎遠方的叢林，綠色浪潮向著城牆席捲而來。

考德拉星地表的大部分區域都是裸露着的岩石，大遠征期間這裏曾經被執行過滅絕令，但是早在帝國殖民者們再次回歸之前，叢林就已經在星球一千年的自我修復之中再度蔥鬱。星球地殼變動劇烈，到處都是火山裂谷，以及被火山灰滋養的肥沃土地。

托倫斯定居點是一個建立在玄武岩層高原西部岩石斜坡上的一個小型採礦據點，本身有着厚重的鋼鐵石堊複合圍牆，為其中的居民阻擋火山口周圍盤踞兇猛的掠食動物，使得它們對於人們的生產與生活無法產生威脅，而斜坡的底端則是一片茂密叢林。

綠皮們的行軍開始加速。

獸人在前進的過程中碾平了叢林，它們巨大的戰車坦克與步行機甲穿過了密林，大量步兵緊隨其後。它們數量已經多到足以覆蓋肉眼可見幾乎整片區域，戰爭機器的氣管和閥門噴出來的火焰照亮了獸人身上那些帶來破壞、屠殺與燃燒的健碩綠色肌肉。

數以千計的礦工站到了城牆之上，考德拉星的生活使居民們習慣了保持警惕與長時間的武裝，因此他們有着大量的槍支彈藥，並且在西城牆的兩端還各有一門自動炮塔，定居點的火力能夠瞬間覆蓋整片叢林。

但在這片綠潮面前。

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城牆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們能拖得住它們多久？”

一名礦工忽然開口問道。

“拖到直到它們殺了我們。”

另外一名工友平靜答道。

“哈哈，聽起來還不錯。”

悲觀的氣氛已經充滿了城牆。

“也許它們並不會注意到我們，我們只是一個採礦據點，又不是星球的首都。”

一個年輕礦工用尖細的驚恐聲音說道。

“做夢去吧。”

另外一個中年礦工不屑反唇相譏。

“我們沒有擋在它們前進的任何路徑上！”

尖細聲音仍然抱有一絲幻想。

“你說得對，但叢林也沒有擋在它們前進的任何路徑上，而它已經被碾平了。”

托倫斯定居點的工頭嘆氣道：

“我們，就是它們腳下的道路。”

幾分鐘后，獸人就證明了工頭所言非虛。儘管城牆遠在射程之外，嗷嗷亂叫的綠皮小子們便已經開了火。而在它們身後，戰車坦克和行走罐頭也在不斷地噴吐火舌，炮彈帶着音嘯劃過天空，一些擊中城牆，另一些則更遠，落在了定居點內的房屋上面。

“轟！”“轟！”“轟！”

礦工們腳下的鋼板開始晃動，空氣中充斥着火焰。城牆主體部分爆炸開來，一股殘骸風暴向後沖往了聚居區。接踵而至的炮擊炸毀了城牆上的建築，大量礦工當場死去，但是活着的人仍在戰鬥。部分城牆開始傾斜，托倫斯的居民們緊緊抓住城垛，爬過廢墟衝到殘破的城牆前朝着敵人瘋狂射擊。

他們臉色蒼白渾身發抖，臉上全都是汗水與恐懼，但是仍在不停扣動扳機。

獸人們開始從林中湧出，最前方的是綠皮的機車部隊，伴隨着轟隆隆的引擎聲，大量摩托擺脫了樹枝藤條的糾纏，沿着傾斜山坡朝着城牆飛馳而去。濃黑煙霧滾滾升起遮擋視線，綠皮步兵緊隨其後不斷湧現，而它們的重型裝甲部隊仍在持續不斷轟擊。

定居點的居民們此刻都明白：

自己已經死期將至。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停止戰鬥。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BOOM——”

領頭一輛綠皮戰鬥卡車突然爆炸開來，產生的火球四散飛濺到了周圍摩托騎手身上，將它們變成了滾動着的失控火炬，並撞向了其他車輛，接着一輛機車瞬間高高拋飛上了半空，並朝着其他的同伴砸了過去。

獸人的推進陡然變慢了。

火焰衝天而起，映照出了一個身披盔甲、揮舞戰錘的巨大身影。鎚子砸到一輛迎面衝來的卡車的前擋板上，使得後者就像撞上高山一般被擠壓成一團，卡車直接翻了個底朝天，在撞到地面時，車廂里的獸人都被壓成一灘爛泥。獸人步兵包圍住了那個戰士，但是很快就被消滅。那個戰士的一招一式都有着如同炮擊般的巨響，那些高大的戰爭老大與它們麾下的綠皮小子一樣飛快倒下。

“砰！”“砰！”“砰！”

伴隨着一下又一下的強而有力的錘擊與橫掃，那個身影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周圍滿地的殘骸與死屍，他佇立於火焰之中。

礦工們這下看的更加清楚了：

那是一尊接近五米高的巨人，華麗的墨綠色盔甲，肩胛上巨大的爬行動物頭骨，黑曜石一般的皮膚，紅寶石一般的眼睛。

這名戰士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音低沉但又異常洪亮，甚至蓋過了綠皮戰爭機器發出的野蠻咆哮：

“考德拉之子們，你們十分勇敢！起來，繼續戰鬥，你們並非孤軍奮戰！”

話音剛落，綠皮裝甲部隊的猛烈曲射炮火從托倫斯定居點轉移到了山坡之上，那名戰士瞬間消失在了煙中。地面開始不斷地發生爆炸，震得牆后眾人雙耳血流不止。

綠皮大軍中的一台履帶戰爭機器如同一頭二十多米高的金屬怪物，“嘎吱嘎吱”碾壓碎石而來，它披掛着搖晃着的金屬板甲，全身上下都插滿了炮管，此刻正在無差別地傾瀉火力，已經有上百個綠皮死在密集的炮火中，而這隻為了殺死它們唯一的敵人。

居民們的心一直緊繃著，希望之火剛剛燃起，就被無情掐滅。但是他們沒有丟掉武器，他們朝着火焰黑煙之中持續射擊。對於這位勇士捨身而出帶給托倫斯定居點額外幾秒鐘的存活時間，他們心存感激，而他們也遵從了英雄最後的命令——繼續戰鬥。

鐵塔堡壘般的綠皮金屬怪物向前挪動了一大截，接着停了下來，全副武裝的雙臂抽搐着，右臂上的巨大的鋸盤停止旋轉，肩膀上冒出了滾滾黑煙。幾秒鐘后，左臂開始瘋狂炮擊，但是短時間內同樣也停下了。

戰爭機器劇烈搖晃，從內部開始了爆炸。它的胸腔炸開，火焰噴射而出，將胸前巨大的金屬板噴飛了幾百米，巨型機械內部宛如煉獄。高大的戰士從機器胸腔的破洞中鑽出，在他身後那台綠皮機器一動不動。

戰士再次轉向托倫斯定居點，舉起鎚子向它致敬，然後，他衝下了山坡向著北方而去，並衝破了隨後而來的獸人部隊。

礦工們的手指仍在無意識地扣動扳機，然而臉上表情已經目瞪口呆，他們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個又一個奇迹，那位勇士本不可能在那種炮擊中存活下來，但是他做到了！現在他以一己之力改變了綠潮的流向，綠皮對托倫斯定居點失去了興趣，引擎轉向，步兵咆哮，獸人大軍朝着那個戰士撲去。儘管小股獸人隊伍仍在試圖爬上山坡，但是現在定居點居民們面臨的是一場戰爭，而非滅絕。

“這是……”

年輕礦工半張着嘴。

但什麼都說不出來。

工頭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東西，眼前一切到底應該如何解釋，但是他體會到了置身於傳說故事中的滋味。

以及對那永恆一瞥的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