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雪
雪靜靜地下着，彷彿純潔的情意在周圍蔓延，今夜的意境，因為一場適時的飄雪，而變得不同尋常……然而，這裏的夜空，卻是晴朗而寧靜的，澎湃的雪意，似乎還在胸中慢慢的醞釀著。此刻，只有從敞開的窗口，吹拂而來的風，已帶有一絲料峭的寒意，使人確信，四季中的冬天，已經如期來到了身邊。但是，按照季候，應該是到了下雪的時候了。飄舞的白雪對於土地的意義，就如同熾熱的愛情對於人生的意義一樣，只要不至泛濫，就須臾不可闕無。於是就想像着，屋外正是白霧迷茫，潔白的雪粒，颯颯的飄落在樹木稀疏的葉片上，發出美妙的樂音。帶着這一層美妙的想像，臨屏的寫作，鍵盤的敲打，就彷彿成了一種愉快的創造，把這篇早就想寫，卻被俗務牽絆着無法靜心落筆的短文，迅速的完篇。因為或許，她還被更多的俗媚和熱鬧，糾纏得精疲力竭，抽不開心神顧及到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情思深長的人，值得她在靜夜孤獨時突然的想起。
這個世界，漸漸的變成了一個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住進去的多是錦衣玉食，然而心意寒索的人兒，體格像青蛙般靈，供他們增肌銷脂，也有華車輕輪輜重代步，高度物質化的磨礪，鑄造成一具具精緻的魂魄，但是此消彼長的後果，是他們用慾望的滿足取代了真情的付出，愛情變成了絕對的奢侈品，成為一種貼在他們高尚生活面頰上的裝飾，各種各樣物質化擺設中的美麗的陪襯，一個奪人眼目的靚麗點綴，就彷彿帝王的後宮，囤積佳麗三千，卻不過是些荒蕪中含苞欲放的花蕾，階前和甬道旁的秀草，很少有機會展露嬌容，勾起帝王一親芳澤的餘興，在空虛的等待中，白白地消磨了青春韶華，成為堆積在滿目繁華之下，胡亂散發著馨香的敗柳殘花。愛情也會成為帝王威儀的一種炫耀，一種津津有味的閑適談資，一件華美絕倫的虛偽包裝，三宮六院和妻妾成群，是一種家丁興旺、盛世繁華的象徵，有時也會演化為漂亮誘人的附庸，隔着高大的宮牆和崔嵬的門楣，向世人講述着豪門深宮內的殘酷與浪漫，恩怨與情仇，痴狂與離亂。
在權力財富之外，最吃香的莫過於乖巧的個性，尤其是迷人的笑容，能言善辯的口才，見風使舵的機智，配上一副風雨雷電無法摧毀的臉皮，天生演員的稟賦，竟然也能克隆帝王到處留情的足跡，一生春風得意，時時處處都浸淫在生煙的暖玉之中，身旁花盞搖曳，常常能以小丑的身份，蹭吃天下的宴席，上演着憐金惜玉的人間喜劇。當帝王將宮廷變成一座魔窟之時，這種人也早已將人倫變成了地獄，把厚黑的學問鑽研成金光閃爍的人生第一經書，但往往口上念叨的卻依然是俗世的歌禱。
此刻，皇帝們早已穿上他們可笑的新衣，到羞辱國去反省，睏倦的在那些高聳宏偉的陵冢下面，靜悄悄的沉睡。小丑們雖然還陰魂不散，但也大多躺在自己的經典上，陷入了醉意醺醺、充滿了榮寵的回憶。剩下的這個世界，現在屬於我們，屬於愛，屬於真，屬於善，屬於美，屬於純凈的冬天，屬於我們之間可以互相傳遞的溫暖，屬於脈脈相望、深邃無邊的惦記，屬於相距遙遠，卻可以暢通無阻傳達和傾訴那些輾轉反側的思念，屬於一片明月，在美麗如冰的玉壺裏，濺起妙意萬千，揮灑着團團清幽的漣漪……
此刻，如約而至的飛雪，今年冬季的第一場寫意畫般的飄雪，正在樓宇的空隙，在城市的上空，在思念和深情籠罩的夜的蒼穹，輕衣羅紗般降臨。靜謐的世界，正被一場情幻和夢的晶瑩，悄悄的凈滌、撫摸、拂拭、摩挲、融化着，愛和美正靜靜的擴張、拓展、瀰漫和篩檢，輕輕的覆蓋了上一季節的殘枝敗葉、蕭索無依的飛絮，試圖給我們一個能夠自由奔跑的空間，深情相擁而無人打擾的氛圍。城市點起了燈盞，放散出橘黃色的光，朦朧、溫婉、靜謐而浪漫。遠處，偶有火車尖銳的汽笛，疾厲的叫一聲，隨即嘎然而止；近處，市聲偃伏，不時有疾馳而過的車子，輪輻接觸鋪上了薄雪的路面發出的怪叫……
此刻，你能否感覺，在你此刻的無眠里，滲透了我的想念，或者在我燒燃的煙縷中，盤旋着你眺望的目光，我在用雪一般的文字，讓靜夜的情感，朝着你的方向瀰漫，猶如一雙赤裸的鷹足，從淼淼的水面涉過，接近它奢望的一隻潔白的獵物，但卻不是為了一頓夜間的豐筵，而是享盡一生的艷福，一萬世紀體膚依偎的溫柔……
此刻，我站在浩瀚璀璨的夜空下，親眼得見天使的翩翩身姿，和着漫天的仙樂飄飄，衣袂婆娑，長袖當舞，降臨塵囂，又恍然見得公孫娘子的劍器渾脫，西域的胡旋，飛天的影姿，反彈的琵琶，曼妙的眼神，在聖潔而古老的勾欄上演，彷彿有一股來自心靈的意志，帶着我的腳步，沿着城牆下的曲水、亭榭、華苑、拱橋和一級級光潔的台階，走向天的晶藍，雪的情幻，夢的畫境，宇宙最為美輪美奐的瞬間，人生難得一見的飽滿和永恆。在那裏，我俯瞰你的城市，你的亮着燈光的窗欞，甚至你的綻放着孤獨，然而清潔溫暖的心靈，我一下把握了比永恆更加珍貴的，關於生命與愛情的神聖的真諦。自然的雪，洗滌的卻是現實的世界，純潔的卻是陷入迷茫的人心。這就是今夜的雪花帶着我的心意，捧舉給你微薄而偉大的獻禮。
忽然就想，與其給你打造一座宮殿，倒不如用全部生命的真，傾心的愛你一次，愛你今生，愛你一世，愛你的渾身，愛你所有，你的一切，愛你，一點不剩，包括你的嬌柔、你的美麗，你的優雅，你的夾雜着一點刁蠻的伶俐，你的貪玩和輕雨和風下的狂野，你的天生的矜傲，上上下下，婆娑春雨一般鮮活、水靈的女人味，你的似海柔情，岩石不老的忠貞，你伏在我鋼鐵一樣肩頭的撒嬌調皮和搖撼天地的哭泣，我明白，當你真愛時，就是一種卓絕，不能更改，我願意在心底和骨頭上，鐫刻你的名字，從此以這個名字為榮，以這名字象徵共同的人生，為全部的美夢，為它而堅守，為它而犧牲！——這，是一棵全部用溫柔和美麗包裹着的幸運樹，開四季最艷麗的花，為一人而綻放，芳香撲鼻，造化膽魄筋骨，頂天立地！
乘着風，乘着雪，這些寒索而以精魂鑄造的文字，散發著滾燙的氣息，正向你的身邊進發，它們天不怕、地不怕，坦蕩、從容，而又熱烈、急切，彷彿豪壯的情意武裝下，四蹄奔放的駿馬，星夜馳騁，汗血相照，跋山涉水，飛越溝壑，你給它一個地址，再將你的耳輪側來，它將向你清楚的轉述我殷殷的情意。
此刻，白雪為證，天賜良宵，真愛可追。美鬃飄飄，形體偉岸的雪驄馬，在你的門牆外屏息佇立，靜靜的期待着你的回應，一心一意地侍候着，馱起愛的囑咐，飛騎傳情。
此刻，雪照匡廬，白楊挺拔。站在曲江之畔，我在等待駿馬帶回你的消息。當然，沒有你的首肯，我會給人說，這不過是替人仿擬的一篇情書而已。或者讓它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好像在雪季銀色的永夜裏，奔馳在大地上的一匹忙碌的駿馬，四蹄奮飛，不倦地在途程中敲打着一個詩心沸騰的愛情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