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狼居胥,第五章
公孫敖跪倒在地,一言不發。
“你跪的,不該是我。”
霍去病平淡的言語讓公孫敖更加的無地自容,他轉了轉方向,向著兩軍大營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曾經,我舅父和我說過,帶兵打仗,打勝仗是最好,可就算是打了敗仗,也要帶着剩下的人平安到家。”
“我們身為將領,考慮的永遠不是這一仗該如何打贏,應該去考慮這一仗,如何的不用去打,不用去死人。我今年十九歲,我之所以每次都衝殺在最前線,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我能親手將我的袍澤弟兄帶回來,哪怕是具屍體,也要讓他落地歸根。”
“這世道,讓我很不開心,讓我的舅舅很不開心,讓這天下人,都很不開心。”
“可我做不到,我只能求我自己讓我自己有一個問心無愧。都說,我是將門虎子,可我也是個有生命,有想法的年輕孩子啊。”
“有人希望,自己打過仗之後,自己的子孫便不需要再去沙場送死,有人希望,這天下一統,此後再無戰事。可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白髮蒼蒼的和我還活着的袍澤弟兄一起在茶樓喝茶,一起在城樓上大放厥詞,說這天下,是因為我們太平的!”
“我曾經,欠了一個人一整夜的花酒,可註定是還不上了。”
霍去病的腦海中又浮現起當年那個和自己十分熟絡的中年漢子,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中年漢子,想起那些年自己在軍營中只有這個中年漢子敢於和自己勾肩搭背。
他霍去病有愧?有,有很多的愧疚,在他手裏死了那麼多人,在他身後死了那麼多人,在他面前也死了那麼多人啊。
那這些人是誰的兒子,亦或者是誰的父親,也有可能是誰的夫君啊。
死了一個人,一個家就要倒下,那死了這幾萬人,幾十萬人呢?
霍去病有些煩了,他轉身就走,只留下依舊跪在地上的公孫敖。
河西已經全面拿下,整個西北再也不用去怕匈奴人的雄壯騎兵了。
霍去病知道,只是大漢的西北而已,那東北呢?那正北呢?
班師回朝,霍府之上多了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孩童,孩子名叫嬗,是霍去病親口所說,霍去病的兒子。
原本被人踏破了門檻的霍家,也得了許久的安寧。
轉眼間,霍去病已然是二十一歲了,而對於霍去病來說,安寧的日子永遠都不會太久。
“命,衛青,霍去病,各率五萬騎兵,步卒二十萬,前往漠北狙殺單于。”
一道命令而下,霍去病回到家中,將自己的兒子交給了自己的母親,便轉身而去。
漠北,路途遙遠,在如此大規模的行軍之時,所需時間也是更加的緩慢。
途中,霍去病一行人抓到了一個,不對,說起來應該是就下了一名會說漢語的匈奴人。
此人,在大漠之中被其餘同族之人當做獵物,戲弄,練習馬上射術。
若不是霍去病等人正巧路過,此人便必死無疑。
“同為組人,為何他們要如此的殘害與你?”
霍去病不解,遞給了男人一塊剛剛烤熟的羊肉,男人接過肉,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
“少將軍問你話呢,你知不知道你對面坐的是誰?霍去病,你們的閻王爺!”
霍去病從不在意屬下對於自己的稱呼,反正,敬重這東西,都是存在心裏的。
“您就是霍去病?”
男人說的漢語十分熟練,表情激動,甚至於有些猙獰。
男人開始了自我介紹,他本是單于兒子,只因自己母親為虜來的漢族女子,於是地位低下,甚至於單于都不覺得此人乃是自己兒子。
而之前的那些人也都是單于家的外戚,因為自己身份低微,從小便是欺負自己,直到今天,他們看着四周無人,便想要殺了自己。
霍去病不在說話,而是遞給了男人一小罈子中原美酒。
男人接過之後,以為是水,便猛地灌了一大口。
眾將士看着嘔吐不止的男人,不屑一顧。
“以後,你就跟着我們吧。”
男人面露感激,自此便一直在漠北追隨在霍去病的身邊。
霍去病的大名在漠北傳遍了,期間,與匈奴的幾次小規模的遭遇戰中,霍去病依舊是身先士卒般的衝鋒,依舊不遺餘力的廝殺着,追殺着。
最終,霍去病等人追殺到了狼居胥山,霍去病看着山上的祭天儀式,有看了看山下匈奴大營彷彿是在瑟瑟發抖一般。
這一次,他遠赴漠北兩千里,這一次,他終於將整個匈奴逼退到了再無退路的地方。這一次,整個東北,遼東再無匈奴之擾。
他心神飄蕩,舉起身邊的石碑。
“此!乃是我大漢朝國界!”
霍去病的嘶吼聲震天動地,整個天下之間彷彿只剩下了這個志得意滿的年輕人讓人心生震撼的嘶吼之聲。
次日,狼居胥山下,再無匈奴大營的一點點蹤跡。
那個一直追隨着霍去病的匈奴年輕人,也在這時候告了別。
“對不起,我母親始終是在匈奴,我父親也始終是單于,請相信我,在我回去之後,我一定勸說父親,再不對外界動兵。”
男人留下了這樣的一番話,和霍去病借了一頭駱駝,一個人孤身而去。----------------------------------------------------------------------------------------------------
呂曦彤還在沉醉於書中的故事,他以為自己是睡著了做了一個夢,殊不知,身後面容憔悴的年輕武將則是淚流滿面。
“誰讓你看這本書的?”
呂曦彤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年紀看起來不算大的人,一身的休閑裝,就連生氣都顯得十分的不正經。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不能看。”
呂曦彤抹了抹眼上的淚水,他始終認為霍去病會是一個意氣風發,整個人都透露着孤傲,難以馴服的那種人。
可這本書中所寫的,乃是他從來都沒去想過的霍去病。
“算了,看都看了。我叫趙陽,你同事,也是你師父。”
名叫趙陽的男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呂曦彤也禮貌的伸出手握手回應。
他沒注意,趙陽總是時不時的撇一眼他的身後,他沒注意,那個年輕將領的半透明身形,激動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