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信都詩會一日游
到了詩會這一日,徐歸宜早早的起身,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和成鶴薇一起出了宮門。本來徐歸宜還叫了盧至柔和安若素,但是前者說嗓子不舒服,後者身子不便,二人只好共乘一輛馬車前往信都郡主府。
信都郡主傅喻瑾,信王獨女,當今皇帝的親侄女。信王早年病逝,皇帝便讓信都郡主繼承其父的封地和王府,食邑十萬戶,尊榮與一品的郡王爵位一般無二。
馬車上,徐歸宜嘖嘖感嘆:“聽說信都郡主比太子殿下還年長几歲,卻至今沒有婚配,也是罕見。”
成鶴薇格格笑道:“太子妃姐姐,如果我也是個食邑十萬戶的郡主,有封地,有王府,我也不會着急嫁人的。”
徐歸宜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回事:“哈哈哈哈,阿薇說的好。”
二人又聊到郡主府邸的假山園子,別緻可觀。因為信都郡主愛好文雅,府內亭台樓閣很多是效仿南方園林的樣式修建。
“郡主真是個會過日子的妙人!”徐歸宜羨慕道,身為郡主得享郡王俸祿,又不用被逼着遠嫁和親,實在是富貴舒適啊!
成鶴薇卻神秘的笑了笑:“太子妃姐姐,不止郡主是個妙人,今日你還能見到另一位妙人哦!”
看着成鶴薇的表情,徐歸宜很是期待:“是嗎?那我可拭目以待了。”
果然,下車之後,便看到郡主府中門大開,信都郡主帶着僕人和門客已經等候多時。
幾個人互相行完禮,徐歸宜一邊挽着郡主的手,一邊進了府。
信都郡主的相貌平平,但是身着白玉錦袍,凌雲高髻,靈眉俊眼,高貴素雅,給人的感覺十分舒適。
寒暄了幾句后,徐歸宜才看到信都郡主身旁還有一位女子,經郡主介紹,才知道是曹太傅的嫡孫女曹梓茵,也是趙王妃的親妹妹。
徐歸宜輕飄飄的看向成鶴薇,得了她眼睛裏的肯定,便知道,這就是她方才說的那位妙人了。
只見她款款行禮:“臣女曹梓茵,見過太子妃娘娘。”
徐歸宜等她行完禮,才盈盈一笑:“曹小姐快免禮。”
信都郡主驕傲的介紹道:“太子妃,阿茵可是咱們光凌第一才女,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難怪在來的馬車上,成鶴薇就跟自己說,信都郡主十分喜歡這位曹小姐。
徐歸宜聽罷微微一笑,何須待會兒,她遠在江東也曾聽說過,曹家七小姐的才名。
“郡主實在客氣,本宮在江東之時,便聽過曹七小姐的才名了。今日一見,的確不俗。”
曹梓茵的面容與趙王妃長的相像,皆是敦實的鵝蛋臉,一雙新月眉纖細柔和,眉下是春波蕩漾的桃花眼,堆雲砌黑的青絲又密又濃,細細看去這人便是曲眉豐頰,皓齒青蛾。
她穿着一襲湘妃色一字針酞菁染料軟緞和淺子成合直袖煙色素羅裲襠,穿了一件月牙白撒針綉拔染印花華裙,下衣微微擺動竟是一件珊瑚編席綉對鳥對獸雙面錦絲緞裙,身上是淡子填錦偏諸披肩,一頭秀髮綰成了長樂髻,耳上是填絲信宜玉耳環,雲鬢別緻更點綴着金菱點珠桃花簪,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串紅珊瑚手鏈,腰間繫着粉黃花卉紋樣綉絲絛,輕掛着綉白鶴展翅的荷包,一雙色乳煙緞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牙靴。
淡淡嫵媚,縷縷幽香,好一朵春波浩渺里的玉芙蓉。
信都郡主在前院招待客人,徐歸宜就和成鶴薇在後院觀賞風景。
徐歸宜的手上拿着一把金色娟綉彩繪獅子狗骨柄團扇,素手一抬,撥了撥團扇,用扇面微微隔住外人,跟成鶴薇咬耳朵:“我看了一圈光凌的貴女們,果然最出眾的還是這位曹七小姐,的的確確是個溫雅有風韻的妙人兒,難怪這麼多年,與你在光凌齊名。”
成鶴薇似乎並不稀罕這個什麼齊名,打斷道:“太子妃,我可是個注重內涵的人,誰要個廢材美人的稱號了。”
徐歸宜顱內一盪,頓覺被內涵到了,倒吸一口氣,悶聲道:“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內涵我?”
成鶴薇神色一震,忙擺手道:“太子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恨自己不成器。”
徐歸宜眼睛一眯,不依不饒:“是嗎?”
成鶴薇用扇面擋住自己的半張臉:“太子妃,如果我得了您這張臉,我才真願意做個廢材美人。”
徐歸宜翻了個白眼,表示自己不信。
眾人遊園的時候,見到幾株紫玉蘭新開,十分雅緻,不由心生歡喜。
三月氣溫回升,紫玉蘭花開呈淡紫,玉蘭花閑庭花影,辛夷佳期,春光正好。
《長物志》云:“玉蘭,宜種廳事前。對列數株,花時如玉圃瓊林,最稱絕勝。別有一種紫者,名木筆,不堪與玉蘭作婢,古人稱辛夷。”
徐歸宜看着枝頭的紫玉蘭燦然綻放,輕嘆道:“色澤艷麗如荷花,望之若雲蒸霞蔚。只可惜至柔今日不曾來,她本是最喜歡紫玉蘭的。”
成鶴薇側着個腦袋,嚴肅問道:“太子妃,妾身喜歡西府海棠,日後您見到海棠花,也會想起妾身嗎?”
徐歸宜回頭看她那認真的模樣,不禁有些失笑:“你同至柔,在我這裏爭些什麼?要爭也是去太子殿下跟前爭。”
成鶴薇癟嘴道:“太子殿下可不會在意我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徐歸宜斜了她一眼,搖頭微笑。
傅嵐宸到後院的時候,看到徐歸宜和成鶴薇有說有笑的,兩個美麗的女子,看上去十分親密。
聽到院中有人請太子殿下安,徐歸宜和成鶴薇這才驚覺傅嵐宸的到來。
紫玉蘭樹下的太子殿下,一身湖水藍對襟寬袖皂袍,金凌冠,玉帛帶,龍紋珮,鳳羽玦,搖曳翩然,神姿高仞。
眾位貴女們畏懼太子威儀,都紛紛避開來,唯有曹梓茵特意上前,同傅嵐宸聊了許久。徐歸宜和成鶴薇就在不遠處等他們聊完。
成鶴薇貼着徐歸宜,用着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話:“當初大家都以為,曹梓茵能做太子妃,卻沒想到撲了空。”
徐歸宜心內一晃,復又平靜,小聲道:“為什麼會撲空?她祖父可是曹太傅。”
這樣說來,這個前太子妃的候選人,和自己這個現任太子妃確實境遇相同,都有個做太傅的祖父。
成鶴薇小咳了一聲:“自然是陛下要防着外戚唄。”
徐歸宜輕嘆道:“原來如此!”
真是時也,命也。
詩會馬上就開始了,徐歸宜轉了一圈,興緻缺缺,便回到了涼亭坐着。一進去卻發現太子殿下,已經在喝茶打發時間了,看來他也很不喜歡這樣的場景。
徐歸宜行完禮,剛坐到一邊,成鶴薇也進來了。她見到傅嵐宸,很明顯也愣了一下,訕訕笑道:“殿下和曹七小姐敘完話了?”
傅嵐宸斜睨了她一眼,白玉骨柄扇面一開:“你們今日怎麼有閑情來這地方,不覺得吵鬧嗎?”
說起這件事,成鶴薇就覺得鬱悶:“東宮收到郡主的詩會請柬,本是盧妹妹想來,所以我們才應邀的,結果今日一早,她突然說嗓子不舒服,出不了門,只有妾身和太子妃硬着頭皮來了。”
徐歸宜在一旁點了點頭,傅嵐宸倒也不再細究。
成鶴薇坐到徐歸宜身旁,看着院子裏的盛況,目光落在曹梓茵的方向,由衷的贊道:“曹七小姐真是才貌雙全啊,不愧是曹太傅嫡親的孫女兒,徽容雅緻,清麗脫俗。”
徐歸宜為了避免要自己接話,端起了一旁的茶盞,剛放到嘴邊。
傅嵐宸那清如朗月的聲音響起:“的確是個才貌雙全的姑娘,人品家世也好,永嘉侯府有意替阿煜向曹府求娶,你們覺得如何?”
“咳咳咳!!!”徐歸宜一個猝不及防,那滾燙的茶水就咳了出來。
“太子妃,小心!”成鶴薇連忙過來,接過徐歸宜手上的茶盞,又替她擦拭好嘴角的茶漬,真是體貼。
半響過後,傅嵐宸沒好氣道:“太子妃,覺得不合適?”
嗯....這個怎麼說呢?徐歸宜看向成鶴薇,後者也是一臉茫然。
徐歸宜的雙手互相摩擦了許久,小心問道:“這門親事,永嘉侯府可曾問過,世子的意願?”
傅嵐宸略沉吟:“你是說阿煜不願意?”
徐歸宜倒抽了一口氣,細細說來:“去年冬狩之時,我見世子經常同忠武將軍家的小姐在一處狩獵,他們應當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吧?”
成鶴薇驚訝道:“太子妃的意思是,世子中意曲家大小姐?”
徐歸宜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否認,只是仍然看着傅嵐宸的神情,似乎不太輕鬆的樣子。
三個人約莫都明白了個中玄妙。
成鶴薇頗為可惜的說道:“忠武將軍只是個從三品武職,曲家在朝堂的根基也淺薄,自然比不得曹家的鐘鳴鼎食之家。世子這樁心愿要達成,怕是難。”
成鶴薇本來只是一句戲言,誰知傅嵐宸聽了這話,臉色沉的跟什麼似的,嚇得成鶴薇立馬噤聲,涼亭內的氣氛瞬間降至最低。
“太子殿下,今日既然來了,就留下一副墨寶再走吧。”還好有信都郡主突然走來,強行拉走了傅嵐宸,才使得徐歸宜和成鶴薇同時鬆了一口氣。
有個姓梅的才子,用顏體臨摹了一幅柳太杭的《白舟泛月》,傅嵐宸隨意掃了一眼,搖搖頭,然後去旁邊空着的書案上提筆也臨摹了一幅《白舟泛月》,他落筆極快,筆鋒凌厲,氣勢雄偉,如江海之水奔騰不絕,不過片刻,幾十個字便躍然紙上,金剛玉碎,縱橫奇絕。
都說當朝太子桀驁不馴,玩世不恭,只有極少數人知曉傅嵐宸的書法精絕,今日親見,皆嘆此乃書法中的極品!
然而傅嵐宸站在人群中,聽到眾人讚歎,漫不經心的笑着。他想起這些年來,他身為當朝太子,收到的謾罵聲比誇讚聲多得多。
世人罵他離經叛道,悖逆倫常,他聽的多了,自己都信了。所以,偶爾聽到一些誇讚,只覺得可笑。
他與皇帝之間,總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永無止休的爭吵,冷戰,鬧脾氣。父子失和,連帶着皇后也夾在皇帝和太子之間為難,而自己只是一味逃避,從來不管後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