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經年音塵不當絕

31、經年音塵不當絕

淳徽殿的宮人忙作一團,此時殿內就只剩下徐歸宜和襲月。徐歸宜捲起褲管,看着膝蓋處紅腫紅腫的,小腿一下全部疆麻住了。

襲月自是也看到了,小聲的綴泣:“小姐。”小丫頭總是這樣,每每受了委屈,總是抱着徐歸宜喊“小姐”。

“別哭鼻子了,你家小姐又不是那弱柳扶風的人兒,禁不起一點兒風吹日晒的。乖,別哭了,我沒事兒。”徐歸宜柔聲安慰道。

襲月摸了摸鼻涕和眼淚,果然就不哭了,是個堅強懂事的丫頭。

“小姐,是不是很疼啊?”

徐歸宜一張笑臉皺巴巴的哭道:“疼,疼死了。”從前在斕州的時候,哪受過這樣的罪呀。

襲月湊近往那紅腫的傷處,輕輕的吹了吹,眼裏滿是心疼。

“襲月,吩咐下去,就說我病了,病的很嚴重,需要卧床休息半個月,這半個月不能操勞,東宮事務就交給吳嬤嬤打理吧。另外,我需要靜養,誰也不見。”徐歸宜昂首說道。

襲月點了點頭,繼而想到:“可等下太醫會來......”

徐歸宜冷笑:“我自有辦法。”膝蓋腫的這麼厲害本就下不得床了,況且冷泉苑陰濕,風寒入體,咳嗽不止,又引發痛風之症,不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嗎?

竹青照秋影,桂花雨漸濃。

徐歸宜讓人抬了張湘妃榻放到閬苑下,又安置了一張黃花梨木雕飾嵌青玉書案,一邊聞着桂花香打噴嚏,一邊給徐小七寫信。

襲月過來送茶水和糕點的時候,裝作不經意的瞄了一眼,太子妃娘娘正在吐槽秋風太薄,桂香太濃。

“……小七,姐姐跟你說,明明東宮裏面一顆桂花樹都沒有,但是淳徽殿裏滿是桂花香味,都衝散了我從家裏帶來的蘇合香氣味,害的我總是打噴嚏……”

“阿嚏!”

看着徐歸宜緊皺着眉頭,打了一上午的噴嚏,宮人們覺得又害怕,又有些好笑。

過了半個時辰之後,徐歸宜終於寫完了思鄉之情,放下手中純色的羊毫,將十來張素白宣紙,細細檢查過後,沒有問題再攏在一起,交給襲月,道:“襲月,明天……不,下午就去送。”

“好嘞~”襲月欣欣然接過,並且替太子妃抹平邊邊角角的皺痕。

“光凌的秋天,真是不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就這桂花香味太重了,我有些受不住。”徐歸宜嘴上說著話,心裏卻尋思着,要不還是搬回房間,關上門窗,香味是不是能隔淡一些。

正準備喊人來着,卻見吳嬤嬤帶着四個宮人,急匆匆地朝這邊走過來,那神情,不像一般的閑雜事。

徐歸宜瞬間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領子,又摸了摸鬢角的碎發和雲髻的珠釵,扶了一下右耳的耳環,才清聲道:“吳嬤嬤,何事如此急匆匆?”

吳嬤嬤快快的行禮,宮人皆隨禮。只聽吳嬤嬤的聲音是難得急促:“太子妃,成老夫人....去了....”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驚愕,繼而整齊劃一的看向徐歸宜,他們共同的主子。

“怎麼.....去的?”徐歸宜以為自己不會痛了,可是她抑制不住悲傷要自己湧出來。

“半個時辰前去的,病逝,成良娣.....”吳嬤嬤嘴角一直在顫抖,眉睫也跳個不停。

成良娣前兩日就去了成國公府,徐歸宜知道。那日,成鶴薇出宮前,還特意來了淳徽殿一趟,因為徐歸宜不見人,所以她只能在殿外行禮拜別。

徐歸宜垂下眉睫,面容轉而凝重,伸出一隻右手,襲月趕緊上前攙扶着她,慢慢走下湘妃榻。

“太子妃,小心您的膝蓋。”吳嬤嬤急聲喊道。

徐歸宜也低頭看了看膝蓋處,道:“沒事,已經養的差不多了。”原來衝散桂花香的,竟是充滿心沛的悲傷。

第二日清晨,徐歸宜換了一身極簡的素服,帶上盧至柔,準備出發去成國公府治喪。

“太子殿下在何處?”徐歸宜目光如炬,凝神看向永輝樓的侍衛,隱約帶着一種當家主母的威儀。

為首的侍衛躬身回答:“回稟太子妃,太子殿下一刻鐘前,已經出府,想必也是去成國公府了。”

沉寂,又是沉寂。

徐歸宜未開口,盧至柔便小心的轉着眼珠子,偷摸着大量徐歸宜的臉色,心裏不禁有些發憷。

“明明昨日說好的,今日一起去成國公府。”馬車上,徐歸宜恨恨的說道。而且明明是自己被罰跪了兩個時辰,自己都沒有生氣了,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還在生氣。

盧至柔人如其名,長的溫柔,說話也溫柔,只是眼神有些暗淡:“太子殿下不喜歡我們,自然不願意與我們同行。”

徐歸宜看着盧至柔,倒是有句話想問很久,只是嘴角幾次蠕動,還是沒問出來。

有個當中書令的親爹,為啥想不開要來蹚東宮這一趟渾水?

若不是有所求,徐歸宜也斷斷不會入東宮半步。

但是這些,都不能說出來,只能心裏鬱悶。

徐歸宜平復了心情,望着盧至柔,問道:“你是在光凌長大的,以前肯定經常見成老夫人吧?”

可以和南宮世家毗鄰的盧家,光凌城的名門公卿,盧至柔作為盧家的嫡女,一定認識不少。

盧至柔搖了搖頭,輕聲回道:“很多年前在.....一個老夫人的壽誕上見過一回,後來就再不曾見過了。太子妃有所不知,我娘只是我爹的續弦,生了我之後,生怕別人說她偏愛自己的親女兒,怠慢原配的子女,所以那些年,我娘去參加什麼宴會,都只帶上我大姐姐,只有那一回,碰上我也過生辰,才特意帶上我。”

徐歸宜微一怔,愣是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這些,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道:“女子行於世間,本就極難,尤其是嫁為人婦之後,更難。我們做子女的,多多體諒父母吧。”

盧至柔是個柔婉乖順的好女兒,苦澀笑道:“沒事,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

“至柔,別傷心了。”吞吐了半響,徐歸宜只憋出短短的幾個字,她本就不擅長安慰人。

徐歸宜帶着盧至柔下車,成國公府門口,已經侯了不少成家子弟。

進入靈堂之中,徐歸宜三祭禮之後,一個身穿孝服,模樣跟成鶴薇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上前拱手道:“太子妃,阿薇方才因為傷心過度,導致暈厥,被太子殿下送回卧房休息了。”

“宣太醫了嗎?”徐歸宜着急忙慌的問道。

“太子殿下已命人去請了。”中年男子面容憔悴,眼圈四周凹進去的厲害,人言喪妣之痛有如切膚,可這人回話,還算冷靜。

徐歸宜微一點頭,此時一道清冷的男聲,陡然響起:“成國公還沒有回來嗎?”

“參見太子殿下。”滿堂的悲傷氣息中,夾雜着一片肅然。

中年男子即刻回答:“啟稟太子殿下,兩日前已快馬加鞭前往徹藍城,四弟今日得到書信,便會往回趕了。”想來是可以見到成老夫人最後一面的。

傅嵐宸對這個回話似乎並不滿意,目光微掃了眾人一眼,表情依然桀驁中帶着冷漠。

這時下人小跑過來:“二爺、三爺,淮王世子來了。”成靖文和成靖淵互相對視了一眼,最後親自帶人去接了淮王世子進來。

不多時,前來祭拜成老夫人的親朋好友越來越多,於是徐歸宜和傅嵐宸就被安排到偏廳歇息。

“殿下,請喝茶。”盧至柔看着太子和太子妃各不相干的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她在嬤嬤的眼色示意下,小心翼翼的先給傅嵐宸端了一杯茶。

又轉身給徐歸宜端了一杯:“太子妃,請喝茶。”

傅嵐宸接過茶杯喝了一口,並沒有抬眼看她。

徐歸宜接過茶杯放到一旁,倒是說了聲“謝謝”。

夫妻二人,還真是....倔的相似。

中午的時候,見到了醒轉過來的成鶴薇,徐歸宜和盧至柔細心的安慰了她半響,又喂她喝了些參湯。

她哭鬧着要回靈堂守靈,徐歸宜也攔不住,於是陪着她守了小半個時辰,便有嬤嬤上前來說,時辰差不多了,該回東宮了。

徐歸宜一步三回頭,心裏實在放心不下成鶴薇,盧至柔怕她絆倒,一直用手扶着她走。

“太子妃,殿下在前頭等我們。”盧至柔對着徐歸宜的耳邊低聲輕語。

徐歸宜聞言望過去,果然見到傅嵐宸站在馬車前,確實是等人的架勢,於是二人連忙加緊了腳步,不敢叫他久等。

今日一行,徐歸宜發現,不僅是自己,盧至柔也十分懼怕傅嵐宸。

見她們二人出來,傅嵐宸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徑直上了自己的那一輛專屬馬車。

徐歸宜和盧至柔則上了後面那一輛小一點的馬車。

“沒想到殿下,竟然會等我們一起。”盧至柔還是有些不能相信。

“我也沒有想到。”徐歸宜剛說這句話沒多久,馬車突然就停了,拉開車簾,問道:“發生了何事?”

襲月湊過來,小聲道:“太子殿下吩咐人暫停,具體不知何事。”

徐歸宜疑惑的看向盧至柔,盧至柔搖頭,表示自己更加不知,但也將頭伸向車外望去。

“看什麼呢?這麼久。”徐歸宜好奇道。

盧至柔聞言轉過身來,面容變得有些沉重,用手撐開車簾,指着路邊拐角處的方向:“太子妃,你看那邊,那是.....從前武靖侯的府邸。”

徐歸宜眼神晃動起來,聲音乾澀:“你說,是誰的府邸?”

盧至柔特意清了清嗓子,清晰說道:“原武靖侯裴家的府邸,我從前還在他家吃過酒,只是被封了很多年,都荒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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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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