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物是人非事事休

10、物是人非事事休

五月初,徐歸宜搭上徐彥親自安排的輪船,隨着欽差大人,順着洹河水北上帝京。

徐府眾人送徐歸宜遠行,人群中,徐熹微拉着徐歸宜的手,走在最前頭:“姐姐此行匆忙,小七還遠在景州,就算得到消息立馬趕回,也來不及了。”

“我給小七留了一些東西,到時候她回來之後,你幫我給她就是。”徐歸宜柔婉說道。

“姐,光凌是帝都,不比我們斕州,你以後事事都要小心才是。”比起徐歸宜,徐熹微有時候操心的反而更像長姐。

“是啊,宜兒,自己孤身在外,一定多多小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身後緊緊跟着的花氏,也切切叮囑着。

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女兒,但是花氏愛屋及烏的很,徐彥深愛的長女,她亦珍愛異常。

這麼些年,徐歸宜雖然與花氏並不親昵,但卻也十分尊敬她。

“女兒在外會時時小心謹慎的,父親母親也要保重身體,不要過於操勞。”徐歸宜綣然道。

“哎呦,二嫂,你就放心吧,三小姐可是貴人命格,以後一定飛黃騰達,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徐歸宜此次北上,最開心的莫過於蔣氏。

花氏撇過身去,並未搭理她的話,只是將徐歸宜挽的更緊些。

於是,蔣氏又轉身換了套說話:“三丫頭,以後想家了,記得捎個信來,老太太和你三叔這幾日總是念叨着,說是捨不得你。”

徐歸宜心中冷笑,平靜說道:“多謝三叔三嬸關懷。”

又往旁邊走了兩步,拉住父親的手,二房一家人站在一處,徐歸宜囑託道:“祖母年事已高,以後我不能在她老人家跟前盡孝,還望父親和母親多多去看望她老人家。”

“老太太那邊,我們一定會多加關懷的。家裏的事情不用你惦念,你只要自己安好,我們就放心了。”花氏說著,眼眶又濕潤了。

“有為父在,家中一切安好,吾兒勿念。”剛毅堅韌的刺史大人,一時間也紅了眼眶。

徐歸宜徐徐跪下:“孩兒不孝,今日拜別父親,母親。惟願父親母親今後一切順遂,身體康健。”說罷,一滴淚落進了塵土裏。

“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花氏忍不住哭出了聲,手上還不忘去扶徐歸宜起來。

今日三拜,一拜父母的養育教導之恩,二拜徐家親故的愛護之情,三拜江東故土的錦繡山河。

站在輪船上的徐歸宜,看着岸上親人們的身影越來越小,心中萬般不舍。

她想起出發前夕,父親十分無奈的說道:“宜兒,為什麼六年過去了,你還是決定要回去那個地方,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對徐彥來說都已經造成了深深的傷害。

為了什麼?

她也不確定,因為這是將來的事情。

她如今能確定的是,她是真的很捨不得徐家,捨不得這些真心疼愛她的家人。

可她,只能選擇離開,北上帝都。

回到那個地方。

五月是個好月份,南北的風光都透亮。

在洹河之上漂了四三夜的徐歸宜,深深感嘆沿途的風景秀麗,看海天一色,看白鷺齊飛,看煙波浩渺,看青山裊裊。天地如此浩大,人也不免跟着心旌搖曳,只覺得從前內宅院子裏的那些個爭寵掐架的手段,不過都是小婦人的作為。

可是風景再美,人還是不能忘乎所以。

很快她就要登陸光凌,那是大翊的帝都,龍脈之地。然而天子腳下,如何少的了,爭權奪利,波譎雲詭。

“小姐,你看,前面就是光凌城了,真是恢弘氣派,不愧是帝都。”襲月一向沉穩,但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繁榮的帝都,依舊不免和尋常愣頭青一樣興奮喜悅。

“襲月,你喜歡這裏嗎?”徐歸宜隨即問道。

“喜歡啊,小姐,你不喜歡嗎?你看光凌城多好看呀!”襲月仍然沉浸在喜悅之中,並沒有察覺到自家主子的言外之意。

徐歸宜輕笑着點頭,便再次看向越來越近的城池,眉目緊蹙,手腳冰涼。

時隔六年,她竟然真的回來了。

這光凌城,依舊繁榮昌盛,城中的百姓,也安享着太平盛世,並無仍何變化。

百姓說,這都是當今陛下勤政愛民的功勞,才有如今的國泰民安。

徐歸宜站在船頭上,便看到碼頭上已經有人在準備迎接車駕了。兩排訓練有素的侍衛,是來迎欽差大人的。一群僕人跟在一個衣袍錦繡的貴公子身後,想來是光凌徐家的人,來接徐歸宜來了。

“歸宜,見過大哥。”徐歸宜盈盈一拜,眉目盡斂,聲音不高不低,姿態不卑不亢。

為首的貴公子雙眸略帶驚色,轉瞬即逝,繼而朗聲笑道:“三妹妹,快別多禮了,為兄已經靜候多時了。”

徐歸宜這才起身,身形平直,目不斜視的看向面前生疏的面孔。徐承禎,徐家的嫡長孫,現承恩公世子。徐家大房一脈,承了爵位,一直住在光凌,故而大房的幾個子女,其實與徐歸宜這些生活在江東的孩子,接觸的並不多。更何況徐歸宜自小就不在徐家長大,比之其他的幾個,她更加生疏些。

但是徐家家風好,徐彥與自己的長兄,自小感情深厚。早在她確定要進宮選妃的事情之後,徐彥就寫信給了長兄,囑託他務必關照自己的長女。

拳拳之心,實在感人。

兄妹二人與欽差大人告別之後,便坐上了回承恩公府的馬車。徐承禎騎馬,徐歸宜和襲月坐車。

馬車上的襲月,不似在船上時的喜悅,反而很是緊張。

徐歸宜不免問道:“是不是有些緊張?我們第一次見大伯父一家人。”

襲月不禁瘋狂點頭:“緊張極了,小姐,甚至還有點兒害怕和擔心。”

徐歸宜從容一笑,用手摸了摸襲月的腦袋,示意她不要緊張。

但怎麼能不緊張呢?襲月平日裏再沉穩,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年輕丫頭,況且那時是在斕州徐府。可如今,在這光凌,遍地都是達官顯貴的地界上,她們要入住新居住,難免有些不知所措。

面上強裝平和的徐歸宜,內心的波濤洶湧,並不比襲月少半分。她不禁害怕,擔心,甚至有些恐懼和凄冷。

“別擔心,一切有你小姐擔著呢,不用害怕。”徐歸宜柔聲說道。

襲月得了話,看着徐歸宜堅定明亮的眼神,心緒平穩了不少。只是這樣一來,突然覺得恢弘壯麗的光凌,也沒一開始那樣期待了,還不如江東的溫婉秀麗,小家碧玉。

馬車緩緩停下,是承恩公府到了。

在襲月的攙扶下,徐歸宜走下馬車,便看到大門口也是站了一圈人,不禁加快動作,來不及細細分辨面容,朝着中間那個七分像自己父親的中年男子,躬身一拜,聲若清泉:“侄兒,拜見大伯父。”

又對着旁邊的華衣夫人,同樣一拜:“侄兒,拜見大伯母。”

不等承恩公上前來扶徐歸宜,夫人薛氏已經搶先一步:“好孩子,快快免禮。快讓我和你大伯父好好看一看,喲,果真是秀山秀水好養人,我們閨女兒這模樣,當真是萬里無一。”

早便聽繼母花氏說,大伯母薛氏出身皇商,是個極爽朗健談的人。今日初見面,果然不虛。

“大伯母說笑了,歸宜,擔不起這樣的誇讚。”謙虛還是要謙虛一下的,於是,徐歸宜乖巧秀氣的回答。

“哎!”年過半百的承恩公伸手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膀:“讓一讓,讓一讓,這是我侄女,還是你侄女?我這還沒看呢,你倒是先把好話說完了。”

薛氏雙眸流轉,百媚橫生,一聲嬌喝:“偏不讓,合該是我是徐家的大夫人,徐家的孩子就都是我的孩子。”徐歸宜輕笑一聲,卻不說話,和旁邊一臉無奈的徐承禎,則是不同的表情。

“唉!”徐家大爺深深嘆了一口氣,又對着侄女笑道:“宜兒呀,累不累?可還暈船?”

“不累,侄兒一路上也並不暈船,一切都很好,大伯父和大伯母放心。”徐歸宜這才細細的看清了徐家大爺的面容。不同於徐彥的端肅威嚴,徐家大爺,徐達,溫柔平和許多。

或許是兒子肖父,連帶着世子徐承禎,也是溫文爾雅的氣質。

“好了,父親,母親,先讓三妹妹進府休息吧,連日在船上漂着,不暈船,但是肯定休息不好。”徐承禎開口及時。

“是我高興過頭了,快快快,我們先進府。院子早就收拾好了,下人也備着呢,就等着你什麼時候到。”

“多謝大伯母。”徐歸宜一隻手一直被薛氏握住手中,另一隻手微微僵着,略有些不自然的攥着綉帕。

“你能來光凌,大伯母很開心,自從你大姐姐和二姐姐出嫁之後,府中就清靜了許多。以後你在這裏,就跟在斕州是一樣的,都是自己家裏人,不要拘謹,缺什麼儘管跟大伯母說,想去哪裏,就讓你大哥哥帶你去。”薛氏性子熱絡,一路走了多久,嘴巴就說了多久。

身後的承恩公和承恩公世子夫婦,只緊緊跟着,靜靜聽着,因為也插不進去話。

院落是個十分寬暢明亮的地方,只是,薛氏說備好的下人,足足有十二人,還只是專門伺候徐歸宜的。

薛氏出身皇商大族,從小是在富貴堆里滾大的,閨中時的排面一向是不輸任何光凌貴族小姐的,這個好習慣,她也帶到了夫家。

下人們手腳利索的將徐歸宜的行李,快速的收拾好,放到該放的地方。

用過一些清淡的小食之後,又備好了湯浴,換洗的衣衫,鋪好了床鋪,便退了出去,好讓徐歸宜可以安心的休息。

無不用心,無不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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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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