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雖賒 第十七章,他隨手撈的六個栗子

北海雖賒 第十七章,他隨手撈的六個栗子

“侯爺說的不錯,羌先生正是尹門中人,如今這幻境虛像也是由他所設。只不過,”一小粒煙花星子飛蹦的落到了裙擺上,我挑起一角掠甩了甩后,接着道,“侯爺該知,先生早已離了那尹門,如今的他不過是城外百相寺的一俗家弟子。吃齋念佛,講個善惡有報。”

火星子隱隱有復燃的跡象,他不顧男女之防的蹲下身子,又提溜起我的裙擺,揉捏在手中狠狠按下了幾下后才放開,火星子沒了煙火,徹底死成了飛灰。

“若在下所記不錯,百相寺救人是有條件的,這羌先生數日前救了阿月你的命,所以,如今的我們這是來還債的了?”

我點點頭,算作應答,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只需我輕輕一點便能自顧自的補全一切。

“救命之恩本就該湧泉相報,如今也不過是入這一場幻境,全了羌先生的一份不得罷了。只是…”風,捲起纏覆在帽笠上的白紗,撇着微微一角,我偷藉著街邊燈光,自下而上的瞄上他的面龐,挺拔的鼻樑,優美的下頜線,朱紅的唇露着少年該有的朝氣磅礴,“只是連累侯爺了!”

說罷,又怕惹起什麼不必要誤會的補充道,“還有小公主,雖不知侯爺與公主是怎麼入的這幻境,但想必與我也脫不了干係。”

他聞我此話,淡淡啟唇,“既已受累,那阿月不妨想想,怎麼才能讓在下……和阿洛,早日從這幻境裏出去。”

我剛想開口,又見他邊執着我的手,邊道,“人都道夫婦一體,當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阿月與在下的這一夫婦雖無情,但在下,願於阿月同甘共苦。”

不着痕迹的輕抽回手,又不着痕迹的側身一跨,“論這出去的方法,我這倒是有些想法。”

他看我一眼,示意我接著說。

我扭了扭手腕微舒展了下,“誠如剛才跟侯爺講的,百相寺求事講有恩得報,他尹平羌於數日前救了我一命,為報恩,我也該還他一願,先前不知如何還,倒是覺得出這幻境困難。

可方才,就在我們路過長興坊里的那間茶樓時,聽着那樓里發出的驚堂木聲,倒是讓我把那一願給激的想了出來。”

“什麼?”

他求知慾勝,我卻玩心四起,“我這兒有一個故事,不知侯爺可願一聽?”

不知是否是被我嘴角的笑意給帶的,透着面紗竟也讓我瞥到了他瞳孔裏帶着的輕鬆,“求之不得!”他道。

我收回視線,再次與他並肩,“這故事有點長,侯爺可別犯困。”

可別……再像小時候那樣,大雨天拉着我跑到了人家說書人的後台班子裏聽書,結果還沒聽多久呢,就鼾聲四起,嚇得那說書人以為見着鬼了。

“不會!”

“那就行。”沒深究他言語裏這個“不會”的真假,只涓涓的提溜出,入幻前被尹平羌硬生生給塞到了腦海里的記憶。

記憶里,再有半個月便是衍文帝的四十六歲大壽,不逢五不逢整,理因不必大辦,但誰叫這次是我入宮以來他的第一個生辰呢?

再加上我那數次未成的冊封禮,他只覺得虧待了我,沒能好好的朝眾人介紹我一番。

所以,不管是基於什麼原因,衍文十六年的這一場聖宴奢靡之度,空前絕後。

那些本就對我不滿,對衍文帝不滿的有志之士當下決定要買兇,殺人。

這“凶”正是尹平羌,而要被殺的那個人“人”則是那個昏庸的帝王,當然,若是能順帶的誅殺了我這一個禍禍頭子那便更好了。

藉著“尹門”的光環,尹平羌很順利的便成了伏宸宮裏的一等侍衛,雖常帶着面冷相,不苟言笑,也愛遠人三尺,但塍王宮裏對他懷春思慕的宮女婢子仍不在少數。

誰叫他年歲青少,誰又叫他生的肅雅端方呢?

就在我偷閑的打着鞦韆一下又一下的邊晃悠邊看好戲,猜着滿王宮裏誰能鑿冰化水俘獲他這一美男心時,他突然消失無蹤了。

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我身側那個頂頂重要的大宮女眉山月。

他們的失蹤如巨石掉落水中,一下子就攪了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那時,上至衍文帝,下至好事走卒,沒有一個,茶餘飯後不就着這一事八卦上兩句的。

風頭一時竟蓋過了我的天煞之說。

不過,也僅那一時。

三個月後,他們再次出現我面前,伏宸宮裏,我坐在主位上,看向他們的目光里略帶挑趣。

那儼然浮現於表面上的郎情妾意,讓人很輕易的就能看出,在過去的近百天既,他們已互許了終生。

只……越看其情深,我嘴角的笑意便也就越來越淺,山月是伏宸宮的人不假,可伏宸宮位屬塍王宮,等價相替,她,也該我那名義爹爹衍文帝的人。

自古以來,與君王相爭的人,從來就沒個好下場。

對尹平羌,我或許是恐怖大於親近,但對山月么……

她溫靜嫻熟,和入宮時照顧我的第一個婢子有的一拼,都像江南的雨,讓人懊悔因沉醉其溫柔,誤了正事的同時,又讓人捨不得她的美好。

我喜歡她,所以,也盼着她能得償所願,無愧一生。

此前,她沒表現出什麼特殊的偏好,我便也就只在日常里對她微微的另眼相待,可如今么,她有了喜歡的人,按道理,我是該祝福的。

可怎麼,就偏偏是他尹平羌了?

沒說是他不好,只如果是他,惹眼的就太多,不太好處理。

就像他們的失蹤,惹了全城人的關注,我就是再想保她也沒轍。

宮女私逃,罪當處死,這次她只是受了二十板子,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惹眼歸惹眼,不太好處理也不代表不能處理。

經過了漫長的等待,經過了我,眉山月和尹平羌三個人不懈的努力,在衍文十八年上元節時,衍文帝終於鬆口,下旨賜婚。

婚期就定在了次年夏至,這是我去司天屬里給他們求定的日子。

山月喜歡葵花,二月播種,夏至時正好燦爛,陽光鋪灑,會照的她一生順遂。

這是我對她的祝福,願她如朝陽,明媚燦爛。

這願望很美,美的太貪心,美的實現渺茫,美的惹了天公的眼,嫉妒的在那年的夏至時便要了她的命。

尹平羌給我傳輸的記憶並不完整,很多事我都只能一語帶過。

比如,他們為什麼會消失,消失的三個月裏發生了些什麼?又比如我和他們分別做了哪些努力了才使的衍文帝松的口?

這些不完整的記憶讓我在阿晚講故事的時候,磕磕絆絆。真怕他一時興起也追問着我。

可等到故事說完,他也沒問,可……真是個好聆聽者。

“這炒栗子多少錢?”

賣栗子的攤販扒拉了兩下剛出鍋的栗子,笑呵呵道,“十文錢一斤,來,姑娘嘗嘗?”他挑起一個遞到我的面前。

剛出鍋的栗子燙手,我拿着兩隻手忙來回搗鼓兩下,待冷的差不多后才扒開外殼,軟糯香甜,沒很沙也沒很乾,“味道不錯,來個一斤!”

“好嘞~”攤販的手麻利很,沒一會兒便將我要的栗子都給裝裹了起來。

一手交錢,一手拿貨。

“我的故事說完了,侯爺有什麼想法么?”嗅着滿油紙包的栗子香,我滿足的彎起眉眼。

“糖炒栗子,侯爺,要吃么?”我抓住他嘴角的笑,狐疑看向他,他應該不喜歡的吃的吧!從小到大,也沒看他吃過什麼甜食。

“吃!”

“啊?”

“聞着不錯,感覺應該挺好吃的!”他在跟我解釋了一句后,也不顧我有沒有遞的,就探着手伸了過來。

拿出幾粒放到他手掌上,“不僅聞着不錯,我剛嘗了嘗,味道也很不錯。”

“嗯!”他嗯了聲,學着我剛才的剝栗子手法也剝開了一個。

遞送到口中,我看他咀嚼了好幾下后才送入胃中,“怎麼樣?是不是很甜但卻不膩,也沒很沙很乾,就……”

“很好吃!”他接過我的話,“這栗子不錯,阿月很會買,很好吃。”

“沒有沒有,我也就隨便買的,是這栗子好,跟我沒關係,沒關係!”沒來由的突然間夸人做什麼?還誇的……臉頰一陣薄熱,到底是不一樣了,比少年時會夸人了,還誇的挺好聽的。

“對了,侯爺就着我那故事有什麼想說的么?”

“他們消失的那三個月應該就是問題的關鍵!”

拿過他剝好了遞送到我面前的栗子肉,我“嗯”了聲,“和我想的一樣,他們消失的三個月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三個月的朝夕相處卻是他們情感加深的最重要原因。”

又送了一個栗子入口,我咀嚼着,接道,“所以,若要讓他們喜歡不上彼此,就一定要阻止他們消失。”

“小心!”突然出現的長槍嚇了我一跳,他把住我的手腕輕輕一拉。

看着撒落了滿地的糖炒栗子,我內心一萬個可惜,舔了舔唇,“我的,炒栗子啊!”

“給!”

“?,剛給侯爺的栗子不是已經吃完了么?”給的時候,我數的很認真,一共六個,他自己吃了一個,又給了我五個,按道理不會再有的呀!

扶着我站穩后,他淡淡道,“拉阿月的時候,順手接的。知道你愛吃,丟了這一包肯定十包都換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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