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緩緩歸矣
在陳慕之詫異目光中,梁思言緩緩向陳慕之說明自己的想法:“我對符籙了解的不多,但我見你的符雖然都十分靈巧,卻大都是低品階的符籙,所用的材料也都是不入品階的。而符籙威力大小,跟符紙、朱墨、靈石、輔料的品階都是有關聯的。”
梁思言拿起一張符在手中輕輕摩挲,“制符之法太重心性天賦,高階的符籙如今早已失傳多時,現在流傳下來的,也都是古早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學會制符的,但如今此界的山門靈脈日漸枯竭,多數宗門只收親族子弟,無數修真天賦本命俱佳之人,欲投無門而明珠暗沉。”
“修行不是打坐觀想、清靜無為就夠了,修真之人慾奪天機,法、財、侶、地缺一不可,修行資材、衣食所屬,這些修真根本。”
梁思言頓了頓接著說道:“用什麼丹藥輔助修鍊?使什麼法器與人相爭?穿什麼等階的道袍?甚至修行的靈地,這些都不是一個散修能支撐的起的。如今極南之地,幾大宗門連番大戰,仙凡死傷無算,爭來爭去的還不是為了幾塊三階靈地。那些被裹挾着的無數散修,前赴後繼生死相博,爭來的也不過是大宗門分發下來的幾瓶丹藥而已。”
梁思言說到這裏,看看陳慕之,又微微揚起頭看着青柳山峰頂遮蔽的雲霧,“而此地的靈力稀薄,哪怕只一二人修行,如今終了一世,也難踏上練氣後期。而且我一見你,便彷彿有種早已相熟的親近。所以今天我做主問你,你願不願意入風梁宗?”
梁思言此番說的情真意切,令人心中產生絲絲暖意,一雙明眸動也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陳慕之。
清秀的少年面對如此選擇,此時也低着頭眉頭緊鎖,一時不知如何抉擇,抬頭直視梁思言的星眸。
思考良久的陳慕之,好像心裏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我曾在古書上看過這麼一句話‘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誰人不想往好的靈山去修行呢?我的符籙繪製之法,其實只是父親在山上採摘靈草時,在偶然發現的,一本連封面都沒有的道書。此地靈氣稀薄,修為進展緩慢。我不想以後後悔,所以我答應跟你去。”
梁思言沉吟道:“確實應該如此,修行之事,一寸光陰不可輕。如今我門中的‘登仙大會’舉行之日近在眼前,到時候有從大宗門請來的觀命修士,可以探知適合你修行的道法。如果你真有入我門中修行的意願,可以隨我前去宗門暫住。等到時候,再舉辦入門儀式。”
陳慕之咬着嘴唇輕輕點了點頭,“也沒什麼好打理一下的,都是些凡花俗草,沒人管也能長得好好的。”轉頭看了眼熟睡在堂下的狸花貓,“就是小梨花,需要帶到玥姐那照顧……”
“咕咕咕~”的聲音突然從梁思言的肚中傳來,梁思言臉色透出一絲暈紅。
此時天色剛過午時,“還有些靈谷,采來的山珍,臨走時,應該還來得及吃頓飯吧。”陳慕之只當是沒聽到,“那個飯很快做好,等下一起用餐便好,梁姑娘先請自便。”微微拱手到偏屋做飯。
不一會偏屋中已經傳出一股勾人口饞的飯菜香味,引得梁思言這樣心性的人都有點意動,只能掩飾地轉過身子觀察起院中景緻。
修真之人並不是不飢不餓,一般來說到了築基期便可以辟穀,偶爾食用些靈丹、靈果便可。但是對於鍊氣期修士來說還要正常飲食,或者口含着代替果腹的如天門冬、茯苓等製成的靈谷丹,味道嘛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不一會兒。
“梁姑娘,飯好了。”
“好的。”
梁思言推門進去,只見桌上擺着兩菜一湯,還有兩碗飯,其中一碗中盛着靈谷,飯粒如青玉珠子,鮮翠欲滴十分可愛,二十餘枚便盛了滿碗。
雖然這靈谷,梁思言在山門裏也常吃,但這麼個頭大的、新鮮靈氣充足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陳慕之將靈谷的碗向客座推了推,示意梁思言坐。
“這是我上次在南湖發現野生的,靈谷品質波動劇烈,這種品質的就採到這幾個。”少年靜靜的擺放碗筷,就說了這一句。
梁思言也是不好意思,連忙推脫自己飯量不大,最後還是一人分了一半。梁思言夾起一枚放進嘴中,一股清香直衝腦門,令人精神一醒,入口即化,余后回味齒頰留香,比山門裏吃的竟然高了整整一個品階。
一頓飯下來,梁思言本來說自己飯量小的,然而不僅吃完了靈谷,就着菜還又添了一碗白飯,最後陳慕之都吃好了,梁思言還喝了一碗湯,等注意過來的時候,不好意思臉頰微紅。
“那事不宜遲,慕之你可還有什麼要收拾的?準備一下,我們現在趕回去的話,天色應該還未甚晚。”
“好的。”
陳慕之先是進裏屋收拾了一下,隨後將桌案上的書籍雜物收入儲物袋,再將院子裏成熟的靈草取了幾株收入袋中。
環身四顧,青蔥院落、籬邊野花、草堂柴門,也沒有什麼好帶的了。於是輕輕掩上院門,帶上狸花貓,最後回望一眼,登上了梁思言準備好的飛行法器——風陣靈舟。
拔地而起!
剛過午時,春日陽光如媚,院門前潺潺流過的小溪,被照耀閃爍粼粼波光。
從空中望下去下方的小院子,是那麼的狹小局促。雖然在這裏住的時候多數都是自己一個人,但終究是一個自己的家。
只是對於剛剛十二歲的陳慕之而言,心裏還懷着對於前方未知的惴惴、期待……沒有料想過,就此一別,便是幾十年光陰。
乘坐風陣靈舟,談話間便已回到青柳山峰頂見到柳玥。
柳玥將來龍去脈告訴父親柳誠,柳誠見多識廣,風梁宗雖然屬於外道,但也是附近有數的宗門,風評也是不錯的。又拉過陳慕之,偷偷塞了些散碎靈石。
陳慕之推脫着不收。
“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你的心性我也知道,窮家富路,帶着!在外不要被人欺負。”
一切準備妥當,梁思言和陳慕之再次登上靈舟,告別了依依惜別的柳玥父女。陳慕之心裏也充塞了滿滿的離愁,唯獨那貓兒,尚且不在意主人離去,追鬧着路邊的黃蝶。
“走吧。”梁思言催動靈舟,再回首,青柳山便被遠遠拋在身後,只剩小小的山尖掩在翠綠的林海中。
梁思言急着帶陳慕之回到風梁宗,主要的原因就是那個觀命修士。畢竟到了十幾歲的年齡,有沒有身皆靈根,不用玉鏡玉板測定也一望可知。
一般來說修行的年齡越小越好,修鍊起步越早,心性越是純粹。宗門的親族有靈根的,自從五歲起便進山門,由年長修士啟蒙開始修真之路。
從練氣一層到練氣十層,只能說是修真入門,壽命大限不過一百二十歲。普通凡人能出現靈根的那真是萬里挑一,不過修士的後代身具靈根的幾率要大很多。
然後在練氣圓滿后,通過感悟築基機緣,或道心修為,或外力襄助,僥倖成為築基修士,壽命大限增加至二百四十歲。
修行早的修真天才,二十歲左右便可以突破築基這一階段。
但對於大多數的修真之人來說,因為不同原因,比如無法修鍊到練氣圓滿、或錯失築基機緣、或修行太晚心力不足、或重傷傷及本源……大部分都卡在了練氣期的不同階段。
能成為築基修士的,百人之中不過單手之數。
築基之後,同樣是到達十層,體悟平生、逐本溯源,做出自身的丹論。於人生一百五十歲之前,以丹論真意為核,通過引動天劫,經受天雷戮體之苦,渡入大道真意,方能結丹,成就金丹修士。
但是成為金丹修士之路,才真是九死一生,無數骸骨鋪就而成,大道無緣、大道無情,多少修士折戟中途。
金丹修士,一方老祖,壽元五百年!
但是再往上修行,想要到達元嬰期,想要爭取那二千歲陽壽,便不是普通修士能奢望的了。所需要的高階靈山靈脈,全部控制在大型宗門手中。
元嬰、元嬰,到了元嬰修士,才能參透那一絲大道真意,奪天地之造化,參日月之玄機。千里之途,轉瞬即至;屈指一揮,山河變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世間所謂真仙人也。
再往上壽元萬年的化神修士……億萬年長生不老客,就不是一般人能窺探的了。
靈力修行本已經如此崎嶇坎坷,而一個修士,最為重要的便是“本命”資質。
“本命”是決定修鍊速度的最關鍵因素,“本命”越多代表“靈根”越雜亂,能吸納靈氣的速度就會變慢。
“本命”與修真體質一道天生而來,對應着靈根,有可能五行之物,也可能是靈獸器物。
比如一名修士的“本命”是獸屬性的“金眼雕”,那他就是單靈根單本命的獸靈根體質,修鍊速度比一般修士要快上不少。
可如果他的本命多了一物火屬性的“琉璃火”,那他就是雙本命,獸靈根加火靈根的雙靈根體質,修鍊速度就會比單靈根慢一些。
再比如說他的本命是“琉璃火”和“太陽火”,兩個本命之物都是火屬性,那他就是雙本命單靈根,修鍊速度介於兩者之間。
一般來說,各個宗門的內門弟子,都是單本命單靈根的修真天才。但是這種機緣可遇不可求,尋常雙靈根的已經是不錯的修真體質。
而最多的還是四靈根,對於這種資質修士來說,修鍊速度實在太慢,哪怕陽壽耗盡,也極少有能踏過築基門檻。
絕大部分這樣的外門弟子,修為一生都是鍊氣期,若是認命,執行些門派職務、娶妻生子、凡塵富貴,安享人間之樂也是不錯的選擇。
……
靈舟在百丈高空一路上向西飛行。梁思言一邊控制飛行,特意避過一些高山,一邊向陳慕之介紹修真界的種種,陳慕之想到什麼疑問的地方,也盡心向梁思言討教。
說話的空檔,陳慕之就是注視着靈舟下一閃而過的凡人城郭、鄉村田野,跨過了青山碧湖、穿過了密林沼澤,種種景色,不及細述。
遠處不時有如流星般遁光,皆是一閃而過,無法看清。
“那些都是御劍飛行的修士。飛劍是法器中最為強悍的存在,不論是御器攻擊,還是當飛行法器,其速度都遠遠超過同階法器,而且消耗的靈力又低。不過價格么,也是同階法器的數倍,像那種遁速,都是大宗門的築基前輩。”
“梁姑娘也有飛劍嗎?”
梁思言莞爾一笑,“有啊!不過我的靈力可不濟飛這麼遠,長距離飛行只能用這靈舟上的法陣用靈石輔助。”
兩人一路閑聊,太陽日頭偏西之時,梁思言手指着下面一條綿延不絕的山脈說道:“快到了,從這裏開始就到了我們風梁宗的領地了。”
陳慕之注目望去,山不甚高,卻靈秀峻奇,一條大河宛如銀色的玉帶,帶着磅礴的氣勢,生生在山中鑿出一道山口,穿山而過,奔流一路向西去了。
“此山名叫風梁山,就以本門的名字命名。這河名叫白龍河,一路綿延萬里,傳說是天上白龍所化。最高峰處就是本門的大殿,不過從山腳起便被護山大陣籠罩,需要從山門處進入……”
“咻——啪”的一聲。
正當梁思言為陳慕之講解的當時,突然一道紅色焰火托着長長的的尾焰,在靈舟不遠的密林上空猛然炸開,在白晝天空裏極其醒目。
梁思言猛然色變道:“不好!這是本門修士遭遇敵襲的告警求援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