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漢靈帝
整個漢宮遍佈十常侍的眼線,宮內之事斷無可能瞞過十常侍的耳目。
等郭勝回到房舍,已有一名小宦官早已等候在此,恭敬地對他道:“郭公,讓公有請。”
郭勝面色不改,毫無意外之色,一揮拂塵淡然道:“引路。”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漢宮南宮的溫室殿前,郭勝也不進殿,持拂塵立在殿外,而引他前來的那名小宦官則匆匆走入殿內。
溫室殿,顧名思義即漢朝帝王冬季禦寒之處殿,又攤上靈帝這麼個昏君,天氣剛轉寒便躲入了殿內,也不見他處理政務,每日只顧與宮女飲酒作樂。
郭勝到殿外時,十常侍之首張讓正伺候於靈帝身旁,此時那名小宦官匆匆而入,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張讓點頭會意,旋即帶着几絲諂媚對靈帝道:“陛下,郭勝來到殿外,也許有宮中事務與老臣商量……”
靈帝正摟着兩名宮女嬉戲飲酒,聞言醉醺醺地揮了揮手。
見此,張讓躬身退出了殿外。
走出殿外的那一刻,他直起腰,掃了兩眼殿外,直到看到等候在殿外的郭勝,這才緩步朝後者走去。
“讓公。”
郭勝主動上前行禮。
畢竟張讓是諸中常侍中權力最大的那人,其次是何皇後身邊的大長秋趙忠,至於郭勝,他大概在一干中常侍中能排在第五、第六的樣子,看似不高,其實手中權力也委實不小,再加上他與何氏的關係,這不,即便是張讓也得客客氣氣與他問候,敬稱一聲‘郭公’。
二人隨口寒暄了兩句,旋即張讓便道出了來意:“聽說史侯召見了郭公?”
“是。”
郭勝也不隱瞞,看了看左右後,低聲對張讓道:“史侯傾慕蔡伯喈的次女,拜託咱家將此女帶到宮中與他作伴。”
張讓聞言表情古怪,似笑非笑,看看背後的溫室殿,又看看面前的郭勝,但旋即,他那哭笑不得的神情便逐漸被凝重所取代。
“可否以他家女子替代?”他皺眉問道。
郭勝一臉含蓄地搖了搖頭:“史侯只要蔡伯喈的次女。”
聽聞此言,張讓再次皺眉。
其他女子都好說,但蔡邕的女兒,他委實不想帶入宮中與那位史侯作伴,免得那位史侯受到影響。
畢竟從目前的跡象來看,那位史侯極大可能會成為太子。
“郭公應下了?”他又問道。
郭勝笑了一下,委婉說道:“史侯相求,咱家怎好狠心回絕?”
事實上,郭勝其實也不希望將蔡邕的女兒招入宮內,他之所以答應,那是因為察覺到那史侯有意與他拉近關係,不想錯失這次機會。
而聽到郭勝這話,張讓也就明白郭勝的心思了。
像他們這些人,豈會錯失巴結未來太子、新君的大好機會呢?
再者,彼此都是中常侍,並無上下之屬、只有權力大小,郭勝賣他面子禮讓於他,反之張讓也拿他沒太大辦法,畢竟郭勝乃是何氏入宮的‘引路人’,論與何氏的親近,他與如今何皇後身邊擔任大長秋的趙忠不相上下。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面對着朝中士人的步步緊逼,十常侍內部已經達成了聯手對抗的默契,除非觸動核心利益,否則十常侍基本上是步調一致的。
“那好吧。”
張讓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畢竟帶一名少女進宮,這的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倘若那蔡邕之女日後不識好歹、試圖影響史侯,大不了再想辦法讓其在宮內暴斃或者消失好了。
反正宮內從來不少無故暴斃甚至莫名其妙失蹤的宮女,甚至是年幼的皇子。
不過,那蔡邕如今身在何處呢?
“據史侯所言,似乎天下傳論蔡伯喈在吳會之地,託庇於泰山羊氏。”
“哪個羊氏?”
“昔太尉楊賜府府掾、前廬江太守、現任南陽太守的羊續、羊興祖的那支羊氏。”
“嘶。”張讓輕吸一口冷氣。
原因就在於這羊續非但是士人,而且還是個黨人,不出意外是士人中最恨他們宦官的那一批,雙方堪稱水火不容。
思忖片刻,張讓叮囑郭勝道:“派人去時,謹記告訴蔡伯喈,若他日後不再來招惹咱們,昔日恩怨一筆勾銷,但倘若他敢暗中指示他女兒蠱惑史侯……小心無人送終。”
“自個自然。”
郭勝笑着答道,畢竟討好史侯是一回事,他的立場還是站在他們十常侍這邊。
當日黃昏前,世人所憤罵的十常侍集團內部聚了聚,整合了一下人脈,又各自聯繫替他們管理外面田地、財物的監奴,以及兄弟、親朋、賓客,一同助史侯找人,畢竟討好未來太子的事,可不能都被郭勝佔了去。
似這般大陣仗,宮內自然隱瞞不住,不出兩日便都傳開了,陸續傳到了靈帝、何皇后、董太后的耳中。
一介十歲小兒,也是目前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皇子,不想着好好學業,居然唆使中常侍強行召來蔡邕的女兒與他作伴,這讓靈帝愈發不喜劉辯,決定喚到跟前訓斥一番。
其實這會兒靈帝身邊的張讓是可以勸阻的,但他眼珠一轉,並未那樣做。
既然是要訓斥兒子,那就肯定不能是在溫室殿了,靈帝還是要臉的。
於是靈帝難得移駕至南宮崇德殿,假裝處理政務,同時召劉辯前去訓話。
不多時,劉辯便在幾名小太監的指引下來到了殿外。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張讓這位十常侍之首居然就站在殿外,好似是在等他。
就在他驚訝之時,張讓亦看到了他,主動上前示好,低聲說道:“史侯,陛下已得知您吩咐郭常侍那樁事,有些怪罪之意,不過史侯不必驚慌,待會誠懇認錯即可,其餘自有老臣。”
沒錯,背後替劉辯說情,豈能比得過當面替這位未來太子說情呢?
劉辯也頓時明白了張讓的示好,故作有些驚慌歡喜地說道:“那就仰仗張公了。”
“豈敢豈敢。”張讓滿臉笑容,抖得臉上的皺紋越發明顯了。
稍後,劉辯便在張讓的指引下走入了崇德殿的正殿,一眼就看到了伏身於玉案的靈帝。
裝什麼呢?
他心中暗暗嘲諷。
雖說他在宮內並無眼線,但整個漢宮都知道這段時間靈帝終日躲在溫室殿內享樂,他又豈會不知?
說到這位漢靈帝,那真是史上最昏庸無道的那一批昏君了,在位二十一年於國家社稷、於天下百姓幾乎沒有什麼裨益,相反堪稱是一場災難。
論荒淫無道,商紂時有酒池肉林一說,而這位靈帝絲毫不必商紂收斂,命宮女赤裸與他在花園嬉戲追逐,又因興起而在宮內仿造街市,命宮女嬪妃扮成客商,最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當有宦官為博取他歡心,讓一條狗穿戴朝臣的衣冠時,這昏君竟撫掌而贊,笑贊:“好一個狗官!”
相比之下,這昏君賣官鬻爵,都不算什麼了。
然而就是這種昏君,居然還有臉問侍中楊琦:“朕和桓帝怎麼樣?”
楊琦的回答相當給靈帝面子,說:“陛下要和桓帝比,就像虞舜和唐堯比德一樣。”
就這樣靈帝還很不高興。
要讓劉辯來說,漢桓帝與漢靈帝,也配與唐堯虞舜相提並論?縱觀華夏歷史,這兩代昏君都堪稱是最昏庸無道的那一批君主,真是苦了漢朝當代的臣民,連續兩代遇到這種昏君,怪不得東漢不久之後就亡了。
當然,雖然劉辯心中對他這位便宜父皇不屑一顧,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很識時務地拱手拜了一下:“父皇。”
聽到呼聲,靈帝這才抬起頭來,讓劉辯看到了他故作陰沉的面孔。
不過最引起劉辯注意的,卻是靈帝那那凹陷且發黑的眼眶,這明顯是長久沉迷女色虧空身子的表現,也難怪這昏君兩年後就死了,死時年僅三十二歲。
一言蔽之,這種昏君死後能得到‘孝靈’的平謚,似隋煬帝這等死後得到惡謚的君主都要大呼不公。
“哼!”
只見靈帝重哼一聲,攜怒道:“你可知朕為何將你召來?”
其實按照成年人的思維,劉辯是想回答‘知道’的,畢竟張讓之前就在殿外等他,若他還說不知,未免自欺欺人,不過符合‘史侯劉辯’之前的人設,不引起懷疑,他故意裝得很慌張的樣子,反正張讓會為他說情,他有恃無恐。
這不,眼見劉辯露出驚慌之色,張讓果然開口勸說:“陛下息怒,史侯心慕蔡氏之女,想要其進宮伴隨左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且蔡伯喈……呃,他通經史、善辭賦,又精於書法,無愧其大儒名聲,他女兒想來也不會差。有蔡氏女伴隨史侯,或可敦促史侯專心學業。”
不得不說,恐怕張讓此前從未想過他有朝一日竟要替當初上奏彈劾他們干預政事的蔡邕說好話,誰讓他們要巴結的史侯瞧上了蔡邕的女兒呢。
“是不是啊,史侯?”他努力給劉辯遞話。
劉辯還能說什麼呢,那自然是連連點頭稱是,雖然在他心中靈帝這昏君根本就沒有資格教訓他。
張讓、曹節等人,那是曾經擁護靈帝繼位有功的宦官,直至曹節過世之後,張讓也成為了十常侍的首領。
正因為有這份功勞,靈帝平日裏最是信賴張讓、趙忠等十常侍,哪怕朝臣有確鑿的證據彈劾,靈帝也屢屢姑息。
更有甚者,這昏君嘗稱‘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呼張讓為‘阿父’,做君主做到這份上,不亡國簡直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