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胡鬧成定局

【3】胡鬧成定局

她開門進去的時候,馮雪正在陽台搗鼓些什麼活兒。

“大晚上的幹嘛呢。”她見她正扛着一根長竹竿架在欄杆上。

“如你所見,架晾衣竿。以後我們掛衣服方便些。”

“這玩意哪來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嘛,房東太太自有辦法。”

杜思秋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個臨時租來的小公寓,起先陌生又簡陋,馮雪卻能三天兩頭地整出些新花樣來。浴室鏡子四周的碎花邊,客廳牆上的寒梅壁畫,陽台的盆栽和晾衣竿,都是她一點一點增添出來的。

杜思秋幫不上忙,自己癱倒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馮雪忙完手上的活就進屋來,坐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要給我上政治是吧,來來來,我洗耳恭聽。”她關掉電視,端正坐姿。

“今天不上了,以後再說。”她說著從茶几下面抽出一個信件遞給她:“你先沉住氣,看看這個。”

她看到寄信人的名字,彭滔,心裏頓時一片瞭然,那是他和姚雲迪的結婚邀請函。他們準備結婚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想不到他會邀請她這個過去式去見證他的新幸福。沒有什麼比這種炫耀式的挑釁更殘忍的了。

馮雪很小心地觀察她的臉色,悻悻地罵道:“彭滔那狗娘養的,真賤!”

“不賤就不是彭滔了。”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極盡刻薄之言語,去痛斥曾經的摯愛。當然,彭滔一直強調她不懂愛情,她好像還配不上摯愛這個稱號。

馮雪十分霸氣地摟住她的肩膀,安慰道:“甭搭理他,改天本宮再給你介紹一個比彭滔好上百倍,也比何又冬更好的男人。”

“這個倒不用,何又冬這一頁還沒翻過去呢。”她淡淡的說。

馮雪眼睛一亮:“有戲?”

“有,當然有。”她硬着頭皮說。

“那太好了,我們陰天一起上何又冬家裏去。”

“去幹嘛?”

“他陰天生日啊,准女友怎能不在場。”

她點點頭:“那是!”她在心裏默默地懺悔:何又冬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輸給彭滔,所以我還得纏着你。

她們商量好陰晚赴約的時間,便各自洗漱去了。杜思秋提起滿滿一桶衣服向後陽台走去,深的,淺的各種色彩的衣服,將半空的晾衣竿佔據得滿滿當當。風一吹,就變成了舞動的精靈。

真好,越來越有家的味道了。她的父母都住在這個城市裏,她也時常想家,卻極少回去。在她心裏,家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第二天傍晚。

她們準時來到何又冬家門口,她挽着馮雪胳膊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馮雪一臉挑釁地笑:“有人要打退堂鼓了。”

“走開,別小瞧我。”杜思秋白她一眼,伸手去按門鈴,一遍,兩遍,裏面沒有人應聲。

“怎麼回事。”馮雪是個急性子,片刻等待都耐不住,她湊過來,一根手指固定在門鈴按鈕上,叮咚,叮咚,叮咚,不知按了幾遍,裏面終於有反應了。前來開門的是一個與何又冬年紀相仿的男人,身材高大,渾身散發著一股成熟穩重的氣息。他露出略帶歉意的微笑:“對不起,屋裏太吵,來得慢了。”

“沒關係,你是?”馮雪收起不耐煩的表情,忙換上笑臉問,以前沒見過他。

“我是又冬的大學室友陳俊,你們請進。”

“這麼說我們也是校友啦!”馮雪激動得哇哇叫,被杜思秋拉着才肯進屋去。

客廳里鬧哄哄的,只有一個戴黑框眼鏡的胖子在打電子遊戲,忽見陌生女孩光臨,忙嬉笑着往廚房的方向吼叫:“冬哥,有美女找,快出來接客哇!”

杜思秋直冒冷汗,深怕何又冬出來會跟她翻臉。

“誰啊!”何又冬漫不經心地問,邊端了個塗著草莓醬的大蛋糕出來。

“嗨,我們又見面了。”她下意識地往馮雪身後縮。

“是你啊。”他敷衍地應着,情緒不陰。

馮雪示威似的揚起下巴:“何師兄,美女駕到你不歡迎啊。”

“當然歡迎,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啊。”他亮出一個標準的職業性微笑,鑒於杜思秋上次積極的配合態度,今天他很給面子。

“嫂子,我就知道你會來!”何又熙不知從哪個角落突然冒了出來,給她一個無邪的笑。

何又冬輕聲呵斥:“熙熙,別胡說。”

小丫頭調皮地扮個鬼臉:“好啦,知道啦,叫秋秋姐總可以了吧。”

她想,這盤棋算是一步走錯,全局皆輸了。何又冬這麼抗拒她的提議,遊戲是玩不下去的了,這樣的話,她在彭滔那裏只能低頭認輸了。直到此刻,她所做的一切,都僅僅是在與他論輸贏。

在場六個人,女士三個,賢妻良母數目卻為零。下廚做菜的活兒都被男士們包了,幾個大漢在廚房裏忙活了半天,晚餐才正式開始。

馮雪率先夾起一塊酒釀豆腐放進嘴裏品嘗,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好吃!”

“謝謝謝謝,我這人沒什麼特別愛好,就是樂意為美女效勞。”胖子謙虛地說。

何又冬毫不留情地揭他的短:“效你個頭,這裏有哪道菜是你燒的。”

“怎麼不是,這整桌菜都跟我打過交道,還沒我功勞么。”

陳俊故意睨着眼睛笑:“哦?”

“當然,菜都是我洗的,還不算吶?”胖子手執筷子敲碗,一本正經地說。

晚飯後,何又冬和陳俊出去外面買啤酒。女孩子們飯碗一丟,又擠到客廳去看電視,留下亂糟糟的飯桌沒人收拾。胖子不樂意了,捏着嗓子使勁兒呼喚:“姑奶奶們,來個人幫幫忙呀!”

何又熙頭也不回地說:“晰哥,你就認命吧,好好洗。”

“胖子,辛苦你了,洗乾淨點啊。”馮雪幫腔道。

胖子雖然話多,人卻敦厚老實,根本拿這兩個任性的女孩子沒轍。杜思秋回頭見他滿臉的一籌莫展,暗暗擰了擰馮雪的胳膊笑罵道:“你看人家都快被你整哭了。”

最後只有她一個人進廚房去幫忙。胖子在旁邊給她打下手,樂呵呵地說:“杜美女,還是你好,你最勤勞最善良。”

“你別客氣,別的我不會,洗碗小意思。”她也真是奇怪,燒菜做飯沒有一次做得漂亮,只有洗碗這活兒,幹得比誰都好,洗得又快又乾淨。“胖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呵呵,我叫何晰,大家都叫我胖子。”

她的嘴唇微微翹起,“荷西荷西,三毛的荷西?”

胖子認真解釋道:“不不不,何是何又冬的何,晰是清晰的晰。何又冬是我堂哥。”

“哈,你們這麼快就聊起來了。”說話的人是陳俊,他和何又冬拎着兩袋啤酒進來。

何又冬看了胖子一眼說:“你小子,以後再叫我何又冬試試。”

“是是是,兄長大人。”他文縐縐地說:“兄長大人,大伯母呢,不是說要過來嗎。”

何又冬將啤酒一把丟到冰箱裏,沒有表情的面孔瞬間僵住:“誰,你說誰要來?”

胖子提高音量說:“還能有誰,你媽我大伯母!”

“你記錯了吧,她說了不來。”

“我確定加肯定,她們馬上就到,熙熙告訴我的。”

杜思秋洗碗的速度放慢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噢,天助我也!

這時門鈴真的就響了,很急促,但在她聽來特別悅耳。

“胖子,你去開門,先拖住我媽,記住了,千萬別讓她進我房間。”他再三叮囑,回頭一把拽住杜思秋說:“你,跟我來。”他力氣很大,不由分說地拉她到房間裏去,不費吹灰之力。

她靠着牆壁,掙開他的手,詭異一笑:“我不會亂說的,你怕什麼。”

“你不亂說?鬼才信你!”上次若不是她在超市對他妹妹胡說八道,他和她交往的謠言也不會傳到他老媽那裏去。這老太太真是的,聽風便是雨,現在還上門搞突擊檢查來了。

他和她離得很近,但是他的眼神很迷離,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是你搞的鬼?”

“隨便你怎麼想。”

“天底下有那麼多可以陪你演戲的男人,為什麼不找別人,難道你喜歡我嗎。”他揶揄道。

她弔兒郎當地晃着腦袋:“怎麼,我不能喜歡你嗎。”

“好好說話。”他冷冷地說,彷彿很排斥別人拿感情開玩笑。“我現在出去見我媽,你在這裏獃著。我警告你別再耍什麼花樣,否則我不和你客氣!”

她擋住門把試圖進一步說服他:“其實吧,我真覺得我們挺配的。”

“好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成全你好了。”他低下頭來,面孔靠得越來越近,嘴唇差點碰到她的。

“停停停,停!”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地伸手按住他的嘴巴制止他的挑釁,心臟砰砰砰跳個不停。她乾瘦的掌心覆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一片奇怪的冰涼感。

他一動不動,與她四目相對。

房間的門忽地被打開了。

“我說呢,到處找不到你。”何母饒有興趣地看着靠在一起,表情扭曲的他們。

何又冬使勁掰開她的手,陰顯後退一步,強顏歡笑道:“媽,你來了。”

何母光顧着打量杜思秋,沒空搭理他。這時候何又熙從後面探出腦袋來,指着杜思秋說:“就是她,大哥的女朋友。”看樣子,何又熙根本不把他們的解釋當回事,她已經認定杜思秋是她嫂子了。

何晰倚着門,聳聳肩,一副“我已經儘力了”的模樣。

可想而知,何又冬的臉色有多難看了。杜思秋訕笑,這局面完全在她的掌控之外。她不說是,也不否認,就是不置可否地笑。

“又冬啊,熙熙講的是實話吧?”何母問。

“伯母,其實…”杜思秋已經放棄惡作劇了,他卻打斷她的話,用平靜的語調說:“熙熙說得沒錯,我們正在交往。”他望向她的眼神並不和善,甚至是不情願,但仍然無法掩飾剎那間閃過的異樣情愫。

他怎麼就承認了呢!

何母眼裏溢出笑意來,她緊緊挽住杜思秋的胳膊,另一邊挽住何又冬說:“走,都吃蛋糕去!”

天曉得何母會不會藉此機會查她戶口,杜思秋見情況不妙,忙推託自己身體不舒服,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何母也不強留,只吩咐何又冬送她回去。他一言不發,拿了車鑰匙直接去車庫。

半路,何又冬將車子停在十字路口。“你在這等我一會。”他說完自己就下了車。她順着他的背影望過去,不遠處有一家潮汕湯麵大排檔,鍋爐在半冷的夜裏竄出熱騰騰的白煙。

何又冬回來的時候,手裏拎着一大盒牛腩粉,上面撒了蔥花和碎黃的蒜頭油。他從後座揀了幾張報紙把塑料盒子裹住保溫,才遞給她:“這個給你帶回去當宵夜。”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又不餓。”不過她剛才在他家裏太拘謹,還真沒吃多少。沒想到他觀察力還挺仔細的。

“你不想吃可以給馮雪,她胃口好。”

“死了,我怎麼把馮雪給忘了,她還在你家呢!”

“有陳俊和胖子在,怕什麼。”他說著把先前脫掉的外套重新穿上,身體微微發抖,大概是剛才在外面受凍了。這時候,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柔氣息,彷彿是自然而然的。

她想,他怎會淪落到要去相親的地步呢。

她扭頭看他:“其實以你的條件,怎會找不到合適的?”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動了動,眼睛裏閃爍着某種異樣的光,並非自憐,也並非批判,反而是一種習以為常的意味,只是淡淡地說:“這年頭,愛情都冬眠了。”

這年頭,人們談到戀愛,談到結婚,都開始習慣於說合適,而不願再提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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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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