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如戀愛

【14】不如戀愛

杜思秋自動繫上安全帶,扭頭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待會就知道了。」

車子開了二十來分鐘,在一個名為海鷗島的地方停下來。她以前從沒來過這個地方,而且也未曾聽說過。為著這點新鮮感,她看起來顯得異樣的興奮。

「我們來這裏幹嘛?」

「這裏最有名的是岸邊的魚蝦蟹大排檔,帶你去吃海鮮如何。」

看樣子,他倒不是來找麻煩的。她半信半疑地說:「現在還不到十點呢,吃飯太早了吧。」

「那我們別租單車,步行去時間剛剛好。而且能讓你順便運動運動,一舉兩得。」何又冬提議道。

游海鷗島的人一般要經過一條新建的平坦的水泥路,普通遊客來這裏會到路旁的小店裏租自行車來踩。

杜思秋抬頭望了望日頭,今天還算晴朗,陽光是冬日特有的暖而柔和的陽光。這種天氣挺適合散步。

「遠不遠?」

他給出的回答是:「以你的體力,綽綽有餘。」

兩人當真舍下汽車,舍下單車,沿着一個小道一路走下去。起先的路段,兩旁都是綠化帶和田園農作物,種得最多的是紅色的火龍果,植物上方一概倒插着「偷一賠十」的紙牌。空氣比市區的好上幾倍。

杜思秋起先是很高興的,有時落在何又冬後面,有時跟並肩而行,談天說地。走着走着,就不樂意了,兩人走了足足一個半個鐘頭,路的兩旁還是綠化帶,還是紅色的火龍果。根本沒見着什麼海鮮大排檔。

「大排檔呢,怎麼還沒到?」她不滿地發牢騷。

「現在還早,再走幾步就到了。」

「什麼還早,我餓了。」走着走着,能量都消耗光了。

咬咬牙,又走了十幾分鐘,杜思秋眼前一亮,道路兩旁終於出現了池塘和溪流的蹤跡,再走一會兒,就能見到築在水上的木屋,屋裏沒有住人,圈養着成群的雞鴨鵝,有些則是開門做生意的海鮮大排檔。

但是今日那些大排檔似乎普遍生意慘淡,只有人經過,沒有人進去。杜思秋跟在何又冬身後走近岸邊,水裏有簇擁成群的魚兒快活地游來游去,其中有一些長尾的小魚兒,令她突然想起了彩雀。不知為何,她對這種動物印象特別深刻,念大學那會兒在一次公選課上,那位喜歡穿白衣黑褲的老師,當時她指着多媒體上的彩雀說:「這就是彩雀,因為好鬥,無法與同類異類和睦相處,因此是一種註定終生孤獨的魚兒。」

她坐在下面,黑色眼珠一動不動地盯着那一尾顏色鮮艷的小生物,只覺得心生憐憫,卻是從來沒有把這種魚兒與自己扯上半點兒聯繫的。至於現在,現在有沒有聯繫呢,她已經不能確定。她已經忘記了深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你在想什麼?」何又冬用手捅捅她的胳膊。

「我在想,是不是有些人註定要永生孤獨。」

「我帶你出來玩,你卻在思考孤獨的問題。」他看起來有點不高興。

「哈,當我沒說。」

海鮮很快上來了。

她左挑右揀,吃過幾口。

何又冬看着她吃,並沒有同時動筷子,問:「好吃嗎?」

「很一般誒,這蝦和蟹根本不新鮮。」她毫不客氣地評價道,一抬眼,見到那老闆娘正眼巴巴地望着她,笑容僵硬不已。

想必那老闆娘已經聽到她的批評了,杜思秋想想決定給她點面子,補充說:「不過這魚還可以啦。」

老闆娘忙笑着說:「哎喲,小姑娘你不知道啊,這海鷗島最近供不上新鮮的蝦和蟹,生意難做啊。」

「哦,那魚呢,都自己養的吧。」

老闆娘立刻一番王婆賣瓜,「是的呀,我們這兒水好,養出來的魚都頂肥美的。」

「那麼,有沒有養彩雀呢?」

「啊,彩雀,是鳥嗎?」

杜思秋聞言,就搖搖頭,識趣地閉上嘴巴。她是琢磨着在這裏買一條彩雀回去自己養來着。

「彩雀魚?」何又冬突然開口問。

「是呀。」

「這裏是沒有的,魚市很多。」

「我隨便問問罷了,又不是非得要買。」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養這種魚是詭異的,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讓人知道的。

可是何又冬偏偏看穿她的心思,幽幽地問:「所以,你是想到彩雀,才想到了人的什麼終生孤獨?」

杜思秋靜靜地吃海鮮,裝聾作啞。當然,她怎麼能承認自己的孤獨呢,那樣顯得太悲哀了,即使有可能是事實。

兩人吃過一頓不算滿意的海鮮,出來就開始考慮新的問題了。雖然休息得夠久了,可是想起要走路,心裏還是一陣疲倦。在杜思秋的強烈抗議下,兩人決定在路邊等車,最終是乘坐公交車回到海鷗島邊界的。

「何又冬,還是你的車親切啊。」她舒舒服服地靠着車座的椅背,閉上眼睛假寐。事實上,也是不知不覺昏睡過去的。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聽見何又冬叫她的聲音:「杜思秋,起來吧,我們到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朦朧間見到「長隆」的字樣。心裏一陣困惑,長隆,這不是小孩子最喜歡的遊樂園嗎,他們怎麼會到了這個地方?

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何又冬說:「我們一起進去吧。」

周末的長隆人滿為患,年輕的小情侶和被父母帶着的小孩子尤其多。為了不被人群擠散,杜思秋緊緊拽住何又冬衣服的一角,她的眼睛四處晃蕩,打量那些一隻手被爸爸或媽媽牽着,另一隻手拿着雪糕或碩大的棒棒糖在嘴邊舔的小孩兒,她看着他們滿足的笑容,自己竟也下意識地微微一笑。

像她這種年齡的,而且又是生長在農村的,小時候必是沒去過遊樂園的。不過呢,她相信大多數城市小孩根本見過草蜢賽跑吧,或者築土窯燒烤地瓜和芋頭,她玩過的東西他們也未必玩過。所以沒什麼可怨的,無論貧窮富貴,每個人的童年都應該是平等的,各有各的絢麗。

她記得第一個教會她築土窯的人,是她哥哥杜柏霖,在她僅有的模糊記憶中,他就是只頑皮的猴頭,有事沒事率領眾多小夥伴一同出門去玩耍,一去就是幾個鐘頭不見人影,只有到了飯點才會依依不捨地回來,這時爸爸就厲聲斥責他,罵他整天不着家。這時候杜思秋就有機會騎到哥哥頭上了,爸爸每次教訓他總會拿杜思秋和他比較,說你看你妹妹多乖,就你最皮!

爸爸說她最惹人疼惜。

她想到這些,隔着漫長的歲月,偶爾她會自言自語地反問:「是嗎,阿爸,你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

在這麼擁擠的人潮中,她倒是突然想到些許瑣事,便尋思着,不如找個時間去探探父母吧,姐姐也好久沒見到了。

「喂,想什麼呢,看路。」何又冬突然使勁將她往他身旁拉,躲開差點與她相撞的遊客。

「哦,謝謝…」她訕訕地扯出一個笑容。頭髮翻飛從他肩頭來回飄過,就是這奇怪的一瞬間,她的心底泛着一陣陣酸楚,為著他們之間那莫名的無法逾越的距離。

「不如我們回去吧。」她說。

「玩完這一個,我送你回家。」他說。

她抬頭一看,是垂直過山車,從沒玩過的一種娛樂項目。

兩人挨着坐在一起,她上去后就後悔了,眼睜睜看着面前的龐然大物啟動,猛降,猛升。杜思秋驚恐得不斷地尖叫,等到下去之時,她已是一臉慘白相,胸腔似有什麼東西在翻湧,想吐又吐不出來。

再看看何又冬,那傢伙可是安然無恙,什麼事兒都沒有。他就靜立在一旁,淡淡地問杜思秋:「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喂,你是故意整我的吧!」她想起他今日的種種怪異行為,先是無故帶她去海鷗島吃什麼海鮮,結果什麼鬼都吃不到。現在又美其名曰帶她來玩,把她搞得暈頭轉向的,不是整她還能是別的?

何又冬聽她這麼說,竟然不否認,一別過臉就笑了。

「何又冬,你說,幹嘛無緣無故找我麻煩,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她差點要說,你一心一意挂念着黃穎,現在何必跟我糾纏不清呢。

何又冬不笑了,面孔又恢復了平日慣有的穩重神情:「沒錯,你是得罪我了。」

她突然有些理解他的意思似的,是怎樣一回事,她知道了,何又冬,他還在為他媽媽暈倒的事責怪她呢。他一直認為那件事是她的錯。

「我沒有故意氣你媽媽!」一股強烈的冤屈感燃燒起來,她怒不可遏地推開尚未反應過來的何又冬,一個人忽的竄入人群里去。

兩個人在人山人海里,只知同在一個空間,而不知位置。就算遠遠地望得見背影,卻無法跟隨自己的心靠近。他就是那樣,一邊喊着她的名字,一邊目送她越走越遠。

她一根筋似的地走掉了,可是他,開始焦躁不安。

杜思秋,誰允許你就這樣走掉了?

夜色漸漸朦朧了,何又冬記得她是典型的路痴,特別擔心她會在這個陌生的小地方迷路。他在長隆裏面循着她離開的方向,四處尋找她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假如她能夠順利找到大門口,估計她也不會呆在這裏繼續玩的吧,說不定她已經回家了。這麼想着,他便直接打個電話給她。

那邊一接電話就沒好氣地說:「怎麼,還沒玩夠啊?」

「你在哪裏?」他努力心平氣和地問。

「我回家了。」

「嗯,知道了,我也是。」

遊樂場人越來越少,路顯得空曠許多。他莫名地往四處望了望,下意識地苦笑一聲,慢慢往大門口走去。

他以為她真的回去了。可是,遊樂場門口那個正仰起頭喝着綠茶飲料的女孩子,不正是杜思秋么。

他勾起嘴角挖苦道:「你還挺會撒謊啊,怎麼還不回去。」

「呃…」她倒是反應了大半天才回敬他一句:「你也挺會撒謊嘛,你又怎麼還不回去。」

「是我先問你的。」

「嘿嘿…」

「嗯?」他被她傻乎乎的笑搞的有些一頭霧水了,剛才明明還怒火中燒得像只小獸,這會兒倒好像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總有某些時刻,會覺得她只是個小孩,任性,衝動,卻不記仇。

她的眼睛在黑夜裏越發的亮,「我這不是剛玩夠嘛。」

「去玩什麼了?」

「玩海盜船,蹦蹦車,還有…桑巴氣球。」

「好玩嗎。」

「當然了,比你那什麼垂直過山車好一百倍。」

他的眉毛瞬間糾結成一團,臉上又蒙上了冷峻的神色:「我是問你,耍脾氣丟下別人,害別人擔心得要死,找得要死,自己卻一轉頭又跑去玩。這樣很好玩是不是!杜思秋,你要一直這麼沒心沒肺嗎!」

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發脾氣,第一次為著她在黃穎面前假冒他女友的事,現在又為著她害他擔心而生氣。假如馮雪知道這些事,不知道要怎麼取笑他呢,大名鼎鼎的好脾氣好男人,居然也有被氣得抓狂的時候。

杜思秋識相地收起笑臉,問:「所以你說的別人,是你嗎,何又冬。你擔心我?」

「不然呢,還有誰。」

「可是你忘了吧,是你不對在先的,你故意整我,想報復我。我有多難受你懂不懂?」不知怎麼的,心裏話一講出口,便酸楚得眼眶都紅了。

「所以你現在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嗎,你躲着不來見我的那些天,我跟你現在一樣,難過得不知所措。」他靜靜地說,一字一句,卻敲打在她心上。

「杜思秋…」

「嗯…」

「我很想你。知道嗎,那些天,我想你想得快發瘋。」

她低下頭,咬着的嘴唇微微顫抖,她在心裏默默地說:我也是。

後來他如常送她回家,車裏放着舒緩的輕音樂,他們跟平時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只是到了小區門口的時候,何又冬突然回頭凝視她的眼眸,幾乎望到她眼底里去,聲音清晰可見:「杜思秋,不如我們拍拖吧。要不要試試看。」當然,他的語氣好像是堅定的陳述句。。

她呆了足足一分鐘,然後抓起包包下車。走出幾步又回頭沖他笑了笑說:「好啊,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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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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