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 篤定中原·會談(四)
鶯飛草長的春日幾乎讓人忘記了大戰時的艱難,路上的行人和往來車輛越發的多了,潁州地處淮水之上,是四通八達之地,隨着宣、寧兩國的長期對峙,潁州的戰略地位已經基本取代了徐州,同時因為兩國加強對商業行為的地位提升,潁州逐漸佔據了東南西北往來商貿重鎮。
蕭慕陪着蒙琰一路上談笑風生,蕭慕一向自詡熟讀經史子集,常以此為傲,非常自負,但一路上與蒙琰交談下來才發覺蒙琰所讀書籍史料何止千萬,談及文章時,蒙琰往往旁徵博引,讓蕭慕瞠目結舌。
於辯駁一道,雖然蒙琰不常用,但若是蕭慕得意不可自拔之時,蒙琰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他心悅誠服。
談及軍務錢糧一道時雖然蒙琰很少發表意見,只是偶爾說上一兩句,但均是能切中要害。
而兵法一道讓蕭慕更是五體投地,蕭慕雖不從軍,但自幼熟讀兵書,可他不曾想到蒙琰對古今戰陣無所不知,甚至是一些小眾將領甚或遠古作戰,蒙琰論起來也是頭頭是道,解釋起來更是詳盡。
因為好勝心切,蕭慕試探着與蒙琰推演兵法,蒙琰竟然沒有拒絕,只見蒙琰用兵天馬行空,無跡可尋,即便是給他逼入死角,他總得能以先前的佈局解脫出來,如同奇峰突起。
令蕭慕最佩服的一點就是蒙琰雖是一方霸主,才華出眾,但為人卻是恬淡自然,與他交談是如沐春風,只覺得是一個長者在教導晚輩,從未有咄咄逼人的態勢,每逢蕭慕獨處時才會覺得冷汗直流。
眼看着車駕已經進入了潁州城,蕭慕十分不舍與蒙琰分離,但畢竟是對峙的雙方,蕭慕也是無奈,把蒙琰一行人送到驛館后,蕭慕誠心拜道:“一路之上多謝叔父教導之恩,若非身份不許,小侄甘願拜叔父為師!”
見蕭慕說的誠懇,蒙琰這一路上確實喜歡蕭慕這個孩子,除了不適合為君主外一切都是好的,謙恭有禮,博學多才,雖有一些爭強好勝的心,但年輕大體都是如此。
蒙琰上前將他扶起身來微笑着說道:“吳王有此心意朕很是歡喜,若是你父親不反對,朕也想收你為徒,這一身九宸功也需要有個傳人。”
蒙琰說著說著神情有些黯淡,若是尋常人家這或許是一對可揚名的師徒佳話,可如今的形勢怕是很難,不由得有些惋惜,師徒講緣分,他與蕭慕的身份就是這緣分最大阻礙。
在潁州郡守府後堂蕭彧聽聞此事後又是一通脾氣,自己的兒子竟然想拜自己的死對頭為師,這簡直就是打自己的臉。
“吳王好心情,天下未定的時候還有拜師的心情?你是覺得我大寧無人可以教導你嗎?”
這個兒子是蕭彧最喜歡的,可偏偏就是他讓蕭彧在還未談判的時候就丟了面子,蕭慕在驛館前的一番話已經傳遍了潁州士林,傳遍中原不過是時間問題。
“父皇,拋開宣帝的身份不說,兒臣確實佩服他的才學,也真切想拜他為師。”蕭慕難有的反駁道。
“好啊!那你去吧,只要你願意舍了這親王的頭銜和這一身富貴,朕不攔你!”蕭慕暴怒,他本想敲打一下蕭慕,不曾想蕭慕竟然毫不知錯,還會頂撞他。
“父皇,富貴如煙雲,兒臣生平只願追求傳道解惑這一道,不願參與政治紛爭,您是知道的。”這是蕭慕多年來第一次正式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蕭彧被兒子的話驚到了,他用手指着蕭慕,良久沒能說出來話,他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話去反駁這個兒子,一個不追求皇位卻尋求才學一道的皇子不管在任何朝代都會被推崇為皇室典範,更能推動朝堂上的清凈,他無法去責怪蕭慕。
另外來說對蒙琰的才能蕭彧怎會不清楚,結拜兄弟,武脈大家,兵法大家,才學出眾,很早之前蕭彧就認為只有蒙琰才有資格做他的結拜兄弟。
“逆子啊!隨你去吧,潁州你就不要待了,你的路你自己走,為父不會再置喙一句。”
蕭彧無奈的擺擺手讓蕭慕退下,或許不去阻礙他也能有一番收穫吧。
蕭慕看得出父親出於對自己的寵愛而盡顯的無可奈何,對自己的身份越發的討厭了,但沒辦法,他姓蕭,是皇族蕭氏,這一點不論什麼時候也改變不了。
“父皇,兒臣今日就返回金陵,兒臣祝願父皇與宣帝能夠攜手走向和平!”
蕭慕說完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蕭彧看着蕭慕的背影苦笑道:“攜手和平?談何容易!”
蒙琰與蕭慕的事情在會談面前只是一個小插曲,中原人的目光還是集中在三月初九的兩大帝王的正式會面。
在會面前蕭彧和蒙琰都是輕鬆,而兩人的屬臣卻是忙碌不堪,以方克明為首的隨行人員已經接連兩日沒有好好休息了,但方克明卻一點也不敢放鬆。
“齊國公,虎帥,聽聞滕寒部有異動,您二位怎麼看?”方克明通過白衣祠得到的消息是滕寒所部蘭陵軍在向徐州方向移動,正式的借口是譙郡換防。
“換防這種事是老借口了,並不新鮮,蘭陵軍不算是滕寒麾下善戰的一支部隊,但這蘭陵軍在忠誠效死這件事上做的很到位。”作為大宣軍方統帥余賡當仁不讓的評判道。
“虎帥,那您覺得蘭陵軍會做出什麼事?”顧言風眉頭緊蹙的問道。
余賡微微一笑說道:“行軍佈陣其實更多的是臨機決斷,蘭陵軍的靠近目的動機肯定不純,所以在我們探究不到他們想幹什麼之前必須有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的辦法。”
“哦?虎帥心中已然有計?”顧言風頓時覺得輕鬆了。
“霍幼疾!”余賡緩緩道。
顧言風和方克明相視一眼之後,顧言風說道:“白猿旅確實是最優的選擇,虎帥執掌樞台,這件事就勞煩虎帥安排了。”
“虎帥,是否需要言將軍配合?”方克明問道。
“不用,老夫打算讓霍幼疾以駙馬的身份過來,那小子身份特殊,性情乖張,他做出來什麼事都有可能,只要他出現宣軍不管是誰都要思量一二的。”余賡胸有成竹的說道。
三月初八,正式會面的前一天,蕭彧聽聞霍幼疾率領白猿旅突然出現在沈丘附近立即召見了儲誠和滕寒。
“滕寒,霍幼疾突然現身,這不正常!”
“陛下,或許是蘭陵軍的調動讓他們警惕了,我等本想以換防為借口調蘭陵軍提前部署,但霍幼疾的突然現身讓我們的計劃功虧一簣了。”滕寒不甘心的說道。
“儲相,可有應對辦法?”蕭彧同樣是不甘心。
“陛下,老臣覺得當初調動蘭陵軍過來本就不是上上之策,咱們邀約蒙琰過來會談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對蒙琰的人身控制是根本不可能的,這些時日老臣發覺負責蒙琰安防的言闕很是細心,驛館周圍的店鋪全部被他用重金佔據,咱們的人根本靠近不了驛館。”儲誠憂心道。
“儲相,麒麟衛也沒消息過來?”滕寒驚訝的問道。
儲誠搖搖頭,說道:“陛下,咱們這次諜報頗為不順,徐指揮使多次派人潛入驛館附近均被發覺了,咱們的人不是被打暈扔在大街上就是秘密消失了。”
蕭彧對諜報的事情還是知曉的,徐煜的安排都沒有問題,但是好像次次都被人先走一步。
“嗯,確實如此,徐煜向朕奏報過此事,不過蒙琰麾下的諜報指揮蘇青這次並未隨從,還有他那個侄女還在成都,其他的一些知名的諜者也都未出現,到現在為止都沒發現這次隨行蒙琰諜者是哪一個。”蕭彧心事重重的說道,這太難受了,諜者之間的較量其實就是正面對峙的呼應,諜報不順,正面對峙也很難有太大的成效。
“陛下,是不是換一位過來?或許徐指揮使名聲太響,他們早已針對徐指揮使做了預防?”滕寒建議道。
蕭彧想了一下,而後搖搖頭,說道:“來不及了,人家都已經部署完畢了,先機已然失去,這時候再換人會更難,朕相信徐煜會有辦法的,這事兒先到這,明日的正式會面是怎麼安排的?”
“陛下,明日我等與顧言風等人會在西湖明堂談判,陛下與蒙琰的會面安排在了西湖笑然亭,那裏可將西湖風景盡收眼底,明日晚間會在西湖東閣舉行晚宴。”儲誠一一道來。
“安排的甚是妥當,安防是誰來負責?”蕭彧沒想到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長孫譽,他是蒙琰母族,又是我朝將領,潁川諸郡是長孫氏的故地,因此選定了長孫譽。”
“好,就這麼辦,”蕭彧突然停住了,想了一下說道:“明日會面時讓潁川的士子也過來,讓他們看看我們的誠意!”
儲誠先是一愣,而後拱手道:“陛下思慮周全,此法甚好!”
“滕寒,明聿那邊怎麼樣了?”蕭彧忽然發問。
“甘大將軍暫時還未回消息,不過前幾日的消息來看明聿已經和龜蘭等小國接觸了,他們還是對耿超有些畏懼,不過老臣以為既然願意接觸就代表着他們對大宣不滿,咱們是有機會重新奪回西域的。”
“嗯,讓他們抓緊接觸吧,蒙煥這個人朕還是有些了解的,他比耿超難對付多了,而且他是蒙琰的族弟,在西域那些小國的眼裏說話比耿超更有分量。”蕭彧知道事情不容易辦所以也不催促他們。
儲誠猶豫了一下,說道:“陛下,松江是當下亟待解決的問題,不如咱們趁這次會談來個出其不意!”
滕寒倒吸一口涼氣,這老匹夫不出注意則罷,一旦開口就是要命的事情。
蕭彧微微想了一下說道:“說的對,駐守靖江的是誰?”
“明俊,海州明氏,隨左慶一起歸降,他是親手殺了他的兄長明輝做的投名狀,現任靖江軍參將。”儲誠厭惡的說道。
“這個人很合適,就是他了,不管進退我們都有解釋的餘地,不要明旨,讓端木派個人給明俊透露一些,迫使他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