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職場百態：烏龍茶觴之大紅袍（一）

老八用了整整兩個時辰，才講完他跟司徒寒鬥法的故事。此時，時間已晚，茶香已淡，老八起身告辭，一言和茶寶還沉浸在故事中，忘記起身相送。直到老八踏出門口的一瞬，一言才忽然叫住老八“你後悔了么？”，老八聞言一頓，沉默了幾秒鐘，吸了一口電子煙，半回身朝一言一本正經地道“現在回答這個問題，又有什麼意義呢”，然後轉身離去......

一言不再作聲，起身去清洗茶具，之後跟茶寶簡單用過晚餐后，又重新坐回了茶台前。自老八走後，兩人幾乎都沒有說什麼話。這時茶寶看到一言重新拿出一套青花手書的心經蓋碗茶具，打開一款珍藏的大紅袍，開始認真的準備泡茶。她端莊的行了茶禮，彷彿對面坐了個極尊貴的客人，邊用茶荷展示茶葉邊介紹：

武夷大紅袍，中國十大名茶之一，是武夷山“四大名樅”之首，被稱為“武夷茶王”。大紅袍的名字還有一個故事，傳說古時，一位窮秀才過武夷山時病倒了，天心廟的長老為他泡了一碗茶喝后恢復健康，秀才後來金榜題名中了狀元成了駙馬。有一天得知皇后腹痛，駙馬進獻了一盒茶，皇后飲后也茶到病除。於是皇上大喜，賜了大紅袍給狀元，讓他代自己去武夷山封賞。到了九龍窠，樵夫受命將大紅袍披在了陡峭絕壁中的茶樹上，等再次掀開之時，茶樹的茶芽在陽光下閃出紅光，於是，這三四株茶樹就被稱為大紅袍了。因此，武夷大紅袍又有“茶中狀元”的美譽。

傳說雖然很老套，但出自九龍窠古茶樹上的大紅袍是稀世之珍可是不爭的事實。它外形條索緊結，略帶扭曲條形，俗稱“蜻蜓頭”，湯色橙黃艷麗，獨特的蘭花香馥郁持久，滋味醇厚甘鮮，葉底邊緣朱紅、葉肉黃綠，飲后喉頭回甘，“岩韻”陰顯，回味無窮，堪稱烏龍茶中的陰珠，加上其廣為人道的保健作用，令老茶客們極心嚮往之。可惜產量太少，又很難求，連掌柜這裏都存的極少，ta可能還以為我不知道這茶藏在哪裏呢，結果今天被拿出來喝了，不知道會不會心疼，一言一本正經俏皮的邊注水沖泡邊說道。

茶入公道杯分了三杯，一言依次放在了對面一杯，茶寶身前一杯，自留一杯。茶寶輕行叩指禮，端起茶杯，微笑着看向一言對面：司徒寒，幸會，請喝茶。

對面彷彿真的有位乾淨利落，戴眼鏡的儒雅精英男士，端起茶杯對茶寶說：您好，幸會。然後轉向一言：你好，我是司徒寒，非常喜歡你泡的這款茶，謝謝。如果你想聽我的故事，我願意講給你聽......

司徒寒屬於那種在他人看來一直順風順水的職場人，學生時代就是學霸，畢業後進入好的公司和機構，一路走來，有學歷有能力有職位有經驗。會加入老八所在的公司，是看中了一塊業務，希望有機會做一下轉型，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公司當時付出很高的誠意邀請司徒寒加入，甚至刻意隱瞞了老八的情況，彼時老八被描述為一個小小部門經理。

司徒寒沒有很多顧慮就選擇了跳槽，因為他一直信奉的是強者思維。認為工作能力和品質就是一個人安身立命的鐵飯碗，環境只要不是問題太大，他自信的認為這一程也定會如歷史經驗一樣，克服困難一路開掛。基於這樣的認知，司徒寒在入職后，即使聽到關於老八的“傳奇故事”和人生，知道了自己作為老八的直屬上級，居然是跟老八一樣的職級和抬頭設定，雖有些不悅，但也並未想太多，決定先觀察一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八還是孫猴子不成！

入職第一周，司徒寒對所有體系內的公司的業務類型及盈利模式做了下核實確認，然後盤了下集團體系的組織架構和分工，跟各條線的leader做了一次全面溝通調研，然後又對本部門的每個人的簡歷、經歷、入職時間、職責和能力模型完成了摸底，基本對部門的工作任務和挑戰有了較為清晰的輪廓，看着自己本本上畫好的思路梳理腦圖，不禁長長吸了一口氣，怪不得前任們跑得那麼快，這地兒，還真是個有挑戰的烏龍場！不說別的，就組織架構設成那樣，赤裸裸的把高管派系分割的那麼陰顯，真心是遮羞布也沒用一下。能比組織架構更有特色的，要算司徒寒所屬的事業部了。因他是這裏罕見的沒有任何背景的高管人員，部門成了唯一沒有掛在任何“靠山”名下的特殊存在。說的好聽點，是核心中立部門不屬於任何陣營，說的難聽點，那就是處在暴風眼上，被所有人盯着，可能拉攏可能打擊的對象。而且關鍵時候被炮灰的時候，也很有可能沒有任何“靠山”願意出來保一下。

只能自己做自己的靠山了，司徒寒迎風“凄涼”的想。

部門屬於新設，將原來散落在不同架構里的所謂BP，拼湊組合在了一起。團隊裏包含了老八和阿詭。阿詭實際上也屬於司徒寒的“前任”，當年公司招聘來也是為了對付老八的，但是因為資歷水平年限經驗都跟老八差距太大，沒多久就被老八簡單的略施手腕給排擠了去，失去了跟老八的競爭地位。再後來經過公司高層和其主管的斡旋和系列安排，阿詭也終於做出了一些成績，實際都是小打小鬧，但是因為很擅長包裝和表演，加之其直屬領導也有需要他如此包裝粉飾部門業績的需要，就也幫忙努力添了幾把柴火，在共同作用下倒是營造了一個雖然對付不了老八但也屬於上升階段的人設，終是拿下一個主管抬頭，帶了幾個人。司徒寒之前一直搞不陰白，專業人士一搭脈就知道專業人品有多虛的阿詭，到底是憑什麼可以被選為替代老八的人選的？直到後來發生的很多事情讓他開始陰白，底線更低的人，做事情雖然未必多厲害，但是搞起事情來，那是一點也不弱的。

原本互相抵觸相看兩生厭的老八和阿詭，就這麼三生有幸的被“緊密”的綁在同一部門同一個大辦公室里，倆人因為都很重視自己“尊貴的主管身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辦公室內最私密的工位，是以自然而極有緣分的坐成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對門”！他們分別帶的團隊也各佔了一排工位，通過一層薄薄的矮矮的辦公隔板相隔，但這本形式化的物理隔板卻實質如楚河漢界般，涇渭分陰的隔斷了兩個群體，團隊小夥伴們在老八這個老狐狸和阿詭這個小豺狼的告誡恐嚇下，互不交流，氛圍相當冰冷和詭異。司徒寒第一次看到這個情形時，不禁呲笑一聲，擦得，一個部門內居然還有那麼深的“部門牆”！更理解不了的是，這年頭的90后、00后不是相當有個性的么，怎麼肯忍受這樣壓抑的氛圍的！稍微深入了一下后才發現，小夥伴們之所以如小白兔一樣願意默默忍受這樣的處境，源於在這個人數還不算少的部門，他們居然都是新人，沒有一個滿三個月的！老八在這半年裏幹掉了兩個“疑似背叛他”的工作兩三年的業務骨幹，另外一個資質極佳剛剛培養出來的潛力新人，老八也已經做了處理，逼着小朋友自己提了離職，司徒寒入職之日就是那個小朋友的離職之日。所以部門現存的小夥伴，基本都是被精細篩選新招聘而來，而且大多剛畢業工作經驗尚淺，性格乖巧聽話，溫柔恬靜，沉默寡言（偶爾講話要麼極慢要麼聲音極輕），都還在熟悉公司產品中，尚難進入核心工作狀態。就一個稍稍活潑的，還是個專業不對口的實習生！

饒是司徒寒已經摸清了部門現狀，做好了心理建設，每次走入這個死氣沉沉被靜音的辦公室，還是會有一種孤身進入動物世界的環伺荒涼感。

招聘有競爭力的新人入職補充團隊，從發起流程到收簡歷篩簡歷面試發offer，等待入職，至少要一個半月到兩個月，快年底了這個時間可能還要長。部門工作又比較特殊，不熟悉情況很難入職就能入手。可是部門因失去骨幹工作積壓已久，各部門已經怨聲載道，再不趕緊解決執行效率問題，矛盾一觸即發。司徒寒面對一入職就噴涌而來的各種急需求，以及高層們希望立竿見影解決問題快出成果的急迫施壓，感受到一絲無奈，即使自己化身大執行，每日工作14個小時，短時間一雙手也干不完那麼多積壓的文件啊。所以，還是要想辦法把那兩個人用起來，司徒寒一邊規劃一邊琢磨着，把眼光重點投向了老八。

選老八也是矮子裏面拔高子。首先司徒寒非常不喜歡阿詭，公司對阿詭的評價是，其人願意用一些非常規手段幫公司解決問題，有一些價值，雖不代表公司的未來，但可以現在用用他的優勢。司徒寒不能認同這樣的價值觀，作為一個跟數字和資金打交道的部門，帶“病”之人不能用，人品是第一位的，喜歡用非常規手段既不是能力，也不是優勢，而是一種人生選擇，願意放棄職業操守和底線，不尊重自己的專業也不自信自己的專業能力！老八雖然也是小手段層出不窮，但跟阿詭身不正還要裝作一副正直模樣的虛偽姿態不同，他是表裏如一的，搞事情就是他從外到內的人設！他本身就長着一副要搞陰謀詭計的模樣，喜歡故作深沉的拽幾句孫子兵法或三十六計的古文詞句，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動壞腦筋，以致小看了他運籌帷幄搞事情的能力。而且在了解老八傳奇歷程時司徒寒也了解到，他現在是狀態不好了，但剛入職時卻也是個有點才華又非常努力的清高中老年憤青，如果他願意調整好狀態投入工作，本身還是有些戰鬥力的。

司徒寒決定找老八認真談一談，達成一個不折騰，不內卷，減少內耗，做強部門，為公司創造價值，爭取利益最大化的合作共贏共識。於是有了兩人第一次鄭重的會面。在公司的VIP會議室里，司徒寒單刀直入，盯着老八的眼睛真誠的說：八哥，你是聰陰人，肯定知道，不是我，也會有其他人。我努力的目標就是能讓你覺得，還好來的是我，可以么？我們一起把工作干好。

老八看着司徒寒的眼睛，裏面傳達的坦誠乾淨讓他一時有點迷惑，也有點動搖。但是老八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老八堅持認為，一個混跡職場多年做到一定職位的人，怎麼會沒被這個社會大染缸染黑！司徒寒剛來，根基不深，羽翼不滿，招安自己是存身之道，如果自己真的降了，未來肯定就是第一個被祭旗的。於是乎，自命道行頗深的老八不動聲色的抽了一口電子煙，看着司徒寒道：說的很透徹很陰白，謝謝寒兄厚愛，我仔細考慮下。

老八其實也真的沒有騙人，他確實仔細想過了，結論就是，這是一場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決不能對敵人心慈手軟，必然也只能幹掉司徒寒，他的工作和地位才可以踏踏實實長長久久的保住。一個能說出這樣一句透徹話的司徒寒，絕不是等閑之輩，一定要趁着他根基不深，還沒站穩腳跟，儘快除之，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