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侍妾女為夫竊介胥,無知者多情徒生恨。 第二章 前狼后虎
短暫歇息之後,眾人狀態皆是好上不少。長時間端坐而導致腿酸腰痛也稍稍緩解些。
雖然只是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可恭禮的雙手和鼻尖兒已是被凍得通紅。重回馬車內安坐后,直道還是車中暖和。
曲城恭家雖然家財萬貫,但自家宅邸中僕從卻是少之又少,兩個婢女,兩個護衛,三個小廝,還有一對兒廚子師徒。
那二婢女一個服侍恭家夫人,另一個自是恭家千金的貼身丫頭。
前些年間恭夫人阮碧靈外出祈福時遇到了乞討的少女,見她與自己女兒年紀相仿,一時心慈,便領回府中。
讓她也左右於自己女兒身旁,並賜名白霜,而原本那小婢女名喚清露。
此次隨小姐出行的,便是清露。
清露居於馬車中,可屬於這個年紀的活潑好動卻是遮掩不住,此時又不在府中,總是覺得沒了束縛,恍如一隻出了囚籠的小鳥,哪哪都覺得新鮮。一路上好奇極了,不住地探着頭往外面看,總覺得這大千世界甚是美好。
而恭禮總歸是要好上一些。不似清露一般,湊着身子,扒着窗子直勾勾往外瞅。只是雙眼總是不經意地透過被清露掀起的帘子向外瞟。
待鄭康驅車駛了不到半個時辰,進到那望霞山地界后,高聳的大山將陽光遮掩,頓時暗沉了不少,也陰冷了不少。
外面微微寒意的春風吹着,直到清露不由被凍得打了個噴嚏后,才懨懨地收回了一直扒在窗子上的小手。
清露自小與恭禮一同長大,在他人面前自是主僕,可私底下二人卻是形同姐妹。
感覺被凍着了,覺得冷了,清露便是不自禁貼到了恭禮身邊,粘着她。像是在外受了委屈,回家找靠山的小貓崽兒一樣。
恭禮見她身上寒冷似冰,也不推據,反而伸手握住了清露的雙手,幫忙舒緩幾分寒意。清露見狀,抬起頭向著恭禮甜甜地笑,眼睛都彎成月牙兒了,而身子往前湊得更近了。
恭儀對此已是見怪不怪,知二人形同姐妹,也是不計較。兀自捧着手中書卷,繼續讀着。
四人乘着馬車安安穩穩地走着,殊不知,此時位於望霞山半山腰一處,正有兩個漢子在盯着他們。
其中一漢子長得矮小,皮膚黝黑,可眼神中卻是滿透着精亮,見馬車駛過,心道,這往常此道過的要不是村戶的牛車、驢車;便是層層護衛的車隊。何時會有這馬車單獨而過?
可打眼一瞧,只見駕車的人全然不是尋常車夫。
那車夫身形精瘦,玄色勁裝着身,腰間掛着長劍。
雖然開春回暖,不似凜冬嚴寒。可此時寒氣不減,尋常人也是要加着棉衣來抵禦寒冷的。
可這車夫全身衣着單薄,卻是面色紅潤,直背端坐,渾然不畏寒冷。
矮小漢子頓時咧嘴一笑,心中明白,這車夫是個把好手,是個習武的。能驅使一個習武的甘心駕車,那馬車中乘坐的人必定非富即貴。
想罷,便回頭對同伴說道,“你快快去稟告大哥,有生意來啦!”
與他一道那人不比他年長,臉上滿是胡茬子,相貌卻是憨厚平實。聽得使喚,連忙轉身離去。
一行四人渾然不覺自己已被盯上了,只是安安靜靜地繼續走着。
不多時,馬車忽然停下了。車內二女看向恭儀,面色均是疑惑。
恭儀放下手中書卷,問道,“阿康,怎麼停下了?”
二女也是屏聲靜氣,等着鄭康回話,想要知道怎麼回事。
只聽外面鄭康沉聲回道,“少爺,前面好像有人埋伏。”
恭儀知曉鄭康在入恭府之前是江湖遊子,甚有閱歷。
可待掀起帘子一角,向外瞅望,只見外面蕭瑟一片,寒風呼呼。哪有半個人的影子?剛要張口發問,便聽到一陣大笑,
“哈哈哈!這位兄弟真是厲害。我們弟兄藏得嚴實,可都讓你給發現了。看來李非所言非虛。”
恭儀連忙向前看去,入目只見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從旁側徐徐走出,他內里穿着一件深色裋褐,外面套着一件與他體型小了一圈的棉衣,小臂、腰都露出來一截兒,身前也是根本扣不上,就這樣敞着。顯得十分滑稽。
手中提着一把朴刀,其上儘是破敗,滿是豁口。
隨後便看到那壯漢提聲大喊,“弟兄們,都出來吧!”
壯漢聲音嘹亮渾厚,中氣十足。一聲喝罷,只見道路兩旁灌叢、山石後面陸陸續續走出三十來人,各個手執破爛兵刃,身上也儘是襤褸不堪。
這才意識到,這是遇到攔路搶劫的山匪了。
車內二女哪裏見過這陣仗,此時二女緊緊相依,臉色更是青一陣白一陣,十分驚怕。
忽然,有一個子矮小,皮膚黝黑的漢子從山上快步而下,臉色甚是驚懼。這為首漢子見他此般神色,甚是不解。
那來者慌張上前,伏在他耳邊低語一陣。
壯漢聽罷斂神思索了下轉頭示意身後一人,吩咐幾句。隨後那人便一溜煙跑沒了蹤影。
壯漢面色陰沉,十分不快,“這到嘴邊的肥肉,我可不會讓它跑了。”
“今天,你們先行落在了我手裏,就算有援助,那也得拿出個千萬白銀。否則,我教他們抬你們回去!”
忽然聽到隱隱約約聽到群馬奔騰。靈光一閃,頓時恍然。
原來是那朱子頡攜兵追來了,而面前這山匪卻以為是自己這邊的後來援軍。
馬蹄聲愈來愈近,不多時后望便見到那朱子頡一馬當先,其後百騎軍士神色肅殺。
而忽然聽聞耳邊也是步聲重重,似有許許多多的人在奔跑。
側過頭張目望去,赫然瞧得這山道兩側不知何時出現了千餘人,一個一個衣衫襤褸,甚是潦困,可人人手中都是握着傢伙,或鐵鎚,或鋤頭,或棍棒,或石頭……
完全不能比之前出現的那三十餘人。
眾人出現后,便是率先將馬車圍了一圈,而其餘人則是轉身望向來路,候着敵人到來。
那壯漢提着朴刀,走向馬車。
鄭康望他過來,手頓是覆上了劍柄,心中殺意瞬時湧現。
對面人數眾多,強打必然是不可能的。但擒賊先擒王,將這夥人為首的擊殺,許是能找到一些脫困的機會。
恭儀在簾兒后瞥見鄭康蓄勢待發,可眼見外面人數眾多,若出手,必然是沒有好下場。遂探出手示意張康不要輕舉妄動。
見那壯漢上前來,直着眼睛瞪了眼鄭康,隨後掀起了帘子,向裏面望去。看到馬車坐着一個少年和兩個少女,再無旁人,而三人皮膚白皙,雙手嬌嫩,顯然是嬌貴的人物。
而車內二女望見兀然一個壯漢凶神惡煞地盯着她們,頓時小臉煞白,驚慌不已。慢慢輟着身子往恭儀身後躲。
忽聞一陣群馬策鳴,恭儀心中知曉,是那朱子頡到了。
壯漢聞聲直接放下了帘子,繞過馬車,向前走去。
朱子頡率領一眾人馬疾行,遙遙望見了前面陸陸續續出現了數千餘人擋在路上,心中瞬是大驚,急忙令眾人勒馬停下。
停下后,這才發現在面前人群之中,竟有數十人圍着一輛馬車,而那馬車赫然是恭府的馬車。
而那恭家小娘子必然在那馬車上。
朱子頡犯了難,雖然面前這些人手執破銅爛鐵,身無甲胄,儼然不能與自己這些人馬相比。可對方人數眾多,而且此地乃是平州境內,距離那清泉城也不過幾十里。
自己擅自攜兵入境已是不合,若動起手來,定是不能速戰速決,時間一長,必然會使清泉城知曉,屆時,這私自攜兵非法入境的罪名必定是要安在自己頭上,自己的職位定是保不住。
若清泉城趁機發難,甚至自己還會有牢獄之災。
本想攜百餘輕騎,直接將那小娘子擄回來,可誰料會遇到這千餘人的賊匪之徒。
思忖間,便看到對面人群分開,一個提着朴刀的壯漢走出來。見這壯漢虎背熊腰,面目兇惡,手上青筋暴起,雖衣着怪異,卻渾然不覺寒冷。顯然不似尋常人等。
心知此人便是這些人的頭領。
隨即一笑,也不下馬,大聲道,“這位好漢,何故攔我小妻的車馬?”
那人聞言一滯,呆愣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心中蔑笑,車內那倆女子也不過十五六歲,此人再年長几歲,怕是都能做她們二人的爹了,將如此少女收入房中,當真是好不要臉。
但別人家事如何,他怎又管得着?
當即面上絲毫不顯,大聲道,“這位老哥,我們弟兄靠山吃山,今年天降大雪,我們缺了衣食,見老哥側夫人經過,便想討些錢財,以免弟兄們餓着了肚子,凍壞了身子。”
朱子頡聽着這話,眉頭跳了又跳,心中怒氣直竄。自己哪曾受過別人脅迫?這竟勒索到我頭上了?
可此處是平州境內,他又不敢自報家門。生怕讓人聽了,回頭報給了清泉城裏頭,讓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無奈之下,只得強忍怒氣咽進肚子裏。
“好說好說,今年天氣嚴寒,是苦了眾多弟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直接說吧,好漢想要多少?”
壯漢見這人膀實腰圓滿面紅光,騎着高頭大馬,身後又是近百輕騎,好不威風。又一想到方才車內那兩個少女,原本心中的一萬兩白銀頓時改了口,徑直獅子大開口,“不多不多,十萬兩白銀就好。”
朱子頡聽到這個數字,驚得差點兒從馬上掉下來,嘴角抽搐,說話也磕巴起來,“十…,十…,十萬兩白銀?”
一想到自己身家不過二十萬兩,此人直接開價十萬兩,竟是直接敢要自己將近一半兒身家。頓時怒火升騰。
但忽然轉念想到,若回去告訴那恭家老兒,他兒女被賊匪擄了去,要二十萬兩白銀贖金,以那老兒對子女的重視,不怕他不肯出錢。屆時,差人送來十萬兩,贖回小娘子,自己再拿上十萬兩,人財兩得,豈不兩全其美?
心中定下后,道,“好漢當真是好大的胃口!”
壯漢也不理,哈哈一笑,“十萬兩白銀而已,只怕對老哥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莫不是老哥認為,你那如花似玉的側夫人不值十萬兩?”
說著,壯漢大手一揮,環顧四周,朗聲道,“再者,老哥也見到了我這弟兄眾多,十萬兩白銀攤到我們頭上,也不過每人十兩銀子而已。一頓好酒好菜,也就所剩無幾了。”
朱子頡腦門一黑,心道一頓好酒好菜就花費十兩銀子?爺爺我府中上下一月花費也不過五兩,尋常百姓一家三口一年也不過三兩左右。真把我當金山守着?當軟柿子捏?
當即便想要一刀把這漢子給砍了。
但忽然又想到,也是,那恭家小娘子對於恭家老兒來說價值千金,可對我來說值得上十萬兩白銀?
若不然,從那老兒取來二十萬兩,我只拿一萬兩給這賊匪,管他愛要不要。
他不收,自是分文不得,至於那小娘子,老子也只道是有緣無分了。到時,我只管告訴那恭家老兒,說是這賊人收了銀子,臨時改口不願放人;
收了,他必要放人,否則,我就以正名之師入這平州,一鍋把他們老巢給端了。恭家老兒那邊,自是任我紛說。
想到這兒,怒氣陡然消失,心中甚是竊喜,這是遇到了一茬兒好事兒啊。
隨即便是笑道,“好漢所言甚是,我那小妻自是值當十萬兩白銀。”
壯漢見這人臉色反覆,此時竟突生笑意,深覺此人不懷好意。正當戒備,便聽這人繼續說道,“好漢一諾千金,我這就回去籌備銀子。望好漢近日好生招待,屆時,財至人安,可好?”
他只說銀子,也不細說多少。這其中細節這壯漢自然是沒有料到。
“弟兄們吃這口飯,自然是信字為先。錢財一到,弟兄們親自將側夫人送回府上,保證無恙。”壯漢拱手說道。
朱子頡見狀,便是調馬回頭,一聲大喝,“撤!”
千餘人見那百騎撤去,所有人都是不禁鬆了一口氣。
十萬兩白銀啊!那可是十萬兩啊!
之前一直被欺壓,甚是窮困潦倒,如今自家老大張口便是要了十萬兩白銀,他們哪能不激動?
一個個只覺十萬兩白銀就在眼前,心頭均是火熱不已。隨後望向自家首領的目光更是崇拜了。
壯漢提着刀,站在原地,想了會兒,揮手叫上一個人,吩咐其快速上山,觀察這些人馬是否離去。
一炷香功夫后,那人才回來向他彙報,那些人不做停留,徑直全部撤去了。
壯漢對此很是不解,思索着,這馬車一行人此狀分明是想避開後面這漢子,可這漢子倒也是有心,竟願應下十萬兩贖人。難道是我想多了?只怕這其中還有什麼緣由。
想到這兒,倏然一笑,心道,我也真是何必多想,那漢子願意十萬兩贖人,自然甚是疼愛此妾。
我只管拿我的錢財,何必管他有什麼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