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張雪梅的煩惱
在暑假裏,寢室里只剩下陳文海一人,他常常感到百無聊賴,於是,便來到辦公室看書、寫作、備課。
坐在辦公室里,陳文海常常會忍不住向張雪梅的那張辦公桌望去。他多麼希望張雪梅這時能和自己一起坐在辦公室里啊!
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陳文海常常感到很孤單。他想看書、寫作、備課,然而,在很多情況下,他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陳文海常常這樣想:人生是多麼地無聊啊!
有時,陳文海會什麼事也不做,而是長時間地坐在張雪梅的椅子上!
有一天,陳文海正坐在張雪梅的椅子上思考問題,白曉鳳進來了。見此情景,她神色古怪地朝陳文海笑了笑。陳文海覺得她笑得好傻!
白曉鳳是一個已經有幾十年教齡的小學數學老師,對陳文海和張雪梅的感情糾葛早有耳聞,此刻,她見陳文海正坐在張雪梅的椅子上,心想:“你陳文海就會單相思和剃頭挑子一頭熱,連張雪梅坐過的椅子都不放過,真是太可笑了!”
回到家裏后,白曉鳳把這一情況告訴丈夫,丈夫笑着說道:“他這是走火入魔了!”
後來,白曉鳳在辦公室里見到的這一情景一傳十,十傳百,幾乎傳遍了整個十堰城,成為人們茶餘飯後談笑的資料,有的人因此更看不起陳文海,“亂點鴛鴦譜”的現象在這所學校愈演愈烈,最後一任校長竟然把陳文海的婚姻問題幾次拿到座談會上去討論!
20多年來,由於人們的誤解和偏見,陳文海的形象被扭曲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有一天,陳文海又獨自一人來到了辦公室。
陳文海坐到辦公桌前,打開鎖,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本書,翻了翻,覺得沒意思,便把書扔到桌上,從抽屜里拿出另一本書,翻了翻,還是覺得沒意思,便把這本書也扔到桌上,接着又拿出第三本、第四本……然而,一連拿了好幾本都覺得沒意思!
陳文海惱了,便從抽屜里拿出一疊稿紙,想寫點什麼東西,然而,寫了划,劃了寫,把稿紙劃得亂七八糟,於是,便把稿紙揉成紙團狠狠地扔到地上,就這樣一連扔了十幾個紙團!陳文海彷彿覺得自己的思維已經被凝固了,他又一次體會到文思枯竭是一種什麼滋味!
陳文海把剩下的稿紙放進抽屜里,拿出語文課本、語文參考書和備課本,結果是:沒看幾個字就看不下去了,沒寫幾個字就寫不下去了,他想:
既然我現在什麼書也看不進去,什麼文章也寫不出來,也沒心思備課,不如給張雪梅寫封情書表表自己的心意。
於是,陳文海便給張雪梅寫起情書來。
說來也奇怪,當陳文海拿起筆寫起情書來,那些平時根本沒有想到的美妙詞句猶如泉水從心底汩汩湧出!
就這樣,陳文海寫了一封又一封!
這些情書,有的被陳文海寄給了張雪梅,有的被陳文海塞到了張雪梅辦公桌的抽屜里。
陳文海以前從來沒有給女孩寫過情書,現在,給張雪梅寫情書是破天荒第一次!
陳文海連做夢都沒有想到,他會給一個女孩寫情書,而且還是給一個漂亮的女孩寫情書!
陳文海不愧是大學中文系畢業的,不愧是中學語文老師,寫起情書來文思泉湧,字裏行間既一往情深又非常含蓄,充分地表達了對張雪梅的一片真情!
陳文海真擔心,這麼含蓄的情書張雪梅會不會看不懂!
有時,陳文海都被自己那些充滿滾燙字眼的情書所感動!
是啊,這些情書都是發自陳文海的內心深處,是他真情實感的自然流露,怎麼會不感動人呢?
人生就是這樣的奇妙,本來,陳文海根本就沒打算給張雪梅寫情書,只是由於在漫長的暑假裏日子太難熬了,為了打發難捱的時光,才臨時想到要給張雪梅寫封情書。誰知一寫起來就管不住自己了,竟然會在暑假裏給張雪梅寫那麼多的情書!
本來,在改革開放的年代裏,年輕人之間寫寫情書也是無可厚非的,然而,陳文海給張雪梅寫情書竟然會成為他的一大罪狀!
這是陳文海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難道是陳文海願意把很多精力放在談戀愛和寫情書上嗎?
不!陳文海從小就有理想,參加工作后想干一番事業,只是由於自己在上大學期間大病了一場,現在身體還很壞,干起事業來感到力不從心!
陳文海內心的這種巨大痛苦,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呢?
張雪梅打開收錄機,放進去一盤磁帶,然後,端出一盆衣服邊聽歌曲邊洗起衣服來。由於歌曲的旋律很美,張雪梅忍不住跟着哼唱起來。她想:“如果現在不是在洗衣服,我一定會踏着旋律跳舞。老師和同學們都說我在跳舞方面有天賦,他們說:如果不是那場運動,我就很有可能會考上藝術院校!不過,我還算是幸運的,考上了師範院校,從農村來到了城市!美中不足的是,我沒能考上師範大學!如果我當年考上了師範大學,現在也就和陳文海一樣了!”
想起陳文海,張雪梅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想:陳文海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看上去文質彬彬,好像很有學問,可是,我看他幾乎不看書,有時候竟然還和同事們說粗話和髒話,這到底是為什麼呢?他自己一再解釋,他的家人也跟着解釋:他之所以不看書,是由於一看書就頭痛欲裂,是那場大病落下的病根!說文雅一點,就是後遺症。然而,對這種解釋,有的人根本就不相信,尤其是那場風波以後,有的人不但不相信,還對陳文海產生了更壞的看法,認定陳文海在婚姻問題上是一個十足的無賴和瘋子!社會是多麼地荒唐啊!
現在,經過一個學期和陳文海的相處,張雪梅對他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張雪梅認為:陳文海雖然有缺點,在工作中有失誤,但是,他絕對不是一個壞人!使張雪梅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相處才短短的幾個月,就會發生那麼大的一場風波。她想:這場風波會對自己以後的人生道路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
衣服終於洗好了,張雪梅便把洗好的衣服晾到繩子上。
正在這時,郵遞員來了,他遞給張雪梅幾封信。張雪梅接過信,見這幾封信里又有陳文海的來信,便皺起了眉頭。
張雪梅走進屋裏,氣鼓鼓地把信扔到桌上,然後,便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屋頂發起愣來。
收錄機里還在播放着歌曲,然而,那優美的旋律再也激不起張雪梅的美感,她煩躁地從床上爬起來,關掉了放在櫥柜上的收錄機。
關掉收錄機后,張雪梅拉開了抽屜,見抽屜里放着幾十封陳文海的來信,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你遇到什麼喜事了?這麼高興!”
張雪梅回頭一看,見是她的同學來了。
她對陳淑紅說:
“你剛才嚇我一跳!”
張富英看了一眼抽屜里的那一摞信,然後說道
“陳文海給你來了這麼多信,我都有點嫉妒了!”
“我都煩死了,你還嫉妒!這個陳文海也太煩人了!幹嘛要給我寫這麼多信?是不是瘋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他?”陳淑紅瞪了張雪梅一眼,“你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換了別人,早就樂得合不攏嘴了!”
“有什麼可樂的?”張雪梅把抽屜推上,“他寫的那些信我根本看不懂,雲山霧罩的!”
“這隻能說明你的理解和欣賞水平有限!誰讓你在上學的時候不好好學語文的?怎麼樣,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也不能說我不好好學語文,只不過我的語文成績稍微差點罷了!”張雪梅羞紅着臉對陳淑紅說,“他給我來那麼多信,有不少人都誤會了,還以為我和他的關係已經發展到那種地步了!”
“你們倆的關係到底有沒有發展到那種地步?”楊曉梅問道。
“怎麼?你懷疑我已經和她干那個事了!”張雪梅瞪大了雙眼,臉漲得通紅。
“這事只有你們倆自己心裏最清楚!”張富英說道。
“你走,你趕快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張雪梅簡直是憤怒了,她朝張富英大聲吼道。“還有你,也趕快從我家離開!”張雪梅轉身朝楊曉梅喊道。
“你是不是瘋了?”張富英說道,“這算得了什麼呀?現在年輕人談戀愛不是都這樣嗎?你別假裝正經了!”
“就是!”張富英瞪了張雪梅一眼,“我們倆又沒說你什麼,你幹嘛朝我們倆發這麼大的火?為了這點小事傷了朋友們的和氣,多不值得!”
“這能算是小事嗎?現在的問題是:我和他陳文海根本沒有干過那個事,一次都沒有,甚至,他連我的手都沒碰過一下!”
“不會吧?”楊曉梅說道,“現在哪有這麼老實守規矩的人?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難道他陳文海是孔夫子?”
“你不相信算了!我實話告訴你們吧,我根本不敢去愛他!他是上海人,看起來還那麼有學問,我張雪梅算什麼?怎麼配得上他?我經常在懷疑:他陳文海來追我是不是另有所圖,欺負我沒有見過世面,想讓我服服帖帖地做他的小女人!我經常這樣想:就憑他的那些條件,找一個漂亮又有文憑的上海姑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嗎?他幹嗎來找我?我什麼也不是,長得也一般,還土得直掉渣!”
“你土嗎?”陳淑紅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我們這裏比不上大城市,但是,你畢竟是在縣城長大的!你不應該自己看不起自己!再說上海人又怎麼啦,上海人也是人!難道在小縣城長大的女孩就不能去愛在大城市長大的男孩嗎?”
“陳淑紅說得對!”謝繼紅說道,“我認為:陳文海來自大城市,能主動放下架子來追你,這說明他已經放棄了大城市人的優越感,非常難能可貴!你可不能去傷害他噢!”
“我不想去傷害他,可是,有的人就是不理解我和他之間的感情,七嘴八舌地亂說!”張雪梅的眼光暗淡了下來,憂愁籠罩上了她的臉,她聲音哽咽地對大家說,“自從那天晚上我和他在辦公室里談話以後,人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尤其是陳文海那天在辦公室里大哭一場以後,我在人們眼裏更成了狐狸精和壞女孩!他媽就曾經這樣拐彎抹角地罵過我!”
“這隻能說明封建殘餘思想還在某些人的頭腦里作怪!現在,我們國家剛剛開始搞改革開放,因此,要想真正做到婚姻以愛情為基礎,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婚姻要以愛情為基礎,西方發達國家已經做到了這一點!馬克思和恩格斯早就強調了這一點!”
“還是我們的謝繼紅有水平,我們大家都應該向謝繼紅學習!”陳淑紅對大家說。
2022年3月14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