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缺陷

“砰——”的一聲，槍響了。猶如在平靜的湖裏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陣陣漣漪。

“哪裏在響槍？”甄實在一下子從床上翻落下來，成卧倒射擊姿勢。做為島上藍軍預備隊的隊長，甄實在對槍聲再熟悉不過了，剛才打的明明是實彈啊，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作為藍軍預備隊的隊長，甄實在當然有臨機決斷之權。他完全可以立即派出偵查部隊，以察明情況，然後再綜合各種因素，做出正確的判斷。但此時此刻的甄實在，想的卻是責任問題。用甄實在自己的話來說，現在的很多能人，官兒之所以做得不大，不是因為他們不夠聰明，而是因為他們不夠傻。既然上頭有領導頂着，自己為什麼還要拿主意？就像現在的這種突髮狀況，當然要由藍軍總指揮高大全做決斷了。高大全決斷正確了，自己有執行有力的功勞；如果高大全決斷錯誤了，那也是領導的錯誤，作為底層執行的部屬，自己能有多大責任？

不要小看甄實在的裝傻哲學，它是很多人官運亨通的保證。想當年，甄實在不過是藍軍一個小小的連長而已。從海外學成歸來的高大全，剛上任藍軍總指揮的時候，很多人不同意他的那種軍事改革方案，只有甄實在，唯有甄實在，全力地予以支持。無論會上討論得多麼激烈，也無論有多少人反對高大全的什麼做法，甄實在總是做支持高大全的關鍵一票。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次表決結束，高大全都會特意地拍拍甄實在的肩膀說：“嗯，不錯不錯，與領導配合默契，下次繼續努力。”就這麼奇迹般的，隨着高大全地位的穩固，甄實在的官兒是越做越大，從步兵連長迅速地提升為藍軍的預備隊隊長，副團職。而那個總提意見的宗謹慎呢，從島上藍軍的指揮員，平調為師部參謀。雖然那也是正團職，但一個不掛長的參謀，怎能與昔日管一千多人的團長相提並論呢？

對甄實在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信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類的鬼話，而是儘快地請示彙報，必須地請示彙報。如果沒有藍軍總指揮高大全的指示命令，只要不是火燒眉毛了，甄實在寧可什麼也不做。於是甄實在不斷地與高大全聯繫着，但卻怎麼也聯繫不上。甄實在不知道的是，龍添翼早就對島上藍軍的通信通道，實施了有效干擾。

原來上岸以後，龍添翼通過從張參謀那裏繳獲的特殊通信儀器，啟動了整個藍軍預警系統的自我檢查。在預警系統的自我檢查過程中，整個島上藍軍與外界的通信通道，全都被數據冗餘所堵塞，無法使用。雖然藍軍預警系統的自我檢查時間只有四個小時，四個小時之後，通信還會恢復正常，但對以分秒計算的現代化戰爭而言，這段時間已經足夠。

這些年來，龍添翼一直在關注着我軍和外軍科研裝備的發展。他發現藍軍科研存在一個致命的軟肋，那就是過於關注裝備技戰術指標的提高，而忽視了裝備的穩定性等配套建設。這與藍軍總指揮高大全的急功近利，與藍軍的評估機制，有直接的關聯。因為裝備的技戰術指標的提高，有很強的“威懾力”，是直接可以作為晉陞資本的東西，而穩定性之類的參數呢，誰看得到？比如說，高大全對藍軍的某型地對艦導彈進行了研究，讓導彈的射程增加了兩倍，但穩定性卻下降了一半。那在某些領導的眼裏，高大全的研究了不起呀，導彈的射程更遠了，藍軍的作戰半徑更大啦，紅軍要更怕我們啦！他們會給高大全開慶功會，表彰這項科研工作，但他們想不到的是，以前這種導彈的穩定性是100%，即所發射的每一枚導彈，幾乎都能成功地飛到預定位置，而現在的這種導彈，穩定性是50%，即所發射的所有導彈，只有一半能成功地飛到預定位置，其他的，不是發射失敗，就是中途脫離預定軌道。這在平時來講，沒有什麼，這次發射失敗，下次再發射嘛；但對戰時而言，這是致命的軟肋，因為誰也不能保證，還有第二次發射的機會。戰爭容不下花拳繡腿，戰爭容不下表面文章。

就像這次的特殊通信儀器，它是高大全精心研製的結果。表面上看，它能夠更快速地發出預警信息，只要輕按上面的紅色按鈕，就能立刻通知所有的藍軍部隊。當然啦，它還有定時啟動等諸多功能，好複雜好先進啊！但實際上呢？一旦有一台特殊通信儀器落入敵手，敵人就能輕易地讓整個預警系統自檢，而且最要命的，是在這接近四個小時的時間裏，所有的通信通道都無法使用。缺陷，致命的缺陷！

特殊通信儀器，就如同美軍在越南戰爭初期所發明的那種槍械一樣，是註定要被實戰淘汰的東西。美軍初期所發明的那種槍械，它既能發射子彈，還能發射火箭彈，甚至它還有許多其他的優點。表面上的完美，取代不了實戰中的缺陷。在越南戰爭中，這種槍械，總是不定時地卡殼，由此帶來無數美軍的倒霉死亡。所以美軍士兵在越南戰場上，只要一見到AK47，就會立刻去搶，而丟棄自己手中的所謂的全能武器。雖然蘇軍研製的AK47隻能發射子彈，但它不卡殼啊！在戰鬥的關鍵時刻，不卡殼就是王道！

後來美軍的科研人員，馬上根據實戰的需要，對槍械進行改良。他們放棄了製造全能槍械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製造不卡殼的專用武器。所以後來美軍士兵所使用的，要麼是只發射子彈的衝鋒槍，要麼是只發射火箭彈的火箭筒，功能雖然單一，卻幾乎不再卡殼。美軍以實戰作為科研的衡量標準，脫離了實戰的科研成果，可以馬上拋棄，而我們的藍軍呢？

應該說，龍添翼這次的聲東擊西，既是對藍軍科研缺陷的披露，

更是對高大全用人不當的嘲諷。高大全是一個將才，他精研外軍的戰法，對高科技裝備了如指掌；但高大全不是一個帥才，在他的周圍，多是些堅決服從的庸才，少那些善於思考的人才。比如這個甄實在，他總是不折不扣地執行高大全的指示命令，而從不考慮這些指示命令的可執行性，從沒有向高大全提出過哪怕是一丁點兒的意見建議。無論高大全的指示命令有多麼的愚蠢甚至錯誤，他都堅決地執行到底。高大全重用這樣的人，可這樣的人真的值得重用嗎？

所以，與其說這次聲東擊西的成功，是源於龍添翼的睿智，不如說是源於高大全用人的失誤。甄實在的苦等命令，錯過了藍軍最佳的反擊時機。虎子所帶領的部隊，已經在大路，佔據了有利位置。

“噠噠噠噠噠……”衝鋒槍響徹整個大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