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俞大猷遭構陷
朱希孝推門進屋。
陸言淵也隨後進來:“你竟將毛海峰藏在你哥的書房中!”
朱希孝一指書桌上已完全乾了的硯台:“你看,我哥都多少天沒着家了,根本沒機會聽福伯彙報我在他書房的密室中養了個大活人。再說,就算我哥知道了,我覺得他會支持我的。”
“你讓紹庭留在詔獄裝你,卻帶我一同來見毛海峰,而且你也一直沒說毛海峰藏在哪兒,你是不是懷疑紹庭?”陸言淵聲音有些沉重。
朱希孝搖頭輕嘆:“我沒有懷疑他,而是……你說的對,我們三個都是籠中鳥,身不由己,戰鬥的關鍵時刻若有半點差池,會滿盤皆輸。那黃子鎧雖然嘴欠,但他說的沒錯,嚴家做的那些事,一定會受法律制裁的。嚴家不敗,嚴黨不倒,百姓受苦,大明危矣!皇上要立誰為儲君,我們不會幹涉也無法干涉,但懲奸除惡,我們當仁不讓。”
陸言淵苦笑:“奸惡?那樣的事家父也做過不少。”
“指揮使大人雖然也做過一些不該做的事,但他和嚴嵩父子是有本質區別的。我們一定要在當今皇上在位之時扳倒嚴家,否則,新皇帝是嚴家的傀儡,後果不堪設想!”朱希孝說著伸出食指在書桌角的接榫處按了一下,隨着“軋軋”幾聲山響,桌底下出現了個兩三尺見方的地道。
二人順着地道的台階到了地下密室。一盞壁燈將整間密室擱淺於淡淡的昏暗之中。
毛海峰立於當地,雖然戴着鐐銬,但整個人還算整潔。他神情略顯激動和緊張:“我義父呢,我一定要親眼見到我義父,才和你們談條件。”
“汪老闆已於年前被斬首了。”
"你!朱希孝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小人,狠毒、奸詐、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一定會遭報應的!″聽到汪直被斬,毛海峰立即大罵著跳起朝朱希孝撲來,無奈手銬腳鐐連着釘在牆上的鐵鏈,只能是雙手握成鋼拳凌空比劃,扯得身後的鐵鏈“嘩啦啦″直響。
朱希孝態度不卑不亢:“朱某的確對毛大當家失信了,但為了抗倭大業的最終勝利,為了沿海百姓,朱某,不,朝廷也實屬無奈。”
“狗屁!”毛海峰仰頭髮出一陣狂笑,笑聲的迴音似乎震得整個詔獄都嗡嗡直響:“姓朱的,少拿那些大道理繞老子。當初,那個姓胡的就是這樣,一桌桌的美酒佳肴,哄得我心甘情願地替他去剿盤踞舟山的海寇;那一箱箱的金銀財寶,騙得我說服義父上岸送死。就是因為他耍的那些陰謀詭計,義父被斬之時,沒有一股海盜勢力願意同我合作對杭州城發起突襲,我被困岑港,也無人對我施以援手。怎麼,現在想用幾句好聽的話誘騙我和你們合作,是不是有點兒太異想天開了?你和那個胡宗憲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不錯,在汪老闆上岸投誠這件事上,胡汝貞確實利用了大當家率真的性情,使了些手段;那早年松浦隆信對汪老闆的慷慨與友善,究竟是義薄雲天呢,還是慷慨慈善呢!其實大當家心裏清楚,汪老闆在東瀛的尊榮與權勢,都只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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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而已,倭國的大名們真正感興趣的是王老闆用茶葉、絲綢、瓷器從佛郎機人手上換取的火器,胡大人也一樣想‘四兩撥千斤",籍招撫一人而平沿海倭患。同樣,形勢變了,胡大人要用汪老闆的腦袋震懾那些海寇頭目。”朱希孝來回踱步,銳利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毛海峰面上掃過:“東瀛人早已放棄汪老闆,準備扶持別人,不然,那些和汪老闆同來的東瀛商船也不會只顧自己全身而退,而不顧兵敗后的毛大當家是死是活。毛大當家覺得,在船上是誰對你下的黑手?平戶的那些頭領、倭商乃至松浦隆信想讓你回去承接汪直遺留的勢力嗎?”
毛海峰盤腿坐在了地上,雙目彷彿要噴出火來,語氣卻變得很平靜:“朱希孝,我早已不是那個當初在沿海時被胡宗憲那隻老狐狸玩弄於股掌的毛海峰了。你若有本事拎來胡宗憲和徐渭的項上人頭,我便助你找出東瀛忍者設立在東南一帶的所有秘密據點、暗樁,如何?”
朱希孝神情驟然變得嚴厲,一個箭步跨到毛海峰跟前,蹲下身去,雙手緊緊的揪住了毛海峰的衣領。四目相交,雙方似乎都想從彼此眼中讀到些什麼。
片刻之後,朱希孝鬆手、起身,冷冷的道:“毛海峰,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毛海峰歇斯底里的道:“好啊,分屍、剝皮實草還是千刀萬剮,儘管來吧,我毛海峰靜候!”
“毛大當家想的可真輕鬆啊,以你們父子對東南沿海百姓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一死能夠抵消嗎?汪直是看在他主動投誠和你毛海峰的面子上,所以格外開恩,讓他輕鬆的一刀兩斷。而你,先在這裏靜靜獃著吧,如果時機到了你還是這種態度,錦衣衛的大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朱希孝說罷大踏步走出密室。
一出密室,陸言淵失望的道:“看來這個毛海峰是不會同我們合作了。”
朱希孝搖頭:“不會的,剛剛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恨、憤怒與不甘,他不會放棄親手雪恨的機會。他一定會設法脫離牢籠,手刃仇人。”
“那跟他合作不等於是在玩火嗎,萬一反被他利用,會釀成大禍的!”
朱希孝露出自信的微笑:“火中取栗,被火燒傷且為他人做了嫁衣裳的,一定不會是我。”
時光飛逝,春去秋來。
“噌!”一把長劍插入了粗壯的樹榦,幾片泛黃的梧桐葉飄然落下。
“卑職該死,請王爺恕罪。”
“無妨。葉玄,你若刻意輸給本王,這座小小的景王府恐怕就養不了你這條大鱘了!”說著踱到梧桐樹下,從樹上拔出自己剛剛被挑飛的佩劍,收入鞘中:“本王的封號為‘景",《說文解字》中說‘景,日光也",父皇定是取其引伸之義——正大光明。在宮廷和朝堂之中摸爬滾打多年,體悟出這四個字的理想化和不切實際,對人性中的忠直、坦蕩、磊落等品格卻是格外珍視,然而只有你葉玄沒讓本王失望過。”
葉玄端過一盞茶,雙手恭恭敬敬地奉到景王面前:“葉玄乃蠢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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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亦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死生禍福全看王爺的需要,亦全憑王爺一句話。”
景王哈哈大笑:“準確的說應該是你我之間禍福同受、死生相連。”
忽然,一隻鴿子撲騰着翅膀飛到了景王的肩膀上,景王取下鴿子腿上綁的信打開一看,臉色微微一變:“葉玄,準備便服和馬車。”
萬福居酒樓的一間雅間內,嚴世蕃和陳洪一臉焦灼的對着一桌美味佳肴,兩人都是富商裝扮,陳洪的下巴上還粘着一綹很是漂亮的鬍鬚。
忽然,有人推門進來。嚴世蕃和陳洪立即起身拱手:“見過景王殿下。”
二人聲音低沉,景王亦不敢太朗聲高音,拿扇子一指陳洪的鬍鬚笑道:“陳公公還真是全副武裝。”隨後立即換了一副嚴肅的面孔:“為何突然在此相見,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嚴世蕃點頭:“近日倭寇頻繁襲擾福建沿海,福建巡撫聯合御使李瑚彈劾胡宗憲縱敵逃竄。”
景王淡淡一笑:“着實有點兒意思啊!去年年底的那件事他辦砸了,不管他是無能為力還是早已同陸炳或朱希忠暗通款曲,明面上仍是嚴閣老的人,出了問題朝中那些言官又該嗡嗡亂叫了。嚴侍郎和陳公公約本王至此,應該是有主意了吧!”
“皇上的賜婚旨殿下應已知曉,陳公公說皇上在下旨的前一夜曾秘密造訪陸府,見了陸炳和朱希忠。陸炳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皇上讓嚴、陸聯姻,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皇上已定意立殿下為儲君,繼續讓陸家掌管錦衣衛,讓兩家共同輔佐殿下;二是誰做儲君皇上仍未有定奪,由在那些自詡清高的文官中素有令名的成國公府來接掌衛權,以平衡兩位殿下在朝中的勢力。”
景王狡黠一笑:“嚴侍郎的意思是想個法子將朱家那兩兄弟踢出局。那個朱希孝為了個倭寇頭子都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聽說岑港之戰時,任監軍欽差的他同那個俞大猷關係匪淺。讓胡宗憲上摺子吧,正好籍此試試他對嚴閣老的忠心。”
“殿下英明,摺子已經在通政司了,既然殿下沒有異議,馬上就會出現在聖上的御案上。”
門外,一名佇立許久的夥計悄聲離去。
嘉靖帝怒氣沖沖的將奏摺扔在地上:“好啊,我大明欽命的總兵官竟縱敵逃竄,難怪這些年倭患一直無法平息,原來朝廷養了一幫尸位素餐、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奸滑小人。”
徐階出班奏道:“啟稟聖上,臣以為單憑一面之詞便下定論,有些草率。”
嚴嵩反駁道:“素聞胡汝貞對俞大猷甚為看重,難道他會平白無故的誣陷自己的得力手下嗎?”
徐階並不搭理嚴嵩,繼續奏道:“皇上,俞將軍的忠直、驍勇是出了名的,而且這些年中他的赫赫戰功更是有目共睹。依臣愚見,不如先將其鎖拿進京,審問之後再定罪也不遲。”
嘉靖道:“傳朕旨意,此案交由千戶黃子鎧全權負責,李和即刻南下,捉拿俞大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