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銀子被毀
朱希孝帶着李夏昕騎馬一路狂奔。
到了通州一家醫館門前,便讓夏昕下馬,自己則策馬繼續向前疾馳。
李夏昕走進醫館,裏面的情形讓她觸目驚心!醫館內躺着十數名錦衣衛力士,雙手皆已潰爛,有的在哀嚎呻吟,有的已陷入昏迷,坐堂郎中卻束手無策。
李夏昕當機立斷,剜掉腐肉,剪斷壞掉的筋膜和血管,骨頭變了顏色的部分也要刮掉。
通州城外南下的官道上,一百多名錦衣衛力士齊刷刷的跪在道旁請罪。
朱希孝望着已化作液體滲入土中的銀子,近乎歇斯底里的道:“本官要的不是請罪,到底怎麼回事,說!”
原來,押銀途中,力士們聞到了一股股刺鼻的味道,而且越來越濃烈,裝銀箱也變成了紅色。力士們心知不妙,便立即開箱,卻發現銀錠竟在莫名其妙的溶化,凡沾到裝銀箱的人雙手也開始腐爛。
王冰凝發現每個箱蓋上都固定着好幾個玻璃瓶,而且皆已破碎:“腐蝕銀子的東西就是裝在這裏面的,路上顛簸,震破了瓶子,東西流出來蝕壞了銀子。我在沿海的時候,曾聽弗郎機人說過一種液體,濠鏡那邊的人叫它作逆王水,腐蝕性非常強,就算是金子也可迅速溶掉,將人浸入裏面傾刻間便會化為一灘膿水,現在躺在醫館的那些錦衣衛弟兄,命可真夠大的。”
王煒立即跪倒請罪:“是卑職失職,當時,卑職親自盯着銀子的清點、裝箱,就發現每個箱蓋上都罩一層布,卑職還以為是榮鼎錢莊的規矩,便未多想。是卑職疏忽大意,釀成大錯,甘願領罰。”
“現在不是追究過失的時候。”王冰凝正色道:“朱大人,沒有了這筆銀子,福建怎麼辦,戚家軍和俞家軍怎麼辦,在找出嚴家那筆銀子之前,還有辦法籌到錢嗎?”
“沒有辦法,不僅沒有辦法籌到錢,此事一出,皇上會震怒,御史言官們會群起而攻之,那些捐了銀子的大臣們更會落井下石。嚴家的那筆銀子牽扯到了大理寺卿、刑部尚書還有吏部尚書,沒有了皇上的支持,根本無法放開手腳查找。太高明了!既擺了成國公府一道,又護下了助景王奪嫡的經費,更加對福建戰場釜底抽薪,一石三鳥,真令我朱希孝佩服之至。”朱希孝雙拳緊攥,雙眸噴着憤怒之火。
朱希忠跪於午門前,雖然已經一天一夜,仍然跪得挺直。
進出紫禁城的大小官員經過他身旁無不放慢腳步或稍作停頓,幸災樂禍者有之,冷眼譏笑者有之,同情嘆息者亦有之。
大多數人心中都有一個疑問——生於公卿世家又極得聖寵,榮華富貴可以說是子子孫孫都享用不盡,幹嘛還要折騰,同臣僚對着干,做些干好了不落好、稍有紕漏得吃瓜落的事!
朱希孝立於千步廊,一想到大哥替他攬下了全部罪責,他的心在滴血!
可他沒有時間難過或怨恨,福建的戰況等不起,十幾名弟兄的手臂不能白白殘廢。
朱希孝找上了徐炔。
“徐千戶,朱某此次遭人算計,栽了個大跟頭,可事情還是得繼續做下去。福建那邊的軍費要是再拖下去,不僅整個福建會跟興化府一樣淪為人間煉獄,連戚家軍、俞家軍這些剛剛組建起的抗倭力量,亦將灰飛煙滅。看在那些受苦受難的江南百姓和浴血奮戰的將士的份上,徐千戶可否幫朱某一次?”
面對朱希孝的懇切求助,徐炔淡然一笑:“鎮撫使大人,為國為民,就算讓下官拋頭顱、灑熱血,下官亦在所不辭。可這忙……就算將下官一家老小放在秤上,按熊掌、血參價賣出去,也籌不齊二十萬兩銀子。下官總不能帶着手下一千兄弟去劫大戶吧!”
朱希孝啞然失笑:“在徐千戶眼中,本官那麼渾嗎?”隨即收斂笑容,正色道:“本官查到了一筆贓銀,要是擱往日,只要將替那些不法之徒窩藏贓銀的錢莊老闆抓進詔獄就算完事。可眼下這個當口,指揮使替我承擔了全部罪責,被罰跪於午門前三日,錦衣衛不能再落下任何讓人攻訐的把柄。所以,得先找到賬本,本官記得,徐千戶會一手開各種精巧之鎖的絕活兒,對吧?”
徐炔眼露狐疑之色:“這樣的人,衛中……”
“此次,雙手被毒液廢掉的那些弟兄,都是上前去開鎖的。”
徐炔一聽,當即滿口應承:“好,鎮撫使大人準備何時行動,下官一定隨叫隨到,若沒什麼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朱希孝望着徐炔的背影,嘴角揚起了一抹複雜的笑——徐炔是皇上安插在錦衣衛中的眼睛,對手太狡猾了,此次行動萬一再出現意外,有他在,自己便不至於百口莫辯。
李夏昕在王冰凝的衣服中翻找到了錦衣衛的腰牌,正拿在手中把玩,羽兒便推門而入:“我給王姑娘送棋譜,夏昕妹妹有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
李夏昕一把拉住正欲出門的羽兒,眼神犀利:“你剛剛看到我拿冰凝姐姐的東西了,對不對?”
羽兒抿嘴一笑:“你們姐妹倆向來不分彼此,妹妹是在拿我尋開心吧!”
李夏昕將手伸到羽兒面前,舒開手掌,悄聲道:“這是錦衣衛的制牌,冰凝姐姐根本不讓我碰的,我同你說,是想讓你幫我個忙。今晚冰凝姐姐有事,不會回來,你可不可以躺在我床上裝我呀?”
羽兒面上立即露出了驚慌之色:“夏昕妹妹,你又要離家出走,我這右臂還吊著呢,再有一次朱大人扭斷的該是我的脖子啦!”
李夏昕笑着解釋道:“我不是要逃跑,還記得前兩天我同你說過的錦衣衛力士的雙手被腐蝕廢掉的事嗎,我想去偷那種毒藥,你放心,明天天亮之前我肯定回來。”
“那你準備怎麼出去,又怎麼回來?”
“我都計劃好了,府中每晚都要往外面倒泔水,我藏在泔水桶里,自會有車把我拉出府。”
羽兒秀眉一蹙:“泔水桶?妹妹還真是……勇氣可嘉,那我先回屋了,天黑之後我悄悄過來,你放心,保證不會讓朱管家發現異樣。”
羽兒剛出門,面上便揚起了冷笑。
屋中的李夏昕也笑了,笑容堅毅中帶着苦澀:“羽柴杏子,希望你能將這條消息傳給朱載圳。朱載圳,你若真的喜歡我,應該不會放過同我相見的機會吧!”
泔水車出了後門,穿過衚衕,李夏昕這才掀開桶蓋站了起來,她邁上其它泔水桶蓋,站定后跳下了車。
除了酒樓飯莊,街上其它店鋪大多已經打烊。
李夏昕好容易才敲開了一家成衣店的門。買了一套男裝,換下了身上那身又臟又餿的衣服,順便打聽了一下榮鼎錢莊的具體方位。
同掌柜的客套幾句,李夏昕不敢再做耽擱,按照掌柜述說的方位飛奔而去。
榮鼎錢莊的老闆榮銘細細端詳着門房呈給他的腰牌,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趕快請他進來。”
李夏昕被請進屋,榮銘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小姑娘,心中更加狐疑、忐忑。
很快,他心中又想,朱希孝若要密裁他,斷不會只派這麼個小姑娘前來,更不會光明正大的亮出身份從正門進入。
榮銘心中雖是七上八下,面上卻泰然自若,拱手道:“小爺您快快請坐,敢問小爺尊姓大名,登門寒舍可是受北鎮撫使朱大人的派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