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高手過招（一）
對於萬利來說，瓦倫要塞叛變是最糟糕的情況。
但對於李邳來說，萬利的出現則是最糟糕的情況。
……
“報！”
傳令兵不等得到通報便闖入房內。
“啟稟大人，城外……城外忽然出現近千名守軍……”
“別慌，慢慢說！”
連紅苗神情不變，出言呵止傳令兵，命其鎮定。
“就在剛剛，城外再次出現一支近百人小隊……我們還是按照之前計劃行事，一波箭雨後小隊死傷過半……埋伏的紅苗隊剛發動突襲，城外竟忽然出現近千名守軍……埋伏的紅苗隊遭到重創……”
連紅苗聞言神情略有變動，語氣稍顯急促地問道：“紅苗隊損失多少？”
傳令兵有些膽怯道：“埋伏在外的紅苗隊共有五十人……戰死九人，二十五人受傷……”
“不過！除了戰死的九人，其他人都還能戰鬥……”
傳令兵見連紅苗臉色有變化，趕忙補充道，這才令連紅苗的臉色緩和一些。
“這……這就是最糟糕的情況……”
李邳語氣有些顫抖道。
之前連紅苗便跟他說過還有一種最糟糕的情況可能發生，此時便是。
不過相比於李邳的驚慌，連紅苗則鎮定多了，甚至眼神中還有一絲興奮。
“這些雲夜國的守軍也不全是草包，還算有腦子靈光的……”
“要不然我殺起來也毫無趣味！”
一旁的李邳聞言，側目看着躍躍欲試的連紅苗，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個好戰的女人真是可怕……
不過連紅苗的鎮定總算是感染了李邳，令其迅速地恢復了冷靜。
李邳開口道：“現在我們在城內，佔着城牆高堅之利；如果死守要塞，七天時間應該還是能挺過去……”
連紅苗搖搖頭，開口道：“你想的太簡單了……”
“如今我們雖然佔領了瓦倫要塞，但準確來說應該是盜竊了瓦倫要塞。城內居民並不知道要塞已然易主，若是現在被他們知道，怕是會引起不小的騷動。”
“若是城內的居民和城外的守軍團結一心，到時候這高高的城牆只會成為我們腹背受敵的禁錮……”
別看連紅苗乃是女流之輩，但論戰場計謀，即使是多活了這麼多年的李邳也自愧不如。
連紅苗此時冷靜得就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對戰場敵我的分析既準確又客觀。
“我若是城外的守軍，只需沖城內喊話擾亂民心，到時城內發生暴亂牽制我們兵力，再想攻破城門也就容易許多。”
“這叫心理戰！”
“心理戰……”
李邳喃喃出聲，他沒想到打仗竟還有這般門道，絲毫不比他做謀士佈局來得簡單。
“那可有應對之策？”
李邳越發欽佩連紅苗，語氣也越來越恭敬。
“自然有應對之策。”
連紅苗胸有成竹。
“守軍擾亂民心，那咱們就安撫民心！”
“這件事你我來做自然不行，但田旭海這個曾經的城主是不二人選！”
李邳眼前一亮。
難怪之前控制住田旭海后，連紅苗並未殺他，而是將其軟禁，原來是要用在這裏。
看來連紅苗早就想到這一步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田旭海是否識時務，願意配合我們了……”
連紅苗開口道。
李邳聞言，自告奮勇道：“田旭海交給我，我對他再熟悉不過，我深知他的軟肋是什麼……”
……
萬利在設計重創城外的紅苗隊后，沒有選擇繼續攻城，而是退到城內弓箭手射程外，開始休養生息。
直到夜幕降臨，烏雲將星月遮蔽，城外變得一片黑茫茫。
“天公作美！”
萬利看到這樣的夜色，忍不住驚喜道。
身邊的副手贊同道：“是啊，趁着這樣的夜色，我們大可偷襲城牆……”
“偷襲城牆？你想的太簡單了。”
萬利否決副手的提議。
“你以為瓦倫要塞在等什麼？他們等的就是你們衝上去偷襲，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利用城牆之利，對你們肆意射殺。”
副手一驚。
確實如此，既然自己能想到這樣的夜色適合偷襲，那他們怎會想不到。
“隊長，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會像你這麼笨。咱們可以和他們玩心理戰！”
“心理戰？”
周圍的人都不明所以。
萬利笑着說道：“唐軍雖然搶佔了瓦倫要塞，但我猜想要塞內的唐軍必然數量很少……”
眾人不明白萬利為何如此推測。
萬利見眾人迷糊，開口道：“下午我們重創他們，若你是唐軍統領，手下兵強馬壯，你能忍這口惡氣？但你看這麼長時間瓦倫要塞可有動靜？”
眾人聞言這才明白，紛紛點頭，覺得有道理。
萬利見狀，接著說道：“那你們說，咱們要是現在跑到城牆外衝著城內大喊‘瓦倫要塞叛變了！唐軍入境了！’你覺得城內會怎麼樣？”
眾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必然亂成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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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城內住着的都是我們的百姓，我們的親人朋友，這種時候他們必然會和我們團結一心，到那時我們裏應外合，城牆不就能輕易攻破！”
眾人聽完后忍不住衝著萬利豎起大拇指。
“高！真高！”
萬利擺擺手，繼續說道：“之前我害怕他們城牆上的弓箭手，現在有這漆黑的夜色替我們隱藏，想要衝到城牆根就容易多了！”
眾人聞言精神一振。
沒過多久，眾人小心翼翼地向城牆進發，藉著夜色，沒有任何傷亡便來到了城牆根。
這裏是城牆上弓箭手的盲區，在這裏沖城內喊話他們就不用害怕被射殺了。
“城內的親人們，我們是瓦倫邊境的守軍！唐軍大舉進攻邊境！瓦倫要塞現在也被他們掌控！請大家不要再被他們矇騙！”
城內百姓們本已各回各家準備休息，但城外守軍的聲音傳來，好事的人們又紛紛跑上街道。
“怎麼回事？”
“你也聽到了？”
“是啊，好像說是什麼守軍，什麼唐軍大舉進攻邊境之類的……”
“對對對，我也聽到了。這是從哪傳來的？”
“好像是城外……”
“快走快走，城門處都圍滿人了！”
有人招呼道，街上的人們隨即一窩蜂地向城門跑去。
來到城門時，這裏已經擠滿人。
“哥們，怎麼回事？”
剛來之人不明所以，拍拍前面的人問道。
“城外有人高呼唐軍已經攻下瓦倫邊境，現在的瓦倫要塞也已經被唐皇朝用陰謀控制，現在退回的邊境守軍在城外難以進城！”
“等等，我怎麼聽不太懂你說的，什麼叫要塞已經被唐皇朝控制，我們這不還在要塞么？沒有看到唐皇朝的人啊？”
先來之人情緒明顯激動，開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們一直被蒙在鼓裏，現在要塞實際掌權者已經是唐皇朝了！”
“這……不可能吧……”
後來之人明顯不相信。
“咱們都被城主府騙了，你想想之前城主府發佈的禁令！你再想想你已經多久沒有和要塞外有過聯繫了！”
“這……”
眾人這才恍然之前那份被大家視作尋常的禁令竟是為了將他們囚禁！
細思極恐！
“還等什麼！不論城外之人說的是真是假，我們都要打開城門自己一探究竟！”
鬧事的居民越聚越多，城門處陷入混亂，場面即將失控。
就在居民即將突破士兵的封鎖，衝著去打開城門之時，城牆上終於有了動靜。
“請大家冷靜！”
震耳的鼓聲響起，與此同時，城牆上的府兵們同時用手中朴刀敲擊盾牌，以此震懾暴動的百姓。
儘管如今守城的都是各大家族的府兵，但當他們毫無顧忌地釋放身上的殺氣時，眾人才幡然醒悟面前的是訓練有素、同時殺伐果斷的軍隊。
這樣有組織有紀律的軍隊可不是他們僅憑熱血和赤手空拳就能對抗的。
待到下方安靜，城牆上的李邳招招手，府兵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戛然而止后的瞬間寧靜，更令人們有種被巨石壓住的窒息感。
“請大家不要驚慌，不要混亂……”
“瓦倫要塞是我們的家，我們守軍也是大家的家人，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大家的事！”
李邳先開口安慰受驚的百姓，但顯然此時說這番話並不能很好服眾。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早就成了唐皇朝的走狗！”
也不知誰忽然喊了一嘴，讓原本平靜的城內再次有混亂的跡象。
場面再次劍拔弩張，但李邳卻示意守衛們放下手中的兵器。
“大家今晚聚集到這裏，證明大家從內心是將瓦倫要塞視作是自己的家，我與大家一樣，都將這裏看作是自己的根……”
“但城外的人卻想在我們的家中製造混亂，我是絕不可能看着他們打破我們平靜生活的！”
李邳這番話令不少居民產生了猶豫。
難道場外的那些人才是惡人？他們衝著城內喊話是想引起城內的恐慌和混亂？
但立馬有人站出來反駁李邳。
“我們怎麼相信你，誰知道到底是你在說謊，還是城外的人在說謊！”
“是啊！”
李邳拿出代表城主府的身份印章。
“我李邳在城主府做幕僚已然有近十個年頭，我想在場的一些老人一定是認識我的……”
但不等李邳說完，便有人打斷道：“李大人，我們當然認得你，但這種時候城主府只派你一個無官無職的幕僚來，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李邳瞟了一眼城下喊話之人，他心裏明白當下的這場心理戰，他們面臨的對手不僅有城外守軍，更有那些表面屈服，實則觀望的大家族。
若是今晚處理不好此事，到時率先揭竿起義的定然是這些大家族。
好在今晚的一切都在連紅苗的計劃之中，所以李邳自然也是有備而來。
只見李邳讓出身位，一人從其身後現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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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城主田旭海。
“你知道怎麼說才能保住你的小娘子……”
李邳在退後時，低聲在田旭海身邊說道。
田旭海神色複雜，他自認自己並非賣國求榮之輩，但在他的內心深處更堅信“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
“我是城主田旭海，請大家放心，我們城主府絕對沒有背叛大家！”
僅是這簡單一句話，卻立馬打消了百姓們對城主府的懷疑。
田旭海的出面讓躁動的人群收斂了許多，但還是有人遲疑道：“城主大人，城外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唐軍真的打過來了？城外的到底是不是邊境守軍？”
田旭海聞言看向身旁的李邳。
“我來回答你。”
李邳站出來開口道。
“先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城外的確實是邊境守軍！”
此言一出，下方一片嘩然。
“既然是城外守軍，那快打開城門讓他們進來啊……”
“不可！”
“為何？”
“因為，他們已然叛變！”
“什麼！？”
“邊境守軍與唐軍勾結，如今唐軍已然攻下瓦倫邊境，即將兵臨城下！”
李邳此言一出，無異於向城下的百姓中投放了一顆炸彈，人群立馬騷動了起來。
“什麼，唐軍要來了！那我們還不快逃！”
“是啊，該死的邊境守軍為何要勾結唐軍！”
……
人群中潛伏的大家族探子，此刻看着李邳將城內的百姓玩弄於股掌之中，心驚的同時也不甘心就此認輸。
“大家冷靜，不能只相信城主府的一面之詞！既然唐軍要來了，他們為何要封鎖前往關內的城門，這不是將我們囚禁於此么？”
“是啊，城牆外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知道，誰知道城主府和城外的守軍到底誰在說謊！”
由於接連反轉，百姓們似乎也不知道該信誰，反倒能夠理智地等待城主府給出解釋。
李邳絲毫不慌，若是沒有連紅苗的提前預測，或許他還會因匆忙應對而不知所措，但有了短暫的佈局時間，那他便能做到滴水不漏。
李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衝著城下的百姓呼喊道：“請大家不要再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大家可以試想一下，若是城外的守軍沒有叛變，那為何只有他們逃了回來？為何戰事到了現在邊境都沒有派回探馬求援？”
李邳的發問，加上他痛心疾首的表演，直擊百姓們內心，所有人在這一刻都站到了城主府這邊。
李邳乘勝追擊，繼續道：
“太子殿下此次從瓦倫邊境入唐，正是為了視察邊境、震懾宵小，誰知他們自知事情即將敗露，待太子殿下一出境便立馬變節，發動叛亂！”
百姓聞言，一副恍然的模樣。
難怪太子殿下會選擇從瓦倫邊境入唐，原來還有這等深意！
隨後，百姓們焦急的開口道：“那太子殿下可還安好？”
李邳再次側身將田旭海推到前方，開口道：“多虧了城主大人深謀遠慮，派出了城內精銳護送，這才護得太子殿下周全……”
田旭海滿臉震驚的看向李邳，眼神中還有隱隱的一絲恐懼。
這一切的一切明明是李邳暗地裏奪取瓦倫要塞的佈局，此刻他竟然在城外守軍發動心理戰的危急時刻顛倒黑白，將這一切說成是他守城的功績！
“城主大人英明！”
城下的百姓們在高呼中衝著城牆頂禮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