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蕉點主題樂園(二)
等顧丁喝完水壓了驚,又重新組織語言複述了一遍,才把他看見的奇觀徹底解釋清楚。
“在負三層?就在我辦公室門外?比龐屋還高的巨猿?”這怪談聽起來比明年會降溫的可信度還低,景陽不僅不慌張反而還在發笑,一連用了三個反問表達自己的態度。
“是真的,不信就走!”顧丁急的臉頰再度充血,為了證明自己大腦健康起身又衝出了門。
兩個人一路下到停車場,沒看到逃跑也沒看到尖嘯,勝券在握的景陽開始幫顧丁制定康復食譜。
“真的有吃甜食太多,把自己栽種到農場裏的新聞。你的幻覺肯定和奶茶有關,下次記得讓晃糖粘袋的老闆用醋代糖。”
“你才喝那種鬼東西呢,我又沒吸毒,它衝過來的時候地板都在震!”
通往負三層的特製大電梯打開了,那杯灑在地上的奶茶就像一枚徽章,正是頒發給顧丁的‘自己嚇自己獎’。
“能不能有點邏輯,龐屋都要蹲在載重車裏才能運下去,你的大猩猩難道還練過鎖骨秘術?”電梯下行之中,景陽望着周圍的佈局又找到了一條鐵證。
“我是解釋不了,但我知道自己沒瞎沒聾。”顧丁依然未從緊張的情緒中完全緩過來,皮鞋邊被飲料染成了一圈奶白色,他都沒顧上挪開。
“是沒瞎,只是傻……天吶!”
電梯門一打開,剛剛還調侃的萬分開心的景陽差點癱在地上。那妖魔似的巨猿就在門外不遠處,只要伸伸手便能把他兩直接抓出去,灰黑色的毛髮伴着有靈性的肌肉微微顫抖,打樁機般的腳掌隨時可能踏平這棟大樓,更糟的是它似乎聽到了背後的響動,正把屁股扭向另一邊慢慢轉過身來。
“我說吧,我說吧,是不是,是不是!”顧丁已經蜷縮到電梯的另一頭,雖然終於證明自己把握了真相,但驚恐的神經卻不給他嘴硬的機會。
“走,走,走,快走!”景陽恨不得秒變一隻穿山甲,當場鑽個地洞逃回宿舍,他現在雙腿發軟半蹲半躺,右手一秒五下把關門鍵拍的幾乎着火。
但這遠古巨獸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送上門的口糧,五根烏黑的手指從空中伸出,把差一點就關上的梯門重新扒開。
雖然背後已經沒有空間了,但景陽還是在下意識的蹬腿,他真想給十分鐘前的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就是因為把這當做了一個玩笑,才會落得被猴子生吞活剝的悲慘下場。
“景陽?”
可巨猿一張口冒出的卻是熟悉的聲音,雖然隔着厚厚的毛皮聽上去又悶又小,但依然能辨識出那聲線是康戈爾斯基的味道。
“怎麼是你?”景陽勉強撐着梯壁想站起來,但手上不斷的打滑,這才注意到奶茶已經糊滿了整個小臂。
而驚魂未定的顧丁則緩緩看了眼褲子,內部的情況不得而知,不過單看外部倒是依然保持了乾燥。
巨猿那防洪堤壩般的胸肌露出一條裂縫,縫隙向兩端延伸,完全張開后原來是龐屋的艙門。不得不說這套道具服精良的略顯奢侈,完全看不出任何假冒時該有的瑕疵,如果不是扮演者主動揭秘,再過幾秒准能把926號的雙人組嚇暈過去。
不過惡作劇常常伴有代價,康戈爾斯基走出來時每一根毛髮上都沾滿了水霧。雖然並不優雅,但他不得不藉助靈活的小拇指去清理鼻孔和耳朵眼裏的汗珠,彷彿剛剛逃離的不是艙內而是某隻靈長類野獸的胃部。
“溫度太誇張了!這活幹不了!”他沒有立刻回答景陽的疑問,而是轉過頭去朝着大廳里使勁叫喊,酷熱讓人渾身沒勁,他用來替代蒲扇的右手也呼扇的有氣無力。
而不遠處的辦公室里一下冒出來兩個人影,瑟琳緊緊跟在後面,而前面是只看一眼體態就能辨認出來的烏當吉日格勒。這熱鬧的場景讓景陽開始懷疑,懷疑現在是否是休息時間,畢竟少了兩員的執械組上班時也不過五人同台。
“簡當鎮的蕉點主題樂園要開業了,園長是羅亞吉的私交,我們又要跑去裝傻賣萌。”康戈爾斯基被烤的一肚子怨氣,對着剛走出電梯的兩個人一頓牢騷,看得出來這身精緻的裝扮並沒有奪得他的歡心。
“別說的那麼難聽,只是以吉祥物的方式做安全宣導。”烏當吉日格勒走過來把手伸進那身柔軟的皮毛里,盯着景陽的眼神里充滿着雪夜篝火旁的愜意,“這次只需要一個人,你們不用都跑來加班。”
“我對今晚試穿的評價是極其糟透,這種桑拿最好別洗第二次。”康戈爾斯基把毛髮當做毛巾,擦完了臉又在上面擦着手臂。
“這精仿猿服會把艙門擋住,必須佔用空調系統的電源,才能把外面的影象投進艙里,所以忍耐是我唯一能給的解決辦法。”烏當吉日格勒用欣賞的眼光看待這身昂貴的偽裝,對他來說駿馬不能怠慢,但騎手可以流汗。
“那你還是換個人吧,我可不想在裏面英勇就義。”
康戈爾斯基回到辦公室就立地成佛,任憑大家怎麼規勸都不肯再挪半步,而為了明天不用再次加班,本來只是留下來看新鮮的瑟琳轉瞬就成了二號種子。
“女的是更耐熱,可我演的不像啊。”
“照着感覺來,動物世界可不是白看的。”但她的婉拒顯得微不足道,轉瞬就被大男人們推進了駕駛艙。
擎天巨猿終於再次有了動靜,其餘的人都躲在辦公室里給瑟琳留下足夠的舞台,不過大家目的不同欣賞水品更是千差萬別。
景陽和顧丁之前嚇得差點去地府報到,現在純屬是湊熱鬧調節心情,而康戈爾斯基則寄予厚望,希望接班人繼承衣缽把自己從那行走的微波爐里解救出來,烏當吉日格勒則一陣關注外表,看到處理器讓肌肉抖動的真假莫辨,他會像品嘗挪威海螯蝦一樣陶醉的吧唧嘴巴,一陣又關注靈魂,忙着評價瑟琳的表現在開業慶典上能打幾分。
“你的動作幅度太小了,垂臂,彎腰,忘掉高更鞋,別像人那樣走路,再加點動作。”
但猩猩最標誌的捶胸似乎與瑟玲的羞恥感正好應和,她勉強試了幾下,但看起來就像翹着蘭花指撒嬌一樣不倫不類。
“我小時候如果偷看電視,是會被家長訓的。”她也知道自己看起來完全不像,找了個借口就開始在大廳里破罐子破摔,如果說剛才的走姿只是有些彆扭,現在則是齊步正步倒着來,要不是沒有條件甚至可能雙手插兜。
“好了,下來吧。”二號種子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美滿,烏當吉日格勒只好轉過來背靠着窗,繼續和找涼爽先生展開心理攻防,“基米爾,汪江猜被畢昂普帶去做龐屋優勢分享了,這活只能你來,要是搞砸了羅亞吉就會卡執械組更久。”
“別把鍋都甩給我,這不是還有一個選項嗎?”
康戈爾斯基用大拇指戳了戳景陽,整間屋子裏到處都是眼神的無聲碰撞,沒有人議論也沒有人反對,就像一顆青澀的柿子已經被人淡忘,但突然看見,又覺得摘下品嘗倒也無妨。
景陽知道這是因為他資歷最淺,不論安平署還是執械組都是一樣,所以登上龐屋的那一刻,他把包袱甩在了腳下,誓要用狂野的表演來讓質疑者眼前一亮。
四腳奔走,憨厚擺頭,腋下撓癢,雙手擊掌,猩猩該有的動作他全都有。雖然和特型演員相比還差一大截,但至少能夠看出誠意滿滿,不過這倒不是表演天賦的舒展,得歸功於電影看的夠多,尤其是那部跨越世紀依然魅力不減的《人猿泰山》。
當景陽繞場三圈完畢回到地面時,烏當吉日格勒徹底換了一套說辭。
“今晚的任務搞定。歸隊最晚但趕的挺快啊,小子,別被我之前的偏見影響狀態,簡當鎮是你的舞台。”
“會有新聞嗎?採訪呢?”
“誰檢查下他的臉,告訴我這不是杜瑪在講話。”
康戈爾斯基光調侃還不夠,走出辦公室時樂的狂吹口哨,逃離了熾熱煉獄的他心情猶如二月春曉,非要叫嚷着請大家去吃鑽木燒烤,連全程打醬油的顧丁都處在受邀列表。
“當然有記者去,”加班結束的烏當吉日格勒重回生活的懷抱,手指在肚皮上拍打着小眾的曲調,“這精仿猿服可不多見,就是為了調試它,你的無燃煙花今天上午才檢測完畢。”
“哪個是劣質品?我可是把整個三門小道都買光了。”景陽拿着紙巾剛把脖子擦乾,聽到這句話立馬從隊伍最後往前拱了幾步。這活耗費的精力太大,送檢之前他還要為每個樣品的出處做好記號。
“全都是合格的,我這噸位踩上去都不會爆炸。”烏當吉日格勒的心中有桿天秤,為了兩邊均重,他必須給漂流黨的砝碼上加點好話,“他們只是窮,並不都是騙子和姦商。”
此刻只有鋼琴上的節拍器能理解景陽的心情,左搖再右晃,慶幸也彷徨。這本該是個好消息,但想想法塔又覺得有些不公平。
“就像關門夾了指頭,不是每個意外都有兇手,不過法塔一定會感謝你的認真。”
那棒球手套般渾厚的右掌輕拍在景陽的背上,幫他咳出最後一點內疚,也讓心中的節拍器停在了朝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