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我的迷香就是尺
能笑着與恨之入骨的人委蛇,這是長風綿延到今世的特長。
至此,一切安排就續。
接下來,她將會帶領夥伴與對方完成魚肉與刀俎的身份轉換。
長風最後一個進去,發現船桌三缺一的那個位置,背對着船頭,面朝著船尾。
她心中並不如何意外,因為放眼船艙,這個位置一定會是被挑剩下來。
解讀這一點,並不需要多麼高深的心理學知識:
就好比人一般不會選擇背對着門坐一樣——
這有種不安全感。
而在座所有人,恰恰都是擁有極高的警覺性和戒備心的人。
寒食第一個走進去換衣服——
他先是背對着船頭,躬身脫下濕衣,可是待套上裏衣后,便選擇繞到另一端繼續穿,直到也變成了一個年輕道士。接着面朝船頭,席地而坐。
而赭衣持劍人與苗疆男子則立即選擇挨着寒食,一左一右坐下。
這其實勢成挾制,能迅速應對寒食所有不友好的反應。
長風沒得選,就那麼濕淋淋地坐在三名男子的面前。
少女玲瓏有致的身體曲線畢現,且自她一坐下,篷艙船板上立時像是下了雨,嘀嘀答答個不停。
這本是一件極其尷尬窘迫的事,可在長風的面容上卻絲毫看不到狼狽的神情,有的就只是坦然自若。
不由得教有心看笑話者、心生綺念者及於心不忍者,皆斂起了心思。
船開始起程。
慢慢駛到了湖心。
而長風不動聲色地放出了安息香。
記得墓曾經說過,武功越高的人,血氣運行越快,而在吸入安息香后,昏睡也越快。
雖然長風答應過方絮會戒斷,但近日來,睡前送服一顆子午丸的習慣卻並未改變。
畢竟,這是座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宮廷里啊。
寒食出發前,長風也命他吃了一顆。
對於寒食的武功,她是有信心。可是有些事,想要辦得萬無一失,僅靠武功高強是不夠的。
畢竟,這可是文韜勝於武略的宮廷里啊。
沒有人比長風更明白掙扎求存的意義了。
前世那些缺錢且寡愛的生活都經歷過,如今這險中還能求富貴,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很多人都覺得被這座宮廷吞噬掉了本來的自己,可長風卻從一開始就選擇和光同塵。
不做殊死對抗,也不會真正地隨波逐流。積極地摸清這裏的生存法則,既不畏攻,也不怕守。
勝不驕,敗不餒。
這種品質註定會讓她走得更遠,並且在未來的許多時刻,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會是誰先倒下呢?
長風想着。
在苗疆男子和赭衣持劍人之間,誰先倒下,就說明誰的武道修為更高一籌。
這點兒倒挺有意思——
安息香倒成了武道修為的鑒定標尺了。
長風看見苗疆男子微微垂下了頭,雙手攏在袖中鼓搗者,彷彿是困了。
然而最終是對面的赭衣持劍人先一步敗北,他握在手中須臾不離的青鋒寶劍,“咚”地一聲掉在了船板上。
苗疆男子驟然抬首,看了過去。
長風心中微訝,卻立時有了對策:朝着自己對面的寒食遞了個眼色。
接着,他們兩人幾乎與赭衣持劍人時歪倒,“昏”了過去。
好在下一瞬,便聽到“咚”地一聲——
這一回,不是赭衣持劍人的劍,而是那名意志堅挺的苗疆男子。
五王子雖是背對着篷艙,卻一直留意着篷艙內的動靜。
他覺着不對,回頭便看見了艙內人倒成一片的詭異情狀。
當即變色地“啊”了一聲,飛撲進去:“六妹!”
五王子扶起距離自己最近的長風,驚慌無措地喚着她。
“醒醒!六妹,你怎麼了?”
長風本想再多裝一會兒,以求穩妥,但眼下被晃得頭暈,只得提前“醒來”。
“我沒事。五哥。”
長風睜開了眼睛,倒將五王子唬得身子一僵。
“我們是裝的。”寒食也在此時坐了起來。
耳邊突如其來的一道男聲,令五王子直接失聲驚叫了一聲。
“啊!”
下意識地手上一緊,將長風膀子捏得生疼。
接着,回魂的五王子衝著寒食怒目而視。
寒食對着他善意地笑了笑。
可五王子卻不認為那笑是出於善意——他將寒食視作與倒地兩個魔頭是一夥的了。
五王子放開長風,擋在了她的面前。“有本事沖我來!”
這個舉動,不但令寒食怔住,也令長風愣在原地。
片刻后反應過來,不禁心中一暖。
“五哥,”她輕輕拽了一下五王子的袖袍,“他是自己人。”
自己人?
五王子回頭,臉上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長風頓了頓,補充說明道:“我的人。”
這三個字,無論在何時說起,以及說起多少回,都會令寒食感到心花怒放。
五王子像看怪物一樣打量了長風許久,直到判斷出她說這話是認真的,不禁搖了搖頭,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他呢?”
五王子看向船頭已經停止搖櫓,面帶微笑的唯亭。
“你救下他,只是因為他是七弟的近侍嗎?”
“當然不是。”長風有一說一,“雖然他不是我有意安插到七弟身邊的,但他的確也是我的人。”
是墓給她留下的助力和責任。
她當然不能扔下他不管。
五王子語凝。
明明長風這話聽起來極像是矯飾,可偏偏讓他覺得是真話。
原因很簡單——長風沒必要騙他。
“看來,你絕不是什麼小宮女……”
一道聲音幽幽響起,是不太流利的漢話。
苗疆男子說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目光充斥着凜冽與戲謔。
又是五哥,又是七弟的。
饒是他再不了解漢俗宮典,也知道不可能一大家子都整整齊齊在宮裏當差。
“你應該是行六,是巫越的六公主長風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