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月下
李少彬帶着於藍來到姜柒家門前，“於老師，這就是柒哥家了，我就不進去了。”
“好的！謝謝你！我自己過去就行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李少彬走後，於藍想起李少彬媽媽跟她說的姜柒小時候的事情，心情有點沉重，相對於李少彬而言，對姜柒的家訪在她看來更為困難，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能跟姜柒聊些什麼，站在門口想了想，於藍邁出了腳步。
於藍走進屋，看見一位老人正坐在靠牆的一把椅子上，老人也看見了自己，於藍微笑着說：“奶奶您好！我是姜柒的班主任，我叫於藍，今天來給姜柒同學做家訪，沒打擾到您吧？”奶奶扶着椅子緩緩起身，玉蘭趕緊過去扶着奶奶，跟奶奶說：“奶奶您坐着就行了！”然後她搬了一條凳子在奶奶旁邊坐下。
“哦！是於老師啊！仔仔跟我說過今天你會來，不打擾！正好我們還沒吃飯，於老師一起吃點吧！家裏沒什麼東西，於老師你見諒！”然後奶奶對着後院喊道：“仔仔！老師來了，吃飯吧！”
姜柒正在後院洗着衣服，聽到奶奶的聲音趕忙停下手裏的活，跑到屋內。
“於老師！您來了！奶奶說等您到了再吃飯，您等一會，我去把飯菜端過來。”
說完姜柒就去了廚房，於藍沒來得及說話，只好跟奶奶說：“奶奶！我吃過了，您等我幹嘛，可別餓壞了身子！”
“不打緊，吃過了再吃點也行，仔仔說你來家訪，又買菜又買肉的，太不合適了，我說過他了。”
很快姜柒就端着飯鍋出來了，從鍋里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捧出一盤萵筍炒肉，還冒着熱氣，然後又去廚房忙活了幾分鐘，炒了一盤包菜出來。
回到桌上，於藍坐在一旁，跟姜柒說了幾次自己已經吃過了，姜柒還是給她拿碗盛了一碗飯。
於藍發現奶奶跟姜柒滿臉笑容的看着她，她也笑了笑，然後端起了碗。
吃飯的期間，奶奶跟於藍說了些姜柒小時候調皮搗蛋的事，惹得於藍哈哈大笑。於藍期間本想着問點什麼，不過想起張玉蘭傷心的樣子，她還是忍住沒開口，主要也是怕老人家想起往事傷心，最終只說了些姜柒在學校的良好表現。
吃完飯，於藍幫着姜柒收拾好飯桌，跟着姜柒來到後院，於藍想着還是跟姜柒聊聊比較合適，畢竟奶奶年級大了。於藍想着打開話題，說道：“姜柒，家裏後院都養了些什麼啊？”
姜柒從廚房出來，說道：“於老師，沒養啥，就是幾隻母雞孵出來的兩窩小雞仔，現在也長起來了，留着過年的時候賣一些，自己留着吃一些。”
“姜柒...”於藍還想問，
“於老師，我們去外面聊吧，在這裏站着累。”
於藍點了點頭，跟着姜柒往屋外走去。
“奶奶！您先在屋裏坐會，我跟老師去外面說會話，外面涼快。”
“你們去吧！不用管我。”
姜柒搬起屋裏的一條長凳，走到房子外面的一片空地，放下凳子，對着於藍招了招手。
於藍走過去坐下，對着姜柒說：“你也坐下！”姜柒本來想直接坐在旁邊的草地上，被於藍這麼一說只得坐了過去。
沉默了一會，於藍看着天上圓圓的月亮，她轉頭對姜柒說：“姜柒，剛才我在李少彬家問了問李少彬媽媽你的情況，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初衷是想多了解你一點。”
姜柒低頭“哦”了一聲。
又是一陣沉默，於藍低頭思索了一會，這次她沒有看姜柒，抬起頭說道：“姜柒，我現在對你的了解比以前多了些，我先跟你說說我自己吧。”姜柒轉過頭看着於藍。
於藍望着月亮說：“我從小就是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父母希望我長大后當個老師，於是我就讀了師範大學，現在出來實習，基本也是按照父母的期望再走，估計在現在這個學校也呆不了多久，也教不了你們多長時間，可能明年或者後年就會回到縣城裏的高中教書，一路走來我其實也迷迷糊糊的，如果按照父母的期望，做他們眼中的乖女兒，可能就是在縣城教幾年書，然後在父母的安排下，跟他們口中的好男人安排幾次相親，然後結婚生子，這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了。”
“我也時常問自己，是不是就這樣過完自己的一生，現在的我也不確定，我讀大學的城市我很喜歡，我經常在想，要不要任性一次，為自己活一次，離開父母的約束回到那裏開始自己的生活，在那邊教書或者重新找一份工作，然後談一場自己的戀愛，運氣好的話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應該會更幸福吧！”
於藍低下頭，然後繼續說道：“可是我現在還沒有這樣的勇氣。”於藍轉過頭對着姜柒笑了笑，“姜柒，你可別笑話老師！”將其對着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姜柒，聽完你的事情，老師其實挺佩服你的，在你身上有我沒有的勇敢，你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未知，那也是我一直內心一直想要去找卻又不敢去找尋的東西，我其實挺期待自己能夠有勇氣跨出這一步，這種一眼看到頭的生活，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姜柒有些懂但又沒有完全聽懂於藍的話，他開口問道：“於老師，你在擔心什麼？”
於藍摸了摸他的頭說：“我擔心離開父母，出去之後遍體鱗傷，怕對自己失望，也怕受傷回來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也怕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過完一生。”
“說說你吧，別光說老師了，今天是來給你家訪的，對了，之前學費的事情，老師給你道歉，是老師失職，希望你能諒解！”
“於老師，不礙事的，我習慣了，不打緊，還有謝謝你！”
於藍苦笑着說：“謝我幹嘛？不就給你買了幾個菜嘛！”
“姜柒你自己對未來有什麼想法，也說給我聽聽。”
姜柒撓了撓頭說：“我自己啊，現在也不知道，就想着每天能吃飽飯，能好好上學，能多抓些魚賣掉然後多存點錢，還有就是能快點...快點長大..還有....”
看着姜柒欲言又止的樣子，玉蘭問道：“姜柒，你平常有什麼煩惱嗎？老師跟你說實話啊，你現在給人的感覺就是個小大人的樣子，老師都覺得自己道理都沒你懂得多，在你臉上也看不到煩心事，你有擔心和害怕的事嗎？”
姜柒掐着手指頭，於藍又說道：“怎麼，不想跟我說？也沒關係...”說著於藍幫姜柒理了理頭髮，“這頭髮該剪一剪了，都快遮住眼睛了，老人怎麼說來着，小孩留這麼長頭髮，營養都養頭髮去了，怎麼長身體，不瘦才怪！”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於老師，我其實也怕，以前在叔叔家吃不飽飯，晚上偷偷出去摘果子吃，怕黑，後來跟奶奶生活了，怕奶奶生病，不過這都是以前了，現在就怕冬天來的太早，怕自己每天出去抓不到魚，我想着放假的時候跟村裏的大人出去做小工，只要一半的錢，或者三分之一也行，但又怕他們不要我，嫌我太小....最怕的就是奶奶哪天不在了，就剩我......奶奶把存摺放在我這裏，讓我收好，一直跟我說，等她哪天要是不行了，就讓我在爹娘的旁邊挖個坑埋了就行，不要花錢，錢留着給我讀書...我害怕，我不敢想這一天。”姜柒越說越小聲，低頭一直扣着手指甲。
於藍聽着姜柒的話，眼淚開始在眼睛裏打轉，怕影響到姜柒，她抬起頭，伸出手抱住了姜柒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身邊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在他這個年紀不該承受這些壓力，她不敢想，這個少年從小到現在經歷了多少磨難，自己一個人，不管是開心，難過，再或者生病，都是一路慢慢熬過來，身邊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他現在也才是一個剛上初一的孩子而已。
於藍低頭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姜柒，有幾滴眼從姜柒眼裏落在他手上，被他很快擦去，於藍深呼吸了幾次，抱着姜柒的手拍了拍，她問道：“姜柒，你恨你的叔叔跟伯伯嗎？”
“不恨！”
“想爸爸媽媽嗎？”
“閑下來的時候，很想！”
“一切都會好的！我們一起看會月亮吧！”
月下兩人又談了許多，幾天前的師生，現在坐在月光下聊着天，時不時發出笑聲的兩人更像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