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嗟嘆(5)
1.
書架,書架也可以寫字不是嗎?
顧嗟嘆這個人,恐怕最大的特點就是想一些別人怎麼也想不到的事了。
他已經將最東面,書架最邊上的一本書拿了下來。
然後,垂下眸子去看那書架隔板。
上面的確有字,密密麻麻的字,可顧嗟嘆卻一個都看不懂。
那簡直都不能算是字,橫不是橫,豎不是豎。
楷書、小篆、草書一概不是。
那簡直是天書,顧嗟嘆活這麼大都沒見過這種文字。
顧嗟嘆的心彷彿一下子沉入谷底,神情落寞的靠着桌沿。
“吱——”
輕微的開門聲令他心頭一驚,但他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若是來人是個高手,此刻就算是回頭也無濟於事,反而死的更快,倒不如裝作不知道,來個突然襲擊。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顧嗟嘆甚是狐疑,為什麼這個人走的如此近了還不出手呢?
回頭的衝動一直敲擊着他的心,但好在顧嗟嘆一直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雖然沒有足夠的把握贏,但他至少有無數種應對的辦法。
來人走短短几步的時間,顧嗟嘆的腦中已經閃過幾百種辦法,來應對無數種不同的狀況。
腳步聲停了。
屋內又恢復了沉寂。
顧嗟嘆知道那個人就站在他身後一臂距離左右。
那個人不說話,顧嗟嘆也不敢開口。
此時顧嗟嘆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脊背不禁有些發涼。面上卻不露半點聲色,竟悠然自得的翻起了手中的書。
即便心中再緊張,面上也要鎮定的恍若無事。
“呵呵。”身後傳來一陣,很輕很輕的笑聲。
這聲音很熟悉,所以足夠讓人安心。
顧嗟嘆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是放下了。
他垂眸看着地上來人的影子,頭也不回,便說:“你來了竟也不叫我,害得愚兄好一陣驚慌。”
“我以為大哥知道是小弟。”
來的人是吳秉燭,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顧嗟嘆的背影。
顧嗟嘆已轉過身,看着吳秉燭,勾唇淡笑:“幸好兄弟你尚未走近,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只怕你就死無全屍了。就像……地上這些人一樣。”顧嗟嘆睨了一眼桌下的屍體。
吳秉燭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臉色倏地沒了血色。
他的面上仍然帶着僵硬的笑容,梨渦若隱若現:“這些人莫不是大哥殺得?”
“不是。”
“那是……”
“誰”字還未問出口,吳秉燭臉色大變,雙臂微振,身子宛若直上雲霄的飛鳥,突的飛衝出了屋子,風扯起衣尾,呼啦作響,玄色的斗篷兜着風,將他整個人都好似裹了起來。
2.
顧嗟嘆的袖中劍已然出手。
一掃一劈一刺,甚是雷厲風行。
而他對付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吳秉燭!
那他又為什麼要對付吳秉燭呢?
而且招招如虎,恨不得一下子要了吳秉燭的命。
吳秉燭看起來也甚是疑惑,他一邊躲閃着,一邊急聲道:“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顧嗟嘆冷笑,“什麼意思,難道你不知道?”
“小弟不知何時得罪了大哥。”
“哈哈哈,好!好!”顧嗟嘆站在房檐下,微眯星目,仰面大笑兩聲,突然,但見他猛的頓住笑聲,話鋒一轉,問,“我且問你,我叫什麼?
吳秉燭一愣,臉色變得甚為陰沉。
“你的劍去了哪裏?”顧嗟嘆仍是眯着眸子看着眼前的“吳秉燭”。要知,吳秉燭是使劍的,長劍。所以若不是特殊情況,他的劍斷然不會離身。
而這個“吳秉燭”,自他進屋時,顧嗟嘆就通過地上的影子,看到了他的腰間,沒有佩劍,連一把匕首都沒有。
“吳秉燭”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兩道劍眉緊皺,眸子透着冷厲的寒光,唇邊笑意不再。
“而且,閣下這易容術也甚是不精,雖說眉眼之間有些相似,穿衣打扮也簡直一模一樣,但閣下卻未曾注意到一個最不顯眼,卻最為重要的細節。”顧嗟嘆斜靠在門上,瀟洒的笑着,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
“哪樣?”
“吳秉燭”也不再隱瞞,反而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放鬆了不少,他微微勾唇,似笑非笑。
“我那兄弟,眼皮之上有一點很小,很小的痣。閣下難道未曾發現?”
“這倒的確未曾注意。”
“吳秉燭”淺笑。
“他現在在哪?”顧嗟嘆斂起笑容,厲聲道。
“我又怎會知道。”
“呵,你又怎會不知道?”話罷,劍已出手。
“吳秉燭”側身一閃,雙手順勢自背後一摸,寒光乍現,一對銀鉤已然握在“吳秉燭”的手中。
而且二鉤如風般急促,一自上斜劈,一自下上撩,愣是逼得顧嗟嘆連連退後三大步。
果然,暗影門中高手頗多。
眼前就是一個。
紅衣如火。
“吳秉燭”已在眨眼間褪下那身對於他來說,甚是彆扭的黑衣黑袍。
莫不方才那個紅衣男子?
顧嗟嘆心中想着,劍破長空,一劍挑開步步相逼的銀鉤,靈蛇般長驅直入,直刺“吳秉燭”的心窩。
3.
日上三竿,近處竹香暗暗浮動。
顧嗟嘆愈發覺得有些吃力。
心中不禁有些後悔起來,後悔為何沒有好好聽曲叔叔的話,認真習武呢?否則,此時斷然不會陷入此等困境。
可那對勾魂索命的銀鉤才不會給他後悔的時間。
它還在步步緊逼,像是一條毒蛇,劇毒的毒蛇在追逐它的獵物。
拿着它的人,可以說是一個將毒蛇掌握在手中的,更為毒辣的“御蛇人”。
一招一式,一鉤一掃之間,都透露着無人可敵的狠辣與凌厲。
顧嗟嘆可以說從未見過如此狠毒的詭秘的招式。再加上那人手中銀鉤本就是一種罕見兵器,是以顧嗟嘆能夠對上百八十招,已實屬不易。換個人來,怕是十招之內,就已死在鉤下。
寒光異常刺眼。
顧嗟嘆已看不清那對銀鉤的具體位置。只能看到兩道光幕,像是兩道移動的,發光的影子。
好快!
如此快的招式,顧嗟嘆還是從未見過!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賺大發了,他在近幾日裏,恐怕已將這江湖中最快的三樣東西都看到了。
劉公子的針,吳秉燭的輕功,以及眼前這個不知名的高手手中的銀鉤。
他就是死,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只是,那個想要殺死自己的人和害死自己父母的幕後黑手,到現在還沒找到,若是死了,他對得起自己嗎,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嗎?對得起曲叔叔嗎,那個一直將他視為親生兒子撫養自己長大的大善人?
他真的能死嗎?
銀鉤一鉤,一刺,宛若索命的魔鬼。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但聽孤鳥悲鳴,穿透雲霄。顧嗟嘆掌中短劍,在這眨眼一刻便被那“吳秉燭”的右手銀鉤勾起。
緊跟着的,是他的左手銀鉤,鬼手似的向顧嗟嘆的心窩處剜了過去。
顧嗟嘆心下大駭,他從未想到自己竟然會和死亡走的這樣近。
就像在朦朦霧中,行走在路上,然後前面突然出現斷崖一樣,是墜下山崖,粉身碎骨,還是回頭去尋他路,全在一念之間和瞬間的運氣。
顧嗟嘆的反應還算機敏。但那把短劍被銀鉤勾着,就像是一條小魚被魚鉤勾起,怎樣也掙不開。
竹香還在,風還在。
瑟瑟的聲響,蕭索的令人心驚。
悲鳥在湛藍無雲的天上的那點孤寂的影子,愈來愈遠,鳴聲也越來越遠,直到再也望不見,再也聽不到。
顧嗟嘆認為自己一定死定了。
因為他的一念之間沒有派上用場,他想躲,但躲不開。
他已幾近絕望的閉上了眸子。
等死的那一瞬間,很長,長到顧嗟嘆以為已經過了許久。以為那個手持銀鉤的人已經放過了他,可是那又怎麼可能呢?
除非顧嗟嘆在做夢,可世間哪有那麼多夢要做。
顧嗟嘆那雙俊朗的星目迷成一線,淡然的看着那勾魂索命的銀鉤,來取他的命!
他不怕,他又有什麼可怕的呢,大不了,拉着這個殺死自己的人,一起走罷了!
他也不會再掙扎,無謂的掙扎,還不如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