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空嗟嘆(2)
1.
秋風寒涼。
顧嗟嘆安靜的躺在院子裏的竹榻上,仰面遙望天際宛若散落的珍珠似的星星。
風涼,竹涼,星涼,心涼。
“唉。”顧嗟嘆嘆了一口氣。
嘆地很輕,很輕,猶如風輕拂過湖面。但這輕聲的嘆息,在這寂寞的夜裏,卻還是顯得那般清晰。
江湖有名的“浪蕩公子”“怪少爺”,竟然也有憂愁,也有嘆息的時候。
顧嗟嘆眯起眼睛,細細的看着每一顆星星。
每一顆星星的光芒,大小,遠近都是不同的。
可哪顆是他要找的星星呢?
幼時,他曾聽自己的娘親講過,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是他的爹爹,他的爹爹一直看着他,陪着他一點一點長大。
然而他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那顆最亮的星星。
找到那顆又怎樣呢?離那顆最近的星星,會是自己的娘親嗎?
顧嗟嘆不知道,所以他只有愁,只有憂,只有傷心,只有鬱悶。
“唰”!
突的,只聽耳邊破空之響,寒光乍現,一柄三尺青鋒,自暗處猛然飛出,直刺顧嗟嘆太陽穴!
顧嗟嘆動也未動,彷彿根本不知道這把劍將要要了他的命。
他看起來根本沒有要躲的意思,但那握劍的人卻慌了,只因他的劍,已在眨眼間,被顧嗟嘆用那破爛的衣袖卷了起來,那力道就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欲要捲起世間一切。
握劍的人險些失了手中的劍。他有些慶幸,胸中一口悶氣尚未呼出,他的眼睛又猛然瞪大了起來,滿滿的透露着對死亡的恐懼。
他胸中的氣再也呼不出了,他的胸膛已然被一柄白晃晃的劍刺穿了,劍身穿過他的身子,劍尖在他的背上,向下滴着血。
他到死也沒有想到,顧嗟嘆除了經常背在身上的那把破劍,袖中竟還藏了一把劍,一把一尺二寸長的短劍。雖是短劍,但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顧嗟嘆淡然自若的將那把劍收回袖中,冷漠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屍體,面頰上那灼傷的疤痕,迸濺上了些許血跡,在這慘白的月光下,不禁顯得有些駭人。
“你何不問問他是誰再下手?”牆外傳來一陣很輕的笑聲,是個男人,聽聲音,年紀也不太大。
“問又如何,不問又如何?他若不想說,我就是想盡法子他也是不會說的。”
“你不是試試又怎知道?”
“哈哈,方才我本不想試,現在我卻想了。”
“可他已經死了。”
“不,我並不想管他是誰,我只想知道你是誰,我好像並不認識你。”
“你的確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
“你是誰?”
“呵呵,”那人又笑了兩聲,聽起來他像是個很和氣的人,“我說又如何,不說又如何?我若不說,你就算想盡辦法,我也不會說的。”
說到最後一句,那個人似乎已經到了很遠的地方,聲音也漸漸小了。
顧嗟嘆也不再開口了,他知道那個人已經走了。
2.
顧嗟嘆伏下身,伸手拽開了地上死屍的衣襟,只見那人肩上一黑色的,蝙蝠似的標誌,煞是顯眼。
“何門何派?”
身後傳來曲老爺的聲音。
“暗影門。”
“暗影門……”曲老爺聞言,不禁陷入沉思。
要知,暗影門乃是江湖第一殺手組織,能請動他們的人出手的,定是一個有名、有財、且有權有勢的人。
顧嗟嘆並不記得自己得罪了這樣一個人。
“究竟是誰收買了他來殺我……”
“暗影門中是有記錄的。不過前提是你能潛入進去。”曲老爺沉着臉,低聲說道。
“我連暗影門在哪裏都不知道。”顧嗟嘆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應該去找一個人。”
“誰?”
“長安忘雲閣的二護法,吳秉燭。”
“我好像並不認識他。”顧嗟嘆歪了歪腦袋,思索一瞬道。
“你的確不認識他,但是你父親與他母親卻是舊識。”
“所以他會幫我?”
“十之八九會的。”
“我是不是一定要去找他?”
“是,只有找到他,你才能順利找到暗影門。”
“可據我所知,忘雲閣可不比暗影門好進多少。”
若說暗影門是世上最難找的地方,那麼忘雲閣無疑就是世上最難進的。
“哈哈,我想,曲叔叔定是想借這個機會練練我。”顧嗟嘆靜默片刻,突然大笑道。
“哼。算你還聰明。”曲老爺冷哼了一聲,只留下一句“明日便出發罷”,便拂袖而去。
曲老爺的背影望不見了,就連那僕人手中提着的那盞燈的燈光,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顧嗟嘆斂了笑容,他微仰着頭,看着墨色的天幕,靜靜地發獃。
忘雲閣,那簡直是江湖中最為神秘,最為危險的地方。顧嗟嘆曾聽別人說,當今忘雲閣閣主劉公子是個喜怒無常,善惡不明,武功深不可測的危險人物,並且還被人稱作是不見人不請人不殺人不救人的江湖第一“怪人”。
說實話,顧嗟嘆實在不想去見這個“怪人”,而且還要請求這個“怪人”同意他手下的二護法隨他一同潛入暗影門。
但那又如何呢?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顧嗟嘆從未想過逃避。
“怪人”又怎麼了?再怪他也是人,一個普通而又不普通的人。
3.
長安,忘雲閣。
顧嗟嘆身負行囊,已站在了忘雲閣緊閉的大門外。
門上牌匾,似是紫檀雕刻,外有金絲鑲嵌的花紋,珍珠瑪瑙玉石零散嵌入其中,在陽光下,光彩熠熠,宛若星辰。中刻忘雲閣三字,字體輪廓又由金線勾勒。
好不華貴!
抬頭,透過幾丈高的紅牆,碧瓦朱檐,檐上四角琉璃光彩奪目,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數不勝數。
“不愧是江湖第一閣!”顧嗟嘆感慨道。
“喂,你是誰?”忘雲閣門外站着的一個身着玄色勁裝的彪形大漢,橫着大濃眉,鄙夷的看着顧嗟嘆。
他不過是個守門人,竟如此不把人放在眼裏?
顧嗟嘆冷着臉,只道:“我要見你們閣主。”
“呵,閣主不在。”那大漢看都不看顧嗟嘆一眼,微昂這頭看着遠處的天際,嘟囔道,“生的一副乞丐相,竟還想見閣主……”
顧嗟嘆忍着怒氣,又道:“我要見你們二護法。”
“二護法也不在。”大漢斜着眼瞅了瞅顧嗟嘆,又將目光轉開去看天。
顧嗟嘆握緊拳頭,手背上青筋綳起,劍眉濃密,星目炯炯,似是要噴火一般。
“勞煩你稟報一聲如何?”顧嗟嘆從來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也從來不是個足夠強硬的人,能屈能伸,方成大事,這點他還是懂得的。
大漢這次看都不看他了,像是眼前根本沒有顧嗟嘆這個人。
再能屈能伸也是有限度的。
顧嗟嘆已經忍了三次,他實在忍不下了,他暗中移動着腳步,拳上已蓄滿內力。
“何事?”
一道清冽如冰泉的聲音,令顧嗟嘆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般冰冷,卻又這般好聽的,清澈的聲音。
他側頭望過去。
只見一八抬大轎,已不知何時來到了距離顧嗟嘆不到一丈遠的地方。
轎頂四角琉璃各托着一個血色瑪瑙,帷裳、轎簾皆是玄色,上綴金線,線串珠翠,豪華而不失素雅、神秘。
那聲音就是從轎中傳出來的。
轎子兩旁,還有兩匹馬,馬上兩個人。
第一匹,是白馬,馬上坐着一個身着白衣,面龐瘦削,看起來病懨懨的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其腰間還別著一把扇,白玉為骨,扇面全白。
白馬白衣,看起來彷彿融合在了一起。
另一匹馬,是棗紅色,可坐在馬上的人,卻沒有穿棗紅色的衣服。而是黑色,比墨似乎還要黑上幾分的黑色,腰懸長劍,劍鞘烏黑,劍柄烏黑。
肩上的黑色連帽斗篷,又將他整個人裹了起來,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個黑暗中的使者。
看這兩個人的打扮,顧嗟嘆不用問就能叫出他們的名字。
當年忘雲閣門下的“黑白雙煞”,縱橫江湖數十年,武林中誰人不識,誰人不曉?
那個穿白衣服的,自然就是“黑白雙煞”之一的“奪命秀士”,但黑衣服的……
顧嗟嘆微微蹙了蹙眉,凝視着那個黑衣人。
這個人太小,看起來只和自己一般大小,所以定然不會是“黑白雙煞”之一。
那他又是誰呢?
即便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即便這個人年歲不大,但顧嗟嘆知道,這也一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因為雖然那黑衣人一直是笑着的,但還是令顧嗟嘆感受到了一股無法形容的殺氣,而且,他還能和“奪命秀士”一樣,并行在轎子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