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雲嵐風雲起 第二章 宗祠神像
翌日，清晨。
遠處泛黃的太陽微微抬頭，叢林鳥叫聲絡繹不絕，嘰嘰喳喳。有似笙簫長笛清脆的聲響，也有似二胡般的呢喃悲愴。
鄉間的小路泥濘，昨夜的大雨洗刷后的大地煥發出清新自然的生氣，稍稍掩蓋了生別死離的絲絲涼意。透過一片幽深的竹林，勁直走到一處院子，可以看到庭院的籬笆被磅礴的大雨擊打已經凌亂不堪，連纏繞在上面的葫蘆花都蜷縮起來，地上零散墜落的小葫蘆有些已經碎裂。
只見一名孩童巍巍顫顫的用乾草繩子捆綁着夭折的籬笆牆，他使了好大勁才把其中一片倒下的籬笆支棱起來，然後用老桿頭留下乾草繩逐個修補起來。
就在小嵐仔細地做着時候，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嵐兒，老桿頭爺爺怎麼樣了，好點沒呀”，聽這聲音是隔壁鄰居土大嬸兒子土娃，土娃是從小跟他玩大大的一個好夥伴，也是他最知心的一個朋友。只要土大嬸家裏做什麼好吃的東西，他都是第一時間拿過來分享給他。聞聲而至，土娃手中拿了一袋葯，不知道是哪裏搗鼓來的。
小嵐兒順着他的聲音抬起來頭，“你看我讓我爹昨天從市集林家藥鋪買來的，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湊齊呢，對老桿頭爺爺的傷勢有幫助的呢”土娃熱情的望着小嵐兒說道。
“謝謝你，土娃，可是爺爺昨晚已經走了”
“砰”的一聲，土娃驚顫的雙手沒能拿穩買來的葯，彷彿晴天霹靂一般。
“小嵐兒，你莫要跟我開玩笑，老桿頭身體好着呢，怎麼會，怎麼會”半天土娃都緩不過來，接受不了這個現實，為了給老桿頭買葯，他可忙乎了幾天呢，就在他知道狩獵回來的老桿頭負了重傷，二話不說就拽着老爹去尋找鎮裏面相識的藥鋪大夫，然後花了土老爹一年的積蓄，才買了這幾劑葯呢。
“我沒跟你開玩笑，爺爺他昨天已經撐不住了。”小嵐兒神情滿是傷感的說道，他能感受到來自土娃的用心良苦，可是也得把事實跟他說清楚，其實最不願意接受的人是他自己，此時此刻也要面對現實。因為他從小就好強，爺爺也時常教育他做人要堅強，哪怕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也要昂首挺胸，抬起頭，堂堂正正做個好男兒。
“啊！昨天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去了呢”土娃詢問道
“爺爺這次傷的很重，他自知已經撐不過來了，當時他沒跟你們說，你跟土爹走的也急。本來他年事已高，加上一些陳年舊傷，很難撐住。”
土娃頓時癱坐在地，遲遲不肯起來，任憑地上淤泥髒亂，他也全然不顧。
“土娃，爺爺最後跟我說，謝謝你和土爹的好意，本來他是要讓你們不要折騰的，看你們走的急，還沒來得及說。”
“別這樣說，我們是一家人，老桿頭也是我的爺爺，這是我們應該的”土娃揉了揉身上的衣服，拍了拍褲腳的淤泥，沒辦法，此時最難受的人應該是小嵐兒，那我也要當個大人，不能像個小娃哭哭啼啼地，以後他要做小嵐兒最好的兄弟，幫他克服任何困難，他咬了咬牙下定決心。
“那以後我就是你大哥，以後我罩着你，爺爺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有什麼就跟我說，我第一時間為你衝鋒陷陣”說罷土娃還比了一個箭頭的姿勢，弓着腰，顯得力量感十足，再加上他堅毅的目光，小嵐兒頗為感動。
“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說完小嵐兒和土娃比了比他們常用的手勢，這是小孩子之間信任的傳統，代表信賴和承諾，有着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的作用。
誰也無法預測，就是這兩個孩童簡單的承諾，為今後他兩的機遇埋下了深厚的友誼，即使遇到萬般無奈的考驗，他們也從不動搖。
“那我去看老桿頭最後一眼，然後叫我爹準備喪事。”土娃轉身就往茅草屋裏面走去，小嵐兒也停了停手中的活陪同他一起進去。遇到這種情況，按照村子的習俗，需要村裏有威望的長輩安排隆重送葬的儀式，而土老爹以前都是經常跟老桿頭辦理村裡這些大大小小的事物，他也是一個很好地幫手。
雖然風嵐村規模不大，但是面對一些村裡人生老病死的儀式是非常看重的，因為他們的信仰決定。辦一場白事，全村人都會聚集在一起，然後準備好祭祀的一些物件，殺豬宰羊，然後村裏面的祭祀會引領着大夥們去到不遠山上的宗祠那進行接下來的儀式。宗祠裏面供奉的是風嵐村的圖騰，是一尊非常大的石像，每個人死後都會在祠堂下面陳列一尊牌位，逢年過節，村裡人都會來到這裏燒香祭拜緬懷先人。
看着躺在床榻上已經沒了生氣的老桿頭，土娃和小嵐兒百感交集，前幾天還滿臉春光跟大家有說有笑的老頭，如今已經變成乾癟的屍體，臉上皺紋嶙峋，口中還有殘留的血跡。土娃握了握老桿頭的手，含淚道：“老桿頭爺爺，您一路走好，今後我會照顧好小嵐兒的，您放心好了，您不在的日子他就是我的親弟弟，我不會讓他受任何人欺負的。”
兩個小孩四目相視，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
“咦，老桿頭爺爺，怎麼脖子上有幾個牙印，好像被什麼東西咬過一樣。”順眼望去，幾個手指大的牙孔上面的淤血已經凝固成痂，不認真看很難發現，加上平時老桿頭穿的衣服比較厚，衣領都是豎著高高的，屋內的燈光也很昏暗，也有可能他故意把傷口遮掩起來，小嵐兒才沒發現。
這幾天他一直沉浸在過度悲傷的情緒中，沒有留意到爺爺脖子上面還有被利牙咬過的痕迹，只知道爺爺一直都是歪着脖子，還以為是氣血流失疲軟無力導致的。
“這是什麼怪獸咬的，你知道嗎，土娃”小嵐兒循聲問到，他也對那些怪獸不是很了解，因為在深山老林什麼毒氣惡障，奇獸鬼怪很多，老獵人經常都是能遇見。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要問下我老爹，看下他清楚不，我估計是什麼類似野狼犬之類的吧，他說在遠古大森林那邊有很多這種野狼犬，它們都是有着刀子一樣鋒利的牙齒，滲人的很。”土娃手稍稍用力，握緊了小嵐兒的手，忽然外邊微風一陣，讓他兩都打了下寒顫。
“我以前聽我老爺爺說過，他們年輕的時候遇到過許多怪事，有一次不知道為啥，後山宗祠那邊陰風陣陣，夜晚的時候會聽到許多鬼魅的聲音，我也不知道真假，有可能是我爺爺不想我們這幫小屁孩去宗祠搗亂，怕亂了綱常吧。”土娃心有餘悸喃喃說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編造一些詭異的故事，反正再風嵐村生活那麼久，倒是沒聽過什麼妖魔鬼怪的事情，最多就是山林里的野豬偶爾會跑出來偷菜吃，還有一些野狐狸來農戶家偷雞罷了。
“土娃，你不要危言聳聽，爺爺也可能是被野獸傷的，畢竟在外面到處都是一些兇狠的野獸，那有什麼鬼怪之類的。就算有，那些御嵐師也會第一時間出手解決了。眼下就是先把爺爺好生安葬吧，不要瞎想那麼多。”小嵐兒此時也不想多想，畢竟都是猜測，誰也說不準子丑寅卯。不能聽風就是風，聽雨就是雨，自己嚇自己，我膽子才沒那麼小。
“也是哦，怪我嘴碎，毫無根據去聯想。那我回去告訴我老爹，讓他找村裏的老祭司他們商量下怎麼安排老桿頭爺爺的葬禮。”
“好，那麻煩你了，你不要亂說話跟土大嬸，你也知道你娘是村裡出了名的大喇叭，啥都能說道，爺爺走了就讓他安安心心的走吧，就不要節外生枝，無中生有啦”小嵐兒吩咐道，也不忘交代一下土娃要注意下分寸，雖然童言無忌，但是他不想爺爺走後還鬧的滿城風雨，妖言惑眾什麼的。本來遇到白事的話當事人的家屬都是很傷感的，也沒什麼閑暇功夫去折騰額外的東西。
“好啦！知道啦，你放心，我不會亂說話的。怪我怪我”閑聊了幾句之後土娃就會回去家裏找土老爹了，他出來之後他爹還在廚房忙活煎煮一些療傷的葯，準備稍後端過來給老桿頭喝，沒想到現在已經用不上了。
土娃走後，小嵐兒怔怔失神，回想下這幾天，爺爺反常的狀態，似乎隱隱有點像剛才土娃說的，至於是什麼，也說不出什麼門道，索性不想那麼多了，他搖了搖頭，把老桿頭脖子的衣領整理了一下，不想讓其他的村民看到。
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內弄亂的擺設，整理下爺爺的日常用品，突然他感覺少了點什麼。
“對！爺爺的煙桿怎麼不見了，他去哪裏都要帶的呀，這可是他的心肝寶貝呢，難道回來路上丟了么，好像自從爺爺回來之後就沒看到他帶回來，按照他以往的習慣，回到家第一時間就是給他的煙桿加煙草，狠狠吸上幾口，緩解一下外出幾日的疲憊”小嵐兒喃喃道，或者爺爺回來倉促，加上遇到了危險，路上丟了吧。
“老爹，老桿頭爺爺昨晚走了，我剛去小嵐兒家看來他最後一眼。”土娃已然回到家中，只見土老爹和土大嬸還在廚房忙活着。
“造孽呦，可憐了小嵐娃”土大嬸激動的說道，雖然平時她大大咧咧，沒少教訓他不聽話的兒子，但是做什麼好吃的也是第一時間拿過去給老桿頭和小嵐兒吃，小孩子闖禍的時候她也是第一時間教育自己的兒子，從來不會訓斥小嵐兒，因為他們爺孫兩日子過的清苦，家裏沒個年輕的勞動力和女人照顧，偶爾能幫就幫。所以她把小嵐兒當做自己的第二個兒子。
“走！再陪我去看看”土老爹沉聲道。
隨後他便跟土娃匆忙的來到老桿頭跟前，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好生在家獃著，我去找找大祭司，看下接下來怎麼安排，土娃，你給我照顧好小嵐兒，不腰瞎跑”言罷，土老爹轉身離開向村尾的方向走去，大祭司在村裡也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平時喜歡安靜，所以一直住在村子裏的尾部，加之他年事已高需要靜養，更不喜雜事叨擾。
一路疾跑，不一會功夫，土老爹就跑到村尾大祭司的住所。
“大祭司，不好啦！”土老爹急忙的敲着門，他心急如焚，冥冥中有不好的預感。
半晌功夫，裏面才傳來細細碎碎的起床聲，咿呀一聲，木門打開。從門縫中透出漆黑的空間，緩緩地從中伸出一隻孱瘦褶巴的大手，這隻手好像沒有營養一樣，乾枯的有點嚇人，五隻上面的指甲闕然是黑色，好是嚇人。若不是熟悉大祭司的人，可不敢輕易跟他接觸。
門開，裏面站着一個彎腰杵着骷髏拐杖的老者出現，他白髮及腰，髮髻上插滿了不同樣式的裝飾物品，耳旁垂下兩根長長的辮子，離發尾幾寸的地方用紅繩捆繞。屋內燈光昏暗，愈顯得老者詭異滲人，定眼一看，他左眼用一個黑色的眼袋綁着，似乎是瞎了，深陷的眼眶裏一隻佈滿血絲的眼球無神的眨了下眼睛，不用分說，眼前的大祭司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有可能一夜無眠。
“進來吧”嘶啞的聲音從大祭司口中傳出，他轉身向燭台走去，拿起上面的火摺子把蠟燭點亮，然後吹了吹就放了回去。
藉著蠟燭的光線，土老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大祭司，你有所不知，昨晚老桿頭去世了，他前幾天不是外出打獵么，回來后就一蹶不振，我急忙去市集裏取葯，還沒來得及他就沒了。”
“我看到他這次受傷的不輕，也不知道遇到什麼厲害的玩意，按理說憑照他的身手和經驗，普通的野獸是很難傷到他的，就算極其兇狠的野獸，他處事小心，打不過也會躲，不知為何傷成這樣。”從小嵐兒家中走後，他就滿腦子思考着，老桿頭走的太突然，一定是有什麼蹊蹺之事，趕忙問下大祭司。
“嗯”嘟囔半會，大祭司回答道，好像他已經知曉此事。畢竟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神色未變，從懷裏拿出一個龜殼，將幾枚銅錢塞進去搖了搖，口中喃喃細語，都是一些占卜卦象的口訣。
“喃……嗚……呃……嗚……咦”
忽然，大祭司口中一陣咳嗽，直噴幾口老血，眼中儘是駭然之色，手中顫抖着的龜殼也拿不住掉落在地，究竟是什麼事情讓有着大能的大祭司如此失態。土老爹連忙攙扶着他的身體。眼上儘是關心之色。
“大祭司，怎麼了，沒事吧”
“罷了罷了！要來的始終逃不過！誰讓這是命呢！”大祭司瘦弱的身軀此時顯得更加憔悴，彷彿被抽幹了力氣一樣。
“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嗎，難道？”土老爹詢問道
“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彷彿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干擾着，我只能從零星的碎片感知一二。老桿頭氣運已盡，性命本就難久呀。有此一劫，他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了，早點離開也是好事，免得徒增煩惱。”
“風嵐起，血劫現，鬼魅生，萬物枯！”
“什麼意思？”土老爹一臉愕然，不懂問道。
“我也不能參透一二，似乎跟我們村子裏有關，具體要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說不準呀”大祭司搖了搖頭無奈沉吟，如今面臨的是他的能力無法參透的了，也許一些強大的存在會預示知道。
“既然連您都無法參透其中奧秘，想必是非常大的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大祭司您也要保證好身體呀，我們村裡還需要您這個頂樑柱呢，老桿頭走了，就靠您啦”土老爹也十分手足無措，他不想再失去一位至愛的長輩，無法想像沒了他，整個風嵐族將要怎樣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一直以來大祭司都是他們的保護神一樣的人物，有他在，心就安定！雖然在外界看來他外表裝扮可能顯得十分詭異，但是跟他相處久了會知道，他心裏的善良，是多麼的樸實無華。
“你去召集村裏面的年輕人，準備好一些葬禮需要的事宜，我們稍後給老桿頭舉辦儀式吧，派人去宗祠那邊把事情安頓好，我這邊收拾收拾就會來，記得不要讓人碰神像，稍微打掃一二便可，免得驚擾神像大人安修。”大祭司吩咐道。每次村裡舉行祭祀的儀式都少不了提醒他們要注意這些瑣碎的東西。
“好勒，我馬上去安排，您稍作休息便可”土老爹自從成家後跟着老桿頭做事，為人十分穩重，村裡大大小小的事物他都會安排的井井有條，平時大祭司是很少參與管理族中的事務，都是這些後輩在處理，交給他們也放心，畢竟人人都要成長，老一輩的都要懂得放手。正因為族中有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者言傳身教，所以風嵐村一直以來都極為團結，除了小孩子們小打小鬧外，不曾發生過不和睦的事情。
宗祠神像一直以來是村裡神聖不可侵犯的信仰，逢年過節族裏人都會組織舉行祭祀活動，祈禱風嵐神保佑風嵐族來年風調雨順，人丁興旺。宗祠是坐落於後山山洞，離風嵐村約莫幾里路，由於山下靠近水源和地勢平坦，所以風嵐族的人都居住在山腳下。據說這神像是在風嵐村沒興起的時候就已經存在，裏面那座神像是叫“風嵐神”，歷史已經非常久遠，連知識淵博的大祭司都不知道來路明細，只知道他是一名能力通天的神仙。
離開大祭司的住所，土老爹也來不及回家跟她老婆交代，就跑去村裡各家各戶找人一起籌備葬禮事宜，今日註定是一個族人難眠的日子。
轉瞬之間，老桿頭去世的消息傳遍村落，遠遠都可以聽到嘈雜的聲響，雞鳴狗吠喧囂塵上，風嵐村已經打破了往日的寧靜，其中暗流涌動，意味着小小的村落要捲入一場驚世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