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披沙剖璞
回到永和宮已是傍晚時分,滿身倦怠掩飾不住。卻又不得不屏退一眾侍從,唯留卿黛和扶崧在旁侍候。扶崧見我面露不悅之色,曉得我在生小貴子的氣,幾番欲言又止,最後悻悻退到一旁靜靜綉着荷包。卿黛呈上一杯茶來供我消氣,見我怒道,“好哇,這奴才不尊主令,竟欺侮到我的頭上來了。”言罷起身,作勢將茶水盡數潑到地上。怒至極處,反而心生思索,我的眉頭不禁警覺一皺,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復又悶悶坐下,鎖眉沉思。默不出聲下,鎏金的護甲輕輕攏着鬢邊綹下來的一縷秀髮,頓了頓便叮囑她們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小貴子不堪大任,眼下咱們須得找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來。像這樣跟咱們親近的人,是絕對不能輕易讓人收買的。”
扶崧歷練不夠,城府不深,總是傻傻的望向我道,“說到底還是小主的脾氣好,若是遇到沁淑女那樣的刺頭,不死也得掉層皮。”
倒是卿黛每次都能點到主題,“依照皇上的意思,太后已經慢慢放權,讓小主從中協理打點後宮的事務。只要小貴子知進退,對小主忠心,小主早晚會把他提拔成後宮‘四司八局十二監’總管之一。待到那時,那奴才就正式完成了身份的轉變,成為半主半奴的存在。”說罷又無不惋惜道,“這奴才勢力,又沉不住氣,也難怪在宮裏越混越糟。”
我深深吸了口氣,把扶崧叫到跟前低語囑咐了幾句,扶崧當即起身離去。卿黛順勢接過扶崧手裏的針線。在我朝,女紅的好壞是檢驗女子是否賢惠的一個重要標準。我雖從未聽她提及針線活的好壞,但從她能接過扶崧手裏的活,也該不難看出她的女紅應該是不錯的。可別小瞧這麼一個緙絲荷包,雖長寬不盈掌心,卻是集織造工藝、刺繡工藝、串珠工藝、累絲工藝、編繩工藝等多種工藝技法之大成,極其考驗女兒家女工方面的造化。故有“寸縑之幅,意揚千里”之說。
翌日中午,扶崧按照我的吩咐在尚膳監大擺宴席,后又回來複命。我徐徐呷了口茶,教她慢慢道來。見扶崧道,“奴婢按照小主的吩咐,在尚膳監擺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供宮裏的內監食用。像什麼鵪鶉骨飿兒、白腸、水晶鱠、勝鹿脯...一聽說這是小主的賞賜,那群內監都狼吞虎咽起來。”
卿黛對我的所為有些意外和吃驚,當下不解的問道,“小主這是何意?”
我摩挲着泛黃的書頁,朝她微微笑道,“因為人的本性如此,素日裏見到金貴的,自己攀不上的東西就會放開了吃,而且力爭吃飽。乍喜之餘就會失了往日的分寸,難以顧及別人。”說著又解釋道,“所謂的‘挑選心腹’,就是利用人性中的弱點,去除或者克制他們身上的本能,不讓他日後為金銀所困,這樣才能成為一名合乎咱們標準的奴才。”
見卿黛還是搖頭不解,扶崧在一旁笑道,“這一招果然有用,有的人生怕自己吃不夠,可勁的往肚子灌。”我搖頭道,“這樣的人的心胸狹隘,往往只注重眼前的利益,不是可用之人。”扶崧又道,“有人看到好吃的先伸手攬了一大把,最後吃不完,還往自己的兜里塞。”我自然不是滿意的,亦搖頭道,“這樣的人做事沒分寸,不知輕重,也是難堪大任。”
扶崧眼前一亮,“有一個奴才倒是非常有節制,既能吃飽吃好,也沒有浪費半分。”說著細細道,“奴婢着人私底下查過他的底細,這個奴才是在浣衣局當差的小貴子。”
我方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不貪不搶,唯有這樣的人通常會量力而為,做事有分寸,是可用之材。”說著又叮囑道,“再細細觀察陣子,若是無恙,方可調入永和宮當差。”說罷又不免加上一句,“這個奴才的底細定要你們二人親自審驗,別人我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