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哥和清瑤
“阿……加西?”卓九摸了摸下巴,唏噓的鬍渣開始冒頭,有些扎手。
“哎喲,就是大叔的意思啦!”女孩一臉無語地望着他,隨即又追問道:“算了,就叫大叔吧!大叔你來自哪裏,又是來星城做什麼的?”
卓九一臉的複雜。
真要論的話,現在的他也就三十齣頭,只是相較於眼前這個青澀的小姑娘……叫大叔,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只是這個新鮮的稱謂,還是讓他無故平生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是啊,他已經三十多歲了……是不是也該找個地方落腳,然後尋一門穩定的營生,讓自己可以安定下來呢?
總不能就這樣奔波着,一輩子飛在空中,活在虛無縹緲的夢裏,然後直到生命的盡頭……
就像他鐘愛的電影《阿飛正傳》中的那句台詞: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隻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飛,飛累了就睡在風裏,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時候。”
長街幽深,似乎怎麼望也望不到盡頭。
男男女女的爭吵,夾雜着物件碎裂的聲響;男人們喝的酩酊大醉,吹牛、憶往昔時的豪情萬丈;電視節目裏的低俗笑點,夾雜着此起彼伏的大笑,共同匯聚成了人間萬象……
當然,還有不知是哪家的老舊音響,時斷時續地放着悲傷的歌。
彷彿穿越了時間、空間,聲聲入耳。
那一定是位女子。
因為這首歌,卓九知道。
趙雷的《三十歲的女人》。
“三十歲了光芒和激情已被歲月打磨,是不是一個人的生活,比兩個人更快活……”
呵——
卓九的臉上閃過一抹苦澀。
他也不確定一個人的生活,是否會比兩個人更加的快活,只是偶爾想起,似乎……還真就有點孤單呢!
不知怎的,伴隨着歌聲,他原本躁動的心慢慢變得平靜。
想了想,他也笑着反問道:“我就不能是星城本地人嗎?”
“本地人?”
女孩歪着頭,一臉的思索,“你才不可能是本地人呢,哪有本地人大半夜的還背着個背包,在大街上瞎晃的?”
只見她背着手,一臉得意的望着卓九,一副我已經看穿你了的樣子。
“也是!”
卓九無奈地摩挲着下巴,“算你猜對了!”
“那我猜,你一定是來打工的!”女孩一臉的得意,“說說吧!想找份怎麼樣的工作,興許我還能給你介紹介紹!”
“你還有這本事呢?”卓九一臉詫異的問道。
“那是!住店就送就業指南,大叔你可是賺到了!”女孩呵呵一笑,“對了,差點給你糊弄過去了,大叔你究竟是哪裏人?”
“哪裏……”
卓九有些迷茫。
流浪了那麼久,剛開始時,每到一處地方,他總會以為那將會是自己最終的歸宿,但最後總是會因為種種原因,選擇離開。
到後來,流浪真就成了一種習慣。
對於家的記憶,更是在輾轉中變得顛沛流離,虛無縹緲。
走得久了,有時候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卓九長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說完,他便止住了話頭。
女孩顯然很機靈,尤其是眼前這個姑娘,應該很早就開始操持起家裏的事務,因此,也遠比那些溫室的花朵早熟得多。
纖細、敏感、善於察言觀色。
她自然也感受到了卓九情緒的變化,因此也沒有繼續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漫步在看不到盡頭的長巷。
“對了,我都忘了問了,大叔怎麼稱呼?”
女孩忽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望着卓九,“我總不能一直大叔大叔地稱呼你吧!”
“我……要不,你就叫我石頭吧!”卓九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石頭?”女孩一臉的嫌棄,“什麼怪名字……”
“石頭哥……石頭叔……要不,我以後就叫你石頭哥吧!”
卓九一臉的愕然,抬頭望去,女孩正一臉理所當然的望着他,“石頭叔聽起來總覺得有點怪怪的,石頭哥聽起來還自然一些。”
“再說,剛才我細細看了你幾眼,發現,你也不是那麼老嘛!嘻嘻!”
“對了,我叫清瑤。”
“清雅的清,瑤琴的瑤。”
“清瑤么……”
女孩說完,便低頭轉身,向著遠處離開。
寒風輕拂,就着路燈,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不時進入陰影,然後又步入光明……無盡的長夜,伴隨着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莫名變得溫暖起來。
“對了,石頭哥,如果你真打算進廠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哦!”
“有幾個廠,表面上看起來氣派正規,實際上可都留不住人呢!”
“要麼工時長,要麼單價低。”
“對了,石頭哥,你有沒有女朋友呀!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幾個廠,廠妹頂多的那種?
……
接連不斷的問題,讓卓九這個略微有些社恐的人,都感到難以招架。
他也是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被坑了?
走了那麼久,距離這所謂的目的地,竟然還是那麼的遙遙無期……
卓九不禁嘆了口氣,也難怪,她要去路口截客了。
就這距離,哪個好人家會將店開在這樣的犄角旮旯里。
女孩顯然也有點心虛,先前她還能靠不斷拋出的問題勉強穩住局勢。
奈何這所謂的石頭哥,實在是太沉默寡言了,通常五六個問題跑出去,才能得到她寥寥幾個字的回應……
“快了,就在前面了。”
女孩的腳步越發的急促起來,指了指遠處的一枚燈牌。
巷弄悠長,只有唯一的一盞燈牌,閃着微弱的光,由於還有一小段距離,所以他一時間也無法看清,那燈牌上寫的究竟是什麼。
這是一條斷頭路。
在道路的盡頭,佇立着一堵高聳的圍牆,將巷弄兩頭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唯獨這間小旅館,孤零零地存在於牆角之下。
這生意,不用想,也好不到哪去。
卓九轉過頭,望向一旁的清瑤。
只見她的雙頰通紅,臉上滿是不好意思的神色。
當然,他也沒說什麼,不多時,兩人來到那幢兩層樓的旅館前面。
燈牌閃着微弱的光。
名字倒是很好聽:清瑤旅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