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供奉4
這手臂,我應該見過。
在我記憶里,是一截乾癟如柴的手。
如今卻像吸飽了血水的海綿,慢慢的膨脹,還滲出一些黑血。
順着這隻手臂,我看到肩頭、耳朵、半邊臉、一隻血紅色的眼珠。
……原來,逃走的那具乾屍,在這裏啊。
彷彿從血池地獄裏爬出的惡魔,從小小的鏡子裏面掙扎出來。
“……爾等窮追不捨,是要入我無上密法之門嗎……”那隻血紅的眼珠瞪着我,聲音嘶啞卻帶着一絲詭異的稚嫩。
也對,這具乾屍是一個孩童的模樣,想必生前說話也帶着童聲。
“你這密法一看就不是什麼光明正道,我沒興趣,這些僧人被你們蠱惑禁錮,趁早解除邪術,不然……”
“不然?嘶嘶……你一個年幼之人,還敢口出狂言,之前我氣血虧空,不敢與你們正面交鋒……如今你們還送上門來……不過多幾個祭品而已。”他的口氣很狂妄。
看來這乾屍在生前是眾人無條件崇拜的人,死了這麼多年,陰魂還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思想。
“我不知道你的無上密法有多厲害,我只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且外來信仰非常容易被有心人演變成蠱惑人心的工具,而你,就是工具頭子。”我皺了皺眉。
“大膽……當年——”
“當年如何,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以人血為供奉,就是邪魔外道之法。”
我一邊說,一邊趁他沒爬出來,將粉紅色的驅邪符咒拍到了為首的僧人額頭。
僧人額頭上有奇怪的花紋,這符咒一下去,彷彿烙紅的鐵塊入水,發出“呲”的一聲!
符紙居然被燒開一個大洞!
我嚇得猛然縮手,看着符紙斷成了兩截,驚訝萬分。
“以你這些淺薄的道行,也想擾亂祭祀……”那小鏡子裏的身形,又掙出來一些,似乎整個頭要出來了。
我有點慌,符咒斷掉的下半截飄落在地上,我後退帶起的風、將半截符咒吹到了鏡子上。
呲——!
一聲刺耳的響聲,眼前黑霧瀰漫。
原來這符咒才是“烙鐵”,落在鏡子上的一瞬間,像雷電爆閃,震得鏡子邊緣磕碰青磚地面,發出一聲脆響。
我愣住了,那鏡中爬出的黑色小乾屍,也愣住了。
“……這是什麼符咒……”他嘶啞的聲音忍不住喃喃低語。
這是什麼符咒,我也想知道這是什麼符咒!這沈家秘藏的粉色符咒,從來都超乎我的想像!
我立刻又掏出一張,準備拍在那黑色乾屍的身上。
斜刺里猛然伸出一隻遒勁的手,穩穩的握住我的手腕!
我轉頭一看,是為首的那位僧人!
他此刻怒目圓睜,雙眉如劍,額頭上還有小半截未焚盡的符紙。
他面容半隱在佛塔的陰影中,映着幽光的那隻眼,正灼灼的盯着我、帶着一絲警告的意味。
他……有意識了?
“……住手。”僧人啞着聲音說道。
住手?你到底是被控制了、還是這魔物的信徒?
我猛地揮開他的手,他也順勢放開了我,雙手合十,對我閉目垂眸。
這突然的變故,讓那黑色乾屍打消了跑出來的念頭,黑色霧氣快速往回收縮。
這麼好的機會,我不能讓他又逃回去。
那半截符咒還停留在小鏡子的一角,我拿出如意化出劍芒,那為首的僧人以為我要掏符咒,伸手來阻擋,卻碰到了紫霄如意的劍鋒。
紫霄如意的劍芒不是凡俗之物,雷電之氣瞬間將他的手臂爆出細碎的口子,雙手小臂都在流血。
就算這樣,他卻依然準備阻止我。
“我敬重你們三年前協助滅卻屍魔,如今卻要以身飼魔?再攔我,我就顧不得你們周全了——”我急得大聲呵斥。
僧人如銅像般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以身飼魔,也可這麼說……”
我管你怎麼說!那黑色乾屍就要縮回去了!
我橫擰了如意,劍氣如鋒刃逼退了瀰漫的黑氣,那半截符咒快要被黑氣沖走,我飛快的一劍插了下去——
“都天雷公,赫奕乾坤,邪神魔魅,碎滅其形……”
沒等我念誦完最後那句急急如律令,劍鋒和符咒就引出一道天雷猛然劈下!
“住手——”為首的僧人不顧一切的朝我撲來。
奈何這道天雷威力太強,不止是地上的鏡子被劈得粉碎,連帶着小小的佛塔也被劈塌了半邊、地上的青磚都崩飛了!
這威力出乎我的意料,鏡子被劈得粉粉碎,散落一地的碎碴,映着詭異的幽光。
院子裏灰塵飄散,那位雙手流血的僧人,驚訝的看着我。
他的眼中露出一絲悲憫、又有一絲決絕。
“阿彌陀佛……女施主有天神之力,可此舉,卻不知是善是惡……”他話語帶着一絲落寞。
“這是魔物,不該留在世間。”我皺眉質問道:“大師既然未被蠱惑神智,為何要做這種事?”
僧人輕輕嘆氣,並未回答,用眼神示意我看向地面。
原本泛着幽光的鏡子殘片不停地氤氳出黑色霧氣,那些碎落的鏡面殘渣好像散落的在夜幕中的微弱星光。
“此鏡若為‘門戶’,他尚且堵在門戶吸收血食,若他隱匿逃遁、潛藏蹤跡,難免門戶大開……恰逢大劫之年,萬千妖魔正待入世,而他不僅吸收陽間血食、也會吞噬魔界低靈,我等以身飼魔,無非是為了延緩他逃遁的時機。”
“可若讓他力量壯大,如何控制?”我不解的問道。
僧人雙手合十,淡淡的回了一句:“天道循環,神佛不渡者,自有其滅亡之道;乾坤陰霾,自有能人撥雲見日,女施主不必太過焦慮。”
“我當然焦慮啦!現在外面什麼樣子你們知道嗎?妖魔銜瘟、全國禁閉,就連你們這裏都——你們知不知道你家晦清和尚出事了!”我突然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跟他論道的時候,晦清和尚現在魔界被關押了,他們這裏就成了這般樣子。
“晦清大師人在何處?”僧人猛然皺眉,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他們的身體都很瘦、而且是那種鋼筋鐵骨的般的精瘦,一皺眉頭,目光中就映出堅毅的光。
慈悲法相、怒目金剛。
我腦子裏浮現這兩句話,看來這些掛單的苦行僧,就是晦清留的後手。
“他和小光頭現在,被關押在……”
沒等我話說完,一陣陰風,呼的一聲猛然從地上冒起來,瞬間將我們裹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