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易水訣（中）

剎那的寂靜。

荊筱蕾緩緩從黑暗中探頭鑽了出來，手中持着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刀。

那是，不死斬！

傳言可斬殺一切超凡者的武器。

同時，也是凡人唯一翻盤的神器。

黑衣人看了荊筱蕾一眼，便從頭到腳打量完了她，凌厲的眼神劃過一道白光，表面波瀾不驚，心裏則剎間一震：

雖說外表沒變，但氣質方面，似乎有了質的改變，殺氣濃郁到化不開，宛若實體......恩......不會有錯，她應該用了預借、降魔或者上身之類的特殊手段，現在的她，是她，卻也不是她。

黑衣人分析完畢，卻並沒有出手的打算。

畢竟，這和當初說好的服務項目，可不一樣。

他沒理由為了個變數，以身犯險。

潛台詞就是：得加錢。

可另一人，卻是不得不出手。

那便是，南詔劍神。

他本以為，又來了一位時輪尊者。

可忽見來的是荊筱蕾，也不覺有些吃驚。

印象中，這個年輕的姑娘，似乎還沒有那麼強大的力量。

然而，待他定睛瞧去，馬上便看出了其中門道，剎息之間，一道黑芒從南詔劍神手中噴薄而出，除了黑衣人，誰也沒看清楚他如何出手，包括龍神與天山童姥。

更可怕的，是那黑色的槍鋒，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后，突然整個消失了。

可短暫的一瞬過後，聖槍岡尼爾，卻穩穩定在了荊筱蕾的咽喉上，一張俏臉，剎間變得慘白。

天山童姥心頭頓時暗凜，忖道：“原來，原來南詔劍神這老小子，一直在扮豬吃虎。從相識到如今，這傢伙，果然，果然從未放棄，繼續精進自己的武藝。”

也就是說，從秒殺碎風到與天山童姥的短暫交鋒后，南詔劍神其實一直都在放大海。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這看似普通的一擊投槍，其實蘊含了相當高深的技巧。

這一招，外人瞧不出來，但天山童姥卻識得厲害。

他二人武功本在伯仲。

論招式精妙詭異，天山童姥更強些，但論劍術力量，南詔劍神卻要厲害許多。

不過，南詔劍神在露了這一手后，天生童姥便明白，自己已是不敵。

這其中，主要有兩點，是童姥認為做不到的。

首先，通常情況下，想要招式擁有強大力量與爆發力的同時，必然難以保持隱秘。

然而，南詔劍神的投槍，出手時不但迅疾如風，而且寂靜無聲，宛若處子。

這顯然已經跨過了上乘武藝的門檻，達到全新的未知領域。

第二點，便是她無法看清出手。

天山童姥可是武學大師，擁有強大的身法與眼力，更有獨特的殺氣感知，能夠對於任何攻擊，輕鬆迴避且快速反擊，包括子彈.......

然而，面對南詔劍神的這一手絕技

——其速度之快，居然以她的眼力都無法觀測

她，天山童姥，自問根本無法應付。

不過，更令童姥吃驚的，還在後頭。

原來，荊筱蕾雖說臉色煞白，可南詔劍神的投槍，並未對其造成傷害。

更可怖的，是她，竟然僅憑一隻肉手，便死死握住了槍尖的尖鋒

——一聲裂帛也似的聲響后，聖槍岡尼爾沖勢被迫停止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中卻是空空如也，只有一縷鮮血，從割破的手掌心流下。

天山童姥又看了南詔劍神一眼，此時他的左掌中，便多了一柄漆黑如墨的斷槍——那是奧丁的永恆之槍岡尼爾。

看來，聖槍傳說有真有假。

擲出就一定會命中目標，百發百中是真的。

自動回到主人手中，也是真的。

擊穿它擊中的任何東西，卻是假的。

至少，它沒有擊穿，荊筱蕾的手掌。

南詔劍神正覺驚愕，可就在這時，

他的面前，忽傳出了呼嘯之聲，似乎有什麼人攜帶利器破空而來！

“來得好快！”

南詔劍神眼神大變，右手腕陡然一翻，絳幽劍頓時直立而起。

“叮！”

一聲金鐵交擊聲后，刀與劍一觸即分，光影錯開的剎那，只聽嗆啷聲不斷，金鐵交鳴不已。

那一瞬間，兩邊已經完成了，超越百次的出招收招動作。

由於雙方出招的速度，實在太快。

是以，在旁人看來，似乎僅過了一招的回合時間。

南詔劍神見狀，面色有些凝重。

剛才那一瞬，他至少製造出了八十八道綿密劍網。

然而，卻被眼前的荊筱蕾，一招就攻破了八十七道——這還不包括他用了十三股劍氣，二十八種劍法，七種暗勁........雖說被最後一道劍圈給攔住，但在他漫天的劍氣網內，荊筱蕾出手破招之間，居然絲毫沒有傷到分毫？

“吱——呀”

一聲牙酸的金鐵摩擦聲后，荊筱蕾手腕一翻，竟將刀當劍使，橫封斜刺，盡往南詔劍神面門刺去。

她用的雖然是刀，然而發出的，卻是令人窒息的劍氣。

更誇張的，是她的劍氣，竟然能力壓南詔劍神一頭？

這還是其引劍入道后，千年以來的頭一遭。

劍氣對撞的剎那，產生了磅礴壓力，周圍沙塵，被勁道所牽引，竟成傷人利器。

南詔劍神只感勁風撲面而來，鬢髮寸寸折落，臉上多了數道血痕。

很顯然，他落了下風。

不過，面對頹勢，南詔劍神卻絲毫不懼，他深吸口氣，重新調整架勢，劍氣倏然聚斂，霎時間，周圍的所有劍氣似乎都被他給吸收。

那一瞬間，絳幽劍似乎隱隱發出暗芒，劍氣被牢牢積蓄在劍尖，發出久違的“嘯商”之聲，彷彿要辟開這世間的一切！

沒有任何花哨。

此乃入道一劍，不可阻擋。

也就在那個剎間，荊筱蕾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奇景：

周圍的時間，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了下來。

此招，正是南詔劍神用來對付碎風的絕技。

神劍無式摩珂衍那。

以六庫仙賊為弓

以菩薩六度為箭

以摩訶般若為能，方能求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摩珂衍那

摩珂衍那一旦成型，與劍技結合，會形成一個特殊的劍氣結界。

踏入此界者，萬物停頓，任其宰割。雖說持續時間不長，但對於南詔劍神來說，完全夠了。

要說唯一的不足，恐怕就是

——一天內，只能發動三次

但對於南詔劍神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讓他連續發動三次摩珂衍那。

而且，一旦讓他發動此招，只需短短的一秒，便足以改變戰局走向，形成反殺。

而且，此招頗為神秘，知者極少，至今未有破解之法。

想想也是，能有幸見過此招的人，只有是死人。

而碎風，便是敗在了這招之下，雖說未死，但其志已奪，其心已死。

往後的日子，他怕是與行屍無異。

只不過，令南詔劍神沒想到的，是荊筱蕾面對這招，並沒有出現萬物即刻停頓的場面，只是時間相對乍緩。

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

南詔劍神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似乎對摩珂衍那的韌性，還在不斷提高。

並且，她還能逐漸克服，時間乍緩帶來的負面效果。

這當然和荊楚薇的特殊能力有關。

這種能力叫：水銀

在戰鬥中，只需心中無有雜念，荊楚薇便會處在一個——除她以外，所有活物皆時間無比緩慢的狀態

敵人在此狀態下，出招和移速只有先前的五分甚至十分之一

。

而且，進化后的水銀，能把整個時空全部凍結.......

其名曰：摩珂摩訶摩，與摩珂衍那雖同出本源，但卻絕不相同，不能一概而論。

只不過，荊楚薇雖能隨意發動水銀，卻並不明白其中原理。

至於她是如何領悟此招的，她也不太清楚。

南詔劍神震驚地，望着眼前的荊筱蕾：

從來沒有人，能接得住我此招，你究竟是誰？”

聞言，荊筱蕾蹙眉陷入了沉思，看着遠處——南詔劍神那震驚的臉，卻並未選擇回答，只是緩緩擺了個奇怪的兵器架勢。

然後，她，再次發動了，進攻。

這回的進攻，愈發地猛烈。

如果說，先前的荊筱蕾還有一絲絲久違的生疏感。

那麼，這回的她，不但全程壓制住了南詔劍神，甚至還留有餘力來溫故知新自己曾經的武技。

南詔劍神拆了數百招后，忽然悟出了門道。

原來，荊筱蕾雖說用的是刀，但使出的功夫，卻是諸般兵器之法。

但見她，時而使用劍法，一會又使用鋼鞭銅鐧等招術。待南詔劍神完全破招后，荊筱蕾又再次變化，以刀作槍，使出紫塞邊軍槍法——一丈威，在連戳了對方數百槍后，她再次變招，此番大開大闔，威風凜凜，使用的，竟是當年突厥武士們流傳的——鑌鐵狼牙棒法

片刻間，二人又拆了七十餘招。

荊筱蕾只憑一把刀，短時間內，竟然使出了百種兵器之法，其變化之快，頻率之高，威力之大，即便換上真槍實劍都未必能做到。

而且，更誇張的，是荊筱蕾在溫故知新了兵器后，竟又玩起了拳腳功夫。

她不但，將天下各類兵器招術化入刀中，錯綜使來。更是在兵器技法上，加入了踢擊，拳法，擒拿.......將有形的各種流派，化為無形的組合招式。

就如同《易水訣》裏說的一樣

——水，雖有定式，卻無常形

南詔劍神好幾次，都迭遇險招，越打越是心驚。

此時此刻，他忽地記起，一位傳授自己佛法的西域高僧，曾經提過：

領悟佛法頂峰之人，可變化為菩薩樣貌，心無旁騖，所有的一切，皆變得自然......

那一刻，南詔劍神終於理解了。

他，同時也悟了。

是啊，

自己的心愿，

從來就不是什麼死亡。

而是找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好好較量一番。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他要的，從來就是光明磊落的戰死，或者堂堂正正地戰勝強敵。

從這一刻起，他再也不願去思考那些擾亂內心的事，什麼任務，什麼承諾，都隨風而去吧！

此時此刻此地，南詔的劍神，似乎再次化身為了那個普通的少年。

現在的他，終於回憶起，自己拔劍的終極意義。

同時，也燃起了內心之中——那屬於武者的最高戰意

現在的他，真正做到了，心無旁騖，放手一搏，以爾准西姆的身份，與眼前的女人，來一場真正的較量。

“來啊……女人！”

南詔劍神嘴角忽地粲然一笑，眼裏隱隱透出火焰的光芒。

他左手扛起奧丁永恆之槍，右手持南疆神劍“絳幽”，就在那個瞬間、忽然有一團熊熊火焰從他身上冒了出來，照徹了整座龍神大殿。轉瞬后，無數火星紛揚而起，卷向天空。

那一瞬間，荊筱蕾率先出手。

但，與其說是出手，其實更像是在試探。

“叮”的一聲，刀與劍倏合即分，金鐵交擊中，火星迸射。

二人各退了一步，第一招，竟是不分伯仲？

然而，南詔劍神的反擊卻並未停止，在成功封鎖住荊筱蕾后，忽見其猛一反手，絳幽劍隔開了不死斬。

南詔劍神高速縱斬的同時，一道道真空波便掠了出去——神劍無式龍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