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高下立見
一大早席暢暢就站在鏡子前,一手一套衣服,左三圈右三圈的旋轉。鍾家慕在一邊喝着豆漿,臉色有些發黑。
實在拿不定主意,席暢暢苦着臉回頭:“鍾家慕,到底哪一套比較好看?”
鍾家慕眼光掃過她手上的兩套衣服,下巴往她左邊一抬:“那件紅色的。”
紅色?席暢暢看了眼左手上搭的黑色小套裝,猛然想起這才慢慢回頭,在她身後衣架上掛着一套大紅的衣裙。
那還是她大二時參加話劇社時,在一出民國劇中充當人肉背景穿的禮服。無論顏色設計還是面料,都俗到了一種極致。因此,自那次表演之後,她就沒有再穿過。今天之所以被她掛出來,是因為決定周末要捐出去。
席暢暢被那大紅的蕾絲邊雷到,有些僵硬的問:“你是說這件?”
鍾家慕睜着眼說瞎話:“嗯,很漂亮的衣服。”
“是……是嗎?”看着那套衣服,席暢暢有些發囧。
鍾家慕先發制人:“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兇巴巴的口氣。
“相信!相信!”想起平時走在路上鍾家慕“招蜂引蝶”的情景,再想起自己平時很是路人的裝扮,兩相對比之下,席暢暢果然中計。
五分鐘后,席暢暢看着鏡子裏一身大紅臃腫俗氣的自己,終於還是忍不住懷疑:“鍾家慕,為什麼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正在喝豆漿的鐘家慕抬頭看到如同從最低俗鄉村電影中走出來的席暢暢,差點沒一口噴出來。輕咳了兩聲才忍住笑,一臉嚴肅:“的確是有些怪……”沉思了一會,繼續昧良心:“這個衣服很好看,怪就怪在你沒有化妝。
“化妝?”席暢暢有些傷感:“可是我不會。”
經過上次的事情,席暢暢算是認清了自己不會化妝的這個事實。
鍾家慕很不滿意的搖頭,一臉正色:“這件衣服必須要化妝才能襯得起來。”
席暢暢做了深刻的思想鬥爭,最後弱弱開口:“要不還是算了,我還是平常的樣子吧。”
聞言,鍾家慕馬上反對:“不行!”
今天的鐘家慕似乎很反常,相對於平時的他而言,很顯然有些“多管閑事”,席暢暢有些疑惑:“為什麼?”
鍾家慕開始審問:“今天是不是你生日?”
“是啊。”點頭。
“你不是要和男神的去吃飯?”口氣有點悶。
“嗯。”獃獃點頭。
“你就不想漂漂亮亮的去見他?”聲音有點粗。
“想。”羔羊徹底陷入圈套之中。
鍾家慕作出總結:“所以,你現在要去化妝。”
“好。”徹底上了賊船。
所調化妝,也無非就是臉色白一點,眉毛濃一點,嘴唇紅一點。”
鍾家慕拿過她手中的化妝品,一臉的狼外婆:“我幫你。”
席暢暢閉了眼睛,感覺粉撲像是揉麵糰的踩躪着自己的臉,接着有痒痒麻麻的觸感刷過自己的眉毛,半晌才有膩膩的口紅描摹自己的唇形——這次倒是很輕柔,只是手稍稍有些抖。
“好了。”聽到鍾家慕的聲音,席暢暢這才睜開了眼睛。面前就是鍾家慕一張放大的臉,乍見她睜開眼,愣愣的看着她有些錯愕。
他看她的目光,彷彿她是一個外星人。
經過上次的事情,席暢暢本來就有些膽怯,見鍾家慕這樣的反應,更加心虛:“是不是很難看?”
鍾家慕移開了視線,回答的有些不自然:“很……很好看。”
想起原來看電視,鍾家慕對其中許多席暢暢羨慕不已的女明星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態度,再想想原來鍾家慕的朋友都是一隻只的大美女。現在連眼高於頂如他都稱讚自己“很好看”,席暢暢頓時心花怒放,高高興興的要去照鏡子。
鍾家慕攔住她:“時間不早了,去找他吧。”
席暢暢看了看手機,果然已經沒有時間,立即“嗷”了一聲,抓起自己的手提包就往樓下沖。
席暢暢的一生從來沒有如此輝煌過,這一路上,無論是站台上還是公交車,即便現在走在公司里,迎面走來的人無不對她側目而視,竊竊私語且再三回頭。
風格一向很路人的席暢暢努力維持端莊姿態,儘管有些喘喘不安,心裏仍是充滿了澎湃的激情。
這樣的回頭率,這樣的引人注目,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美女?
席暢暢熱淚盈眶。
“眾目睽睽“之下,席暢暢到了辦公室前,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里三位員工正在說話,齊齊轉頭,瞄了她一眼又轉回去說話。然後又僵硬的轉回來,席暢暢幾乎聽到他們脖子“嘎吱嘎吱”的響聲。
呃……他們的表情似乎不能稱之為驚艷。
面對着六隻幾乎快凸出來的眼睛,席暢暢覺得保持微笑有些困難,低頭急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兩位老員工很是同情的看了一眼難得表情驚愕的男神一眼,打了個哈哈走了出去。
辦公室頓時只剩下她和另一位員工兩個人,席暢暢有些沮喪,只低頭整理東西。
快到下班的時候,提前說好的男神來接席暢暢,在門口看到席暢暢的樣子,他悄無聲息地無聲來到她桌子前,也沒說話,只遞給她一面鏡子。
鏡子裏如實的出現了一張雪白臉孔,扭曲糾結如蜈蚣一般的濃黑眉毛,一張口紅已經紅杏出牆的血盆大口,活生生午夜怪談里的女鬼臉孔。席暢暢辨認了半天,才反應到裏面那張麵粉糰子是自己的臉,瞪目結舌了好一陣子,抬頭看見旁邊那人無語的表情,想了了半天辯解:“我不知道會這樣……”
看着一臉鬱悶席暢暢,嘆了口氣:“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
席暢暢越想越委屈:“因為今天生日,要跟你去吃飯,想打扮的好看一點……”被自己雷到,她說話都開始語無倫次。
男神愣了愣,隨即微笑:“我很高興。”
“啊?”對於男神的神來之筆,席暢暢有些摸不到頭腦。
男神摸了摸她的頭,眼中溫和,有脈脈的柔情涌動:“你是為了我做這些,我很高興。”
席暢暢慢慢慢慢明白過來,臉上火辣辣的燙,頭也低了下來,不過還是嘟起嘴悶悶抱怨:“可是很難看。”
男神的手輕輕放在她的手上,“去洗了就好了。”
用了四五包紙巾,半桶的純凈水,新的一張紙巾上才沒了那些黑乎乎紅乎乎白乎乎的顏色。席暢暢的臉已經被擦得通紅,熱辣辣的疼。手機忽然響起來,她快速的接起,裏面是鍾家慕的聲音:“效果怎麼樣?”
幸災樂禍,絕對的幸災樂禍!想到這個讓自己這麼丟臉的罪魁禍首,席暢暢氣不打一處來:“鍾家慕,你剛才給我化的什麼妝?!”
鍾家慕毫不心虛的問:“他不喜歡?”
席暢暢無奈:“那種調色板誰會喜歡!”
鍾家慕稍稍沉默,很快發現了問題的癥結,一副的義正嚴詞:“他不懂得欣賞。”
席暢暢無語,找不出反駁,只好有氣無力的回答:“好吧,我們和你的審美觀存在代溝。”
“你們?”鍾家慕的聲音有點高,接着“啪”的掛了電話。
聽着嘟嘟的忙音,席暢暢再次無語。
儘管二十二歲開場不太精彩,不過想起剛才男神的表情,席暢暢再度羞怯,把適才的不愉快拋諸腦後。
正傻笑着,手機又響起來,沒想到又是鍾家慕。
鍾家慕這次的口氣有些懶懶的:“到底我哥說什麼啊?”
儘管知道他看不見,席暢暢還是羞紅了臉,聲音也放的有點低:“他說我為他打扮,很高興。”
鍾家慕沉默了半晌,才“哦”了一聲。很是擔憂的提出另一個問題:“那你今天怎麼跟他出去?”
事實證明,轉移話題這一招對席暢暢是屢試不爽,她馬上從質問者轉到回答的一方:“為什麼不能出去?”
鍾家慕一副語重心長:“既然我的審美觀和他不一樣,你確定他會喜歡我幫你選的衣服?”
驚悚,驚悚,席暢暢這才想起來,自己一身的大紅古董裝。連忙站起來,衝到窗戶前。雖然不甚清晰,還是可以看到玻璃上一個臃腫俗氣的一團紅,席暢暢臉迅速耷拉了下來:“那要怎麼辦?”
鍾家慕好心提議:“今天不行,那就改天好了。”
席暢暢有些心動,為難的嘟起嘴:“可是今天是我生日。”
鍾家慕的聲音瞬間有些冷:“你就這麼想和他一起過生日?”
不等席暢暢回答,又“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熟悉的忙音再度在耳邊響起,席暢暢已經開始習以為常,想了想今天異常“熱心”的鐘家慕,席暢暢眉頭心中泛起一股疑惑。
剛要出衛生間,席暢暢就聽見男神說話了:“席暢暢,對不起啊,我公司有個重要的會要開,生日禮物我放桌子上了,先走了。”
“可是今天……”
“砰。”伴隨着門關掉的聲音,席暢暢知道男神已經走了,她耷拉着腦袋,給鍾家慕發了一條消息:他去忙了。
鍾家慕難得秒回一次:我生病了。你出來,我在你們公司樓下。
席暢暢:……
席暢暢還是沒出息的下來了,走在大街上,鍾家慕一句話都沒有說。
怎麼今天鍾家慕跟家裏更年期的老媽子一樣喜怒無常?正自我感覺良好着,忽然感覺鍾家慕停了下來,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原來是街角的一家蛋糕店。
鍾家慕抿了抿嘴:“進去。”
“啊?”
鍾家慕難得解釋了一句:“我想吃甜食。”
難道一個人生病,連口味也會大逆轉?席暢暢腦中冒起了一個學術性的大問號。
不過無論如何狐疑,對於鍾家慕的話,席暢暢還是習以為常的堅決執行,人形拐杖扶着鍾家慕進去。
半小時后,席暢暢一手扶着鍾家慕,一手提着蛋糕,步履維艱的往前走。
在經過一個超市,看着袋子裏的幾瓶葡萄酒,席暢暢欲哭無淚。
鍾家慕終於大發慈悲:“打車。”
扶着鍾家慕走了這麼長的路,又拿着幾瓶酒和一個大蛋糕上樓,開了門,席暢暢就撲倒在沙發上。
耳朵里聽到鍾家慕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還有塑料紙摩擦的聲音,席暢暢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忽然感到有人在搖自己,惺松睜眼,鍾家慕一臉的不耐煩:“過來許願。”
許願?席暢暢這才發現茶几上是剛才買的那個蛋糕,現在已經被拆開,上面還歪歪扭扭的插了幾根蠟燭。
今天是自己生日,席暢暢立即反應過來,再看向一旁仍是一臉酷酷的鐘家慕,不禁搖頭感真是孝順的小叔子。
鍾家慕被她慈愛的目光看得發毛,一記眼光殺過去:“快許願。”
對着那幾隻歪歪扭扭搖搖欲墜的蠟燭,席暢暢還是虔誠的許了願。
睜開眼,三口氣吹滅六隻蠟燭,席暢暢得意洋洋。
斜瞄了一眼默默的鐘家慕,又斜瞄了一眼默默鍾家慕,再次斜瞄了一眼默默鍾家慕,終於忍耐不住,哇哇大叫:“鍾家慕,你為什麼不問我許了什麼願望?!
鍾家慕斜睨了她一眼:“你許了什麼願望?”口氣很是敷衍。席暢暢更加氣高趾揚的一抬下巴:“不告訴你。”
三分鐘后,席暢暢再次哇哇大叫:“鍾家慕,你為什麼不問我?”
“我問了,你沒回答。”鍾家慕攤手,很是無辜。
真是不懂配合,席暢暢諄諄善誘:“你問,我不說,你再問,我還不說,你就要一直逼問,直到我說了為止。“這是每年生日的戲碼。
鍾家慕哭笑不得:“我又不想知道。”
席暢暢很是猥褻的引誘:“其中一個跟你有關哦……”最後一個“哦”字拉得很長。
“我知道。”鍾家慕拿起塑料刀開始切蛋糕,低頭掩去臉上的苦澀:“可是你許的和我想要的不一樣。”
正感嘆着,鍾家慕已經遞過來一塊蛋糕,另外還有一杯酒。
看着那杯燈光下泛着暗紅光澤的液體,席暢暢有些小傷感,一向滴酒不沾的她也端了起來,猛地灌了一口,唏噓感慨:“又老了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