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秋
俗話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而俞仲秋在這個人生黃金的年齡段早早的進入了人生的秋天。在丈母娘過世后的第三天,自認為相愛到天荒地老永不分離的妻子,提出了離婚。
很決絕,很讓人難以置信。“你這個窩囊廢,我一點都不愛你,要不是我媽認可你,我絕對不會跟你在一起,本以為你會有點出息,可是你胸無大志,人到四十居然連台車都買不起,每天就會玩遊戲,啃老,好吃懶做,如今她老人家已經過世,我對你再無眷戀。”要說俞仲秋身材微胖,長的也是平均分以下,算不得特別丑,也就平均分稍低,但丈母娘覺得這樣好,看起來實誠呀。
想想丈母娘去世前幾天,兩人還恩愛的如膠似漆,起碼俞仲秋是這麼認為的,這個彎拐的太急,不止是扭到了俞仲秋的腰,也扭到了認識他們幾乎所有人的腰。
“孩子怎麼辦?”“一人一個。”兩人有兩個兒子,長子俞寒冬,十四歲了,次子俞玄英,玄英也是冬天的意思,這年才六歲。十足的媽寶一個,黏着母親一天能二十四小時。她這麼分,俞仲秋就知道,大的歸自己,小的歸他母親。
“婚後的財產歸你,婚前的我帶走。”婚前有市區一套門面,是俞仲秋父母以他的名義買的,這是兩老養老的錢,自然不可能給前妻帶走。婚後兩人經過努力到石岩鎮買了一套住房,裝修過,另外還在月供一個門面。“好,就這樣。”兩人基本沒有什麼爭執和糾紛,就這樣離婚了。
直到離婚一個月,俞仲秋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離婚了。這個月都是在父母家過的,大仔俞寒冬雖然按時上課學習,可是也看的出精神狀態一點都不好,全部用手機抄,遊戲玩不停手,誰敢說就大發脾氣,又吼又叫。
俞爸俞媽一直開路邊小飯店,這兒子兒媳關係一直還可以,這個彎太急,兩老都翻倒在地,這兒子傷心欲絕的在家躺一個月,雖然平時也有啃老嫌疑,起碼也沒有這麼頹廢不是。他們心下也是着急,卻又沒有辦法,有心找件事給兒子做。於是就把本來就計劃的學區房購買任務交代俞仲秋去做。
俞寒冬所在只是鎮中學,就在石岩鎮,本來正常情況是就近讀書,這婚一離,住家裏就遠離學校了,交通還不方便,先坐車到鎮上,再轉車去學校,或者走五里路去學校。離婚前兩老本身就有想法在學校附近買間房住到鎮上去的,這樣方便照顧兩孫子,小孫子馬上也要上一年級了,兒子兒媳都在上班,接送不太方便,因為還差一個學期,房子也確實沒有談好,就邊談着邊熬時間。
雖然離婚的事對俞仲秋打擊很大,可兒子的事還是要管,所以俞仲秋早上陪著兒子到學校,就在附近轉悠。要知道人生由夏入秋,由幸福跌入低谷,由滿心歡喜跌入悲歡離合,人都沒有那麼容易接受的。公司里上班的請假也超過一個月,也要去處理一下。
房子的事其實也比較順利,一個外地到石岩鎮上班的,也是計劃孩子到鎮上讀書,不過現在辭職了,一套簡單裝修過的住房,三室兩廳一廚一衛,加上下面一個車庫38萬,想想自己的遭遇,俞仲秋也就懶得還價,找到這棟房子的證件主人,中午一起吃個飯,把合同換了也就完事。鎮上有很多原住民的自留建房地,自己沒有那麼多錢建房,就賣出去幾層,反正房子再大夜宿一間不是。不過這種房沒有證件,國家不承認,可是買賣雙方都承認,認真里說還是有風險。
下午去廠里消假辭職,單位上還是挽留的,領導說:“離婚也是要吃飯的不是?”“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暫時這段時間不打算做事,先緩過勁來再說了。”領導老林也是過來人,四十多歲時離過婚,離婚後消沉過一段時間,後來朋友開了這個廠,叫他過來幫忙,當了這個銷售部的主管領導,所以他特別能理解俞仲秋,說:“這樣吧,辭職我這裏先尊重你的意願,不過職位先給你留着,什麼時候想開了,就回來幫我。”
老林這話還是讓俞仲秋挺感動的,這個時候還肯為自己着想,畢竟自己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本事。辭職的事搞定,房子的事也搞定,本來事情閑下來準備睡覺,剛剛躺下,就接到一個電話。
“冬冬爸爸,冬冬的跆拳道已經學了這麼久,是時候拉出來溜溜,這次中國跆拳道青少年錦標賽我已經給報名了,他們學校的關係你處理一下,這幾周緊急訓練一下,7月份會進行分組比賽,8月24在上海總決賽,我希望在上海能見到他。”這個俞寒冬的教練張志強非常興奮的給俞仲秋下達了通知,完全忽視了俞氏父子的意見和意願,可能他還不知道俞仲秋剛剛離婚俞寒冬至此失了母愛。
張志強是黑帶九段,也拿過國際跆拳道比賽的銅牌,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會來到石岩鎮這種小地方,俞寒冬7歲開始練跆拳道,不是俞家不愛國,包括南鄭市都沒有其他練武的訓練班,只有跆拳道頑強的在市裡開了好幾家,各鎮都開有分館。張志強教練也是那時候開始認識俞寒冬。
俞寒冬從小就比同齡人高出幾公分,練武后不停的促進發育,剛剛過14歲生日,卻已經是1.76的身高,比俞仲秋高15公分,比其母親高20公分。而且因為營養跟的上,腰腿身體也跟的上,說不得胖但很壯實。
來到學校,跟老師說明情況,冬冬班主任聲色俱厲的批評冬冬最近在學校表現不好,俞仲秋只是一個勁的點頭,離婚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俞仲秋閉口不提,等老師出完氣,就跟老師說明周六不補課要強訓跆拳道的事。
雖然是跆拳道,也是奧運項目,這次比賽如果有評級,好像中考也能按體育特長加分,而且班主任老師也知道冬冬練跆拳道的事兒,就答應了這次集訓,也說了些祝福。
俞寒冬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是教練可沒管這些,往死里練,特別是放假后,硬是練的玩手機都沒得精力了。冬冬也爭氣,化母親離開的悲憤為力量,一路過關斬將,進入了總決賽。
上海體育館通稱萬人體育館,在徐匯區中山南二路漕溪北路,可容納18000人。俞仲秋本來沒打算去的,可是又覺得不去會對不起孩子,就偷偷買了票過去。
冬冬跟教練跟省隊匯合一起去的,因之前說過不去,所以俞仲秋就不好意思去跟兒子匯合了,懷裏揣着兩萬塊錢,一共六場比賽三場個人賽三場團體賽,間隔一天一場,俞寒冬是個人練習,就不參與團體賽,22,24,26三天,票價對應200,400,800。
不知道俞寒冬會打到哪一場,反正一場一場的買,沒想到竟然打到決賽,24日比賽完成後,俞仲秋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晚上,俞仲秋為了慶祝,特意跑到外灘去打卡。其實一進上海就有種鄉巴佬進城的感覺了,只是當時沒怎麼注意而已,這外灘景色是令人流連忘返。自從離婚後,俞仲秋還沒有全身心的放鬆過。
天黑時,俞仲秋信步走進一家餐廳,發現是西式格局,服務生拿着菜單過來問:“先生幾位?”“一位”
安排好座位,俞仲秋看了一下價格,差點將舌頭吞進肚裏裝啞巴,太特么貴了,一緊張手一抖就把桌上服務員剛剛放上的茶水打翻了。
西餐廳一般都會默認裏面的環境,大家會自覺的放輕動作,細細咀嚼,所以裏面很安靜,大家都在享受美食。而俞仲秋的動作自然引起大家的注意了,都向他望過來。
俞仲秋馬上道歉“不好意思,沒注意到這有一杯水。”另外一個服務員馬上過來擦拭桌子上的水,又有清潔工過來把地上的水拖了,很快恢復了原樣。
俞仲秋輕聲問點菜的服務員:“唔……有青椒炒肉么?”他聲音雖輕,不過還是引起了大家的觀望,俞仲秋知道自己又出醜了,於是尷尬的笑了一下,“開個玩笑,來份牛排吧。”
到西餐廳吃牛排總不會有人笑吧,俞仲秋是這樣想的,果然大家都轉回去沒有再看他。服務員問幾成熟,俞仲秋也是頭次吃牛排,不知道吃幾成熟,順口說:“十成吧!”於是又引起矚目,於是又尷尬的弱弱的問“八成行么?”
服務員離開以後,俞仲秋拿張餐巾紙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偷偷看了四周,還好沒有人再注意他。心裏直低估,特么這麼貴,心在滴血。
如同嚼蠟般的吃完這塊300塊錢的牛排,俞仲秋飛一般的逃離了,心裏就盤算着這輩子再也不來這裏了。其實憑他的經濟實力,就是想來也來不了。
因為西餐廳影響了心情,突然之間整個外灘美景瞬間就吸引不了俞仲秋,一路走走停停,突然聞到熟悉的味道,辣椒的味道,油淋辣椒粉的那種香味,尋味很快找到一家湘菜館,俞仲秋迫不及待的小跑進去,點了一份著名的湘菜,青椒炒肉,還特意囑咐服務員,要最辣的那種。
千里八遠的跑到著名的都市的著名景點來吃一份江南的家常小菜,這就是情懷。裏面隨意聊天的熱鬧氛圍,讓俞仲秋瞬間又恢復了心情,大戰一瓶啤酒三碗飯,吃的渾身冒汗。所以吃飯要是氛圍不對,就是再貴的牛排也是食之無味。
心情大好的俞仲秋從飯店出來后,決定再逛外灘,才剛抬腳,就撞到一女人身上,準確的來說是女人撞到他的,本來俞仲秋想罵幾句,可是見她倒地的方向是馬路上,而且正好有輛車開過來,如果不及時把她拉開,肯定會把她腦袋壓爆。
俞仲秋想都沒想,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抓住她的手,奮力把她朝自己拉過來,那個來車司機也是來了個急剎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車失控般的發生偏移,直朝他們撞過來。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俞仲秋感覺一種死亡的氣息將他籠罩,從來沒有覺得死亡會離自己如此之近。近四十年的人生好像一一從畫面閃過,與前妻的十多年婚姻生活,點點滴滴,記得去年的一次吵架,前妻希望他去死。
俞仲秋恍然大悟,原來死亡才是他婚姻最後的解脫,見拉過來的女人,雖然因晚上又是背光看不清她的臉,但是絕對是一個年輕的女性,心裏動了惻隱之心,用盡全身力氣把她推出撞擊範圍,然後眼前一黑。
醒來時是在醫院裏,什麼事都沒有,醫生說自己是被嚇暈的,車子及時剎住了車,毛都沒有碰到。問起自己推開的那個女人,醫生說:“她比你嚴重,你推是推開她救了她,可是她身上還有其它疾病,她現在在昏迷當中,我們聯繫不到她的家人,如果現在有兩萬塊錢,應該就能救下她的命了。”
不知道為什麼,說到兩萬塊錢,俞仲秋心中一緊,怎麼剛好這麼多錢?當然這幾天用了一些,還有一萬七,除去不動產,這也算是他的全部家當了,人性其實都是自私的,俞仲秋也是個小氣鬼,之前擺地攤,早上吃包子,中午一個盒飯都捨不得吃,都吃粉,晚上孩子們在家,才會做肉菜,所以聽到要花錢,還是上交自己所有的家當,第一反應就是捂住手機,錢在微信里。
他的表現也看在醫生眼裏,所以醫生也沒有再說什麼。站起來說:“你這裏沒有什麼事了,等下辦個手續就可以出院了。”說完就走了出去。
俞仲秋此時其實心裏在做思想鬥爭,救還是不救。其實姑娘跟他又不認識,而且手機里各種騙局,各種恩將仇報,各種好人厄運滿天飛,讓人很難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