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三十九 突變
付青鋒打定主意，要趕在祭天禮前一日離開江海城，危險之感，令他不願多做停留。
莫離離咬着嘴唇，粉雕玉琢的白嫩臉蛋上一片扭捏之色，平日裏的冷淡已經不見蹤影，嬌聲嬌氣的拉着付青鋒的手：“師父，再等一日嘛。”
付青鋒凝視着她，無言的壓力令她白嫩額頭生起層層細細密密的冷汗，如同鮮甜的蘋果上淋淋漓漓的露珠。
女孩的眼神躲躲閃閃，不敢正視那雙令她沉醉的眸子。
良久，付青鋒才嘆了口氣：
“煙花，我會補給你的，比這裏的，好看無數倍，你的秘密，我不去追究。”
莫離離鬆了口氣，心下卻又糾緊。
她做的事不說人神共憤，也是世所不容。
付青鋒在房裏擦拭劍鋒，等待着她的答覆，不過即便她拒絕，付青鋒今日也必定要走。
莫離離獨自來到賞雪台，火靈氣加熱功能沒有完全覆蓋。
趴在天台欄杆上，玉桿已結了層堅冰，外面鵝毛大雪鋪了一地無人收拾，污穢的亂世因此變得潔白無垢。
只是她知道，污穢都隱藏在底下。
待到年關一過，這座繁榮的大城，就又將揭露它的本性，將所有的邪惡通通釋放。
真想終結這樣的世界啊……師父知道了，會怎樣呢？
最好一切歸於虛無，自己跟師父共度漫長的光陰，直至時間廢止，直至意識泯滅。
心下迷迷茫茫，也不知如何解決，一邊害怕付青鋒拋下自己，一邊又不願強迫付青鋒做出選擇。
小手搭在冰涼的玉桿上，白玉般的手與白玉桿相融一體，清冷美麗的眼眸投向遠方朦朦朧朧的霧心海。
就像名字一樣，白霧繚繞，亂人心竅。
腦中閃過道道畫面，最終定格在了昨日付青鋒流淚擁抱自己的畫面上。
那是第一次，付青鋒向她敞開了心扉，雖然是觸景生情，雖然是情非得已，雖然並不是因為她。
但只是短短剎那，也能感受到冷靜睿智的師父，心底如此的痛苦，如此的孤獨。
忽然間，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從求道者與附道者，變為了同類。
咬了咬銀牙，她決定向付青鋒坦白一切。
她要的不是言聽計從，任自己宣洩愛意的師父，就算不要自己，只要師父還是那個師父，又如何呢？
遠處霧心海煙雨繚繞，霜天凍地的日子，仍然升騰起層層灰白霧氣，向著城主府的方向湧來。
江海城的人們，靠海吃海，雖然她家只是外地來的難民，卻也聽過當地的傳說。
霧心海下有座龍宮名碧寒，有位老龍王號覆海大聖。
初代皇帝功高蓋世，一清霧、燕兩州大妖，群魔伏首，贏朝一統，妖魔要麼死亡，要麼臣服。
據說當時，除了幾位合作的宗門裏還有移山大能，其他的都是皇朝中人，至於妖怪邪修之類的人物，連分江境都快絕跡了。
現在的大妖大魔，都是後來贏朝漸漸衰敗才有的。
可是這覆海大聖，卻是意外。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碧寒龍宮就此封閉，族人鮮少外出，老龍王再也不露面。
這枚滄海遺珠，就是龍宮先祖屍骨所煉，妖族分江境之後妖丹化散，死後卻仍可提煉出來，正如人族修士的金丹一般，凝結畢生功力所鑄，雖然流失許多，卻也是絕世珍寶。
只要有這滄海遺珠在，江海城就堅不可摧，整個霧心海都能為之調動，必要時甚至能請動龍宮。
那滔滔水屬靈力，就是滄海遺珠抽取水氣補充能量所用，整個護城大陣，也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
可是這茫茫白霧，為什麼會是灰白色的？
她心思迷亂，沒有注意到這些。
付青鋒卻注意到了。
一把抱起莫離離，飛劍載着兩人極速穿梭。
眨眼間天旋地轉，街坊瓦巷在眼中掠成模糊不清的光影。
莫離離完全沒反應過來，縮在付青鋒懷裏，眼中寫滿驚恐。
快，快，快！
付青鋒緊咬牙關，一口精血噴在洞冥劍上，周身劍氣激蕩，速度再次暴漲，如同一抹流光。
抬眼向天，江雲嵐冷麵生寒，手中的滄海遺珠進發無窮光輝。
圍困大城的天幕如同潑漆般迅速被浸染，一道灰白的屏障籠罩方圓萬里的江海城。
海月城、霧江城也一併被捲入其中。
無數長街小巷，無數芸芸眾生，還沒從劇變中反應過來，全都好奇地看向天上的城主府，還有近日新建的天台上的祭壇。
這些居民大多修為不高，感受不到其中劇變。
但付青鋒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劍身驟然一沉，原本如同流星般的急速瞬間緩了下來。
灰白的霧氣瀰漫，不多時就變得朦朦朧朧，看不清方位。
付青鋒心中發緊，連忙控制着飛劍落在地上。
靈氣的流動，被極大地阻礙了，飛劍如同陷入泥沼，況且江雲嵐天上虎視眈眈，他不敢再御空了。
道道灰白霧氣如同小蛇，試圖鑽入他的五官，侵蝕其神魂。
付青鋒一時不查，已經吸了大把。
腦中嗡鳴，難言的聲音響起，一點點在耳邊拉近又拉遠，空曠而神秘。
這蒼白的詭異感如同星空迴音般說不出音調，但他卻熟悉的很。
正是那日幻象中的聲音！
“一切，不過是場騙局......”
“活在牢籠里，還不自知？”
“九天的仙人高高在上，你們卻如同牲畜？”
“這樣的世界，也值得留戀嗎？”
聲音忽的放大，付青鋒眼前出現諸多奇異的幻象：
淫靡的仙宮，牲畜般的凡人，飄蕩的星辰，還有一片白色的天堂，天堂之中，卻全是嗜人的惡鬼。
“讓我來告訴你，真相吧......”
付青鋒一咬舌尖，眼前頓時一清，兩指一捅，耳膜頓時破裂，那聲音卻還在腦中響起。
付青鋒深吸口氣，緊閉雙眼，意識隨之沉入一片灰白的扭曲世界。
對方似乎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驚訝道：“你來了，那麼，開......”
話音未落，付青鋒神魂激蕩！
“開你媽！”
洞冥劍忽的投出一道水墨劍氣，穿入付青鋒額頭，卻沒有半點血跡。
長劍在手，付青鋒氣勢一變，一道輝煌劍氣，橫亘在灰白天地！
這是他的意識領域，他就是王就是神！
天地為之一肅，被入侵的識海再次恢復平靜，只剩一句空蕩蕩的話語：
“有序到混亂，理智到瘋狂！我等，將掀開滅絕的帷幕，隨後，迎來重生.......”
意識恢復清明，只是眼前霧氣未散，還是朦朦朧朧一片灰白，周遭的城鎮建築，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看了眼懷裏的莫離離，竟然半點影響都沒有。
[五陰熾盛]。
腦中閃過一道念頭，付青鋒沒有猶豫，繼續向前突進。
無論是行人還是建築，都被一擊穿碎，他可不考慮什麼禮讓，逃命要緊！
莫離離腦中一片漿糊，依偎在付青鋒懷裏。
額間黑色的印記發光發亮，像是顆小小的星辰，只是充滿着毀滅的既視感。
周圍的灰白霧氣，如同遇到主人，不敢靠近。
原本疾沖的身型驟然停下，莫離離精巧的鼻翼差點因慣性磕到付青鋒的下巴。
輕輕將女孩放下，付青鋒神情凝重。
天上沈紅樓，地下李從戎。
一個紅菱飄搖，一個彎刀森然。
付青鋒的心，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