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三十七 離惑
笑着跟霍冉打了聲招呼,付青鋒牽起莫離離的小手轉身就走。
看着虛數空間中的堆積如山的丹藥、藥劑以及各式武器,他就信心澎湃。
是的,他準備開宗立派。
他心念青雲宗,因此不加任何門派。
之所以來王朝境內城鎮,一來是他一身秘法神器,引人窺視,洞冥劍更是靈性非凡,收入虛數空間會大大損傷其靈韻,只能掛在身上,沒找到合適的劍鞘前,也不好收入儲物空間。
二來也是這種市集交易的地方,比起宗門等級森嚴好得多,憑他的本事,能夠快速賺取資源,雖然並不一定能拿到頂級的,譬如江海城鎮城之寶——滄海遺珠。
三是憑他一人之力,絕難反抗塔瑟卡與九天,走修士門派的路子,顯然是行不通,那些合道天尊,執掌了如此久的九天界,這裏的文明制度還是如此落後血腥,很難不令人想九天究竟起了什麼作用。
因此他必須借用將九天陷入死局的塔瑟卡力量,而塔瑟卡的知識對於文明來說,無疑是強大的,雖然他也知道,就是凡界靈界聯合起來,恐怕也不過九天一根毫毛打的,混沌量劫下六天毀的幾近虛無,上三天還是沒有一點變化,很能說明一些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總算有了點自保之力。
分江九重天雖說不是執牛耳者,卻也是移山之下頂級強者,如陳青雲說自己不過小門小派,那是謙虛,是跟青鸞宗、殘月劍宗之類的移山大能坐鎮的超級大宗相比。
他現在的境界,算是准分江,等他正式晉級分江,就是移山也有信心一戰。
何況這次煉製的武器,不少都能對移山境起到威脅。
雖然心心念念的聚變裂變武器因為沒有找到塔瑟卡記載的物質而造不出來,不過靈裂變靈聚變還是可以研究的,當下他暫時沒有空閑,否則這種武器問世,堪比移山境六重天的全力一擊,足夠令他傲視西境。
就算如此,也還是有好幾種能夠達到移山境威力的武器能造出來。
付青鋒最鐘意的,就是靈能定軌炮。
這種武器使用門檻低,威力大,只要吸夠能量就能使用,一門靈能定軌炮已經能對移山境造成傷害,他總共造了十門,移山境三重天以下,面對這十門炮連續轟擊,不死也要脫層皮。
要是聚在一塊,還能產生鏈式反應,就是移山境六重天來了,也得全力防禦。
只是需要的能量也是海量,付青鋒暫時找不到充能的地方,也就擱置下來,準備離開江海城后,出了霧州找個地盤吸下靈脈火脈之類的,開宗立派,收服一幫門派,屆時一統西境,也是指日可待。
這就是塔瑟卡文明的可怕之處,只要有了知識與資源,短時間內可以快速發展成一股極其可怕的勢力,在文明較量中,無疑是強大的。
可是對上九天界這種個體實力強的離譜的宇宙,就有點力不從心,像付青鋒就算憑藉武器優勢打服移山境,自己也打不過,移山境強者手段萬千,不是區區死物能比的,給你來個斬首行動,任憑你核彈洗地也沒用。
知識可以繼承,資源可以快速轉化,這是塔瑟卡的優勢,但劣勢就在於,技術一但陷入瓶頸,很難有所突破。
而九天界只需要一個級別的差距,就足以產生毀滅性的碾壓效果,能級的極大差距,使得稍低一層的敵人完全無法反制,也是九天界的優勢。
你滅我一界,我不在乎,你傷了我沒事,我回頭就好;你掉的資源,卻沒法再生。
換句話說,塔瑟卡沒有所謂要害,但是碰上這種無法真正殺死的敵人,就處處是要害了。
當然肯定是較低層次才會如此,兩個文明發展到後面,一定是殊途同歸,否則九十九位天尊道祖,一個就能碾死塔瑟卡所有生命。
只是摧星之後的境界,彷彿完全不在一個次元,火種也好,九天界記載也罷,對此都諱莫如深,提及甚少。
只是那六個球消散前所說的“升維”令他十分在意。
忽然莫離離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斷了他的思緒。
定睛一看,原來是走到旅舍門前了,靈竹盎然,粉顏花夭夭如霞,周遭的小店商鋪,街邊小吃,盡顯人間風味。
年關過了許久,江海城還是熱鬧非凡,積雪仍是堆着,近日來卻是沒人清掃了,城主也不知道搞什麼,人手嚴重不足,純憑居民自個打掃。
付青鋒看着小丫頭的眼神,就知道她是想吃對門第二家的糖葫蘆串了。
牽着莫離離買了兩串,這個小徒弟的眼睛裏都冒出光來。
這幾天陪着付青鋒煉丹煉器,雖然每日好吃好喝供着,但是這種民間小吃卻是不曾有過。
付青鋒好笑的撥弄着她積雪的發梢:“這等東西,比得上鑄鐵齋特聘的大廚做的佳肴?”
莫離離嚼碎一顆糖葫蘆,膩歪地靠在付青鋒身上,小手緊緊地牽着付青鋒:“沒人打擾,跟師傅一起吃的東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付青鋒心神微動,從開始的同情與好奇,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愛令他的心思也發生幾番變化。
便是養的狗死了,人也會傷心,這樣全心全意寄託於你,無條件的支持你,無埋怨的理解你的人,真是世所難尋。
兩個修士間的關係,最親密莫過於道侶,同求一道,生死相隨。
但是像莫離離這般的,已經不是“兩個人”之間的了,付青鋒若是求道者,她便是附道者,這種依附,並非簡單的追隨,而是作為一種補充所存在。
修士求道,往往忘卻此心,這般孤寂又漫長的艱難道路走下去,就是成功,也已經不算是當初的自己了,所謂神魔九變,只為不變,根本就是個笑話,為了求道,你連自己都不要了,你還剩下什麼?
除了虛無的“道”,你又得到了什麼?與其說你還活着,不如說你已死去,只是會思想的法則罷了。
有這樣一個人兒陪着,時刻提醒你還有在乎的東西,告訴你還有人在乎你,乏了可以依附,苦了可以傾訴,樂了可以同歡,誰不為之心動?
可是最大的問題在於,附道者往往無法跟上求道者的步伐,很容易拖後腿,這樣的情況下,求道者反而難以寸進,極易被附道者牽去心神。
付青鋒正是苦惱此點,若說他對這個可愛的小徒弟沒有半點感情,之前還能拍着胸脯保證大難臨頭絕對拋下,可是現在他卻沒了這個底氣。
活着,總要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能夠擁抱,才算活着,如果擁抱的只是冰冷的虛空,靈魂的溫度也已經消弭。
他活得已經夠累了,出生在孤苦之家,瘋媽傻爸,沒一個正常的,生父殺了生母,還要殺他,要不是農民好心相救,只怕母子都已命喪黃泉。
跟着老農民過了好些年貧困日子,王侯將相的錦衣玉食,那是見都沒見過,好不容易師父收下了自己,有了溫暖的宗門,仰慕自己的師弟師妹,關照自己的師兄師姐,還有遠大的修真目標,卻被一朝之間毀的一乾二淨。
付青鋒抬頭望天,城主宮邸懸在天上,滄海遺珠散發輝光,在房梁石雕頂上擴散而出,籠罩巨大的江海城,滔滔精純的水屬靈氣,從面向港口的霧心海升來,化為陣法給整個江海城提供秩序的保障。
這樣的景象,他是曾見過的,佇立在險峻山峰間的青雲宗,曾經也是如這般的雲上仙宮,只是現在,已經化作霧州山脈中的一捧黃土。
淚水不自覺的流淌而出,莫離離慌亂地丟下糖葫蘆,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一路走來,蒼天總是如此戲弄他,所謂傳說之人,天命加身,原來竟是如此苦楚,沒給他傲視無敵的修為,沒給他幸福美好的人生,只是一層又一層的陰謀逼迫着他前進。
這污濁的世間,已經看得夠多,體會的夠多了,九天與塔瑟卡,令他幾乎忘卻本心,機械般地前進,支撐他的動力,無非是復仇的執念。
然而就連這份執念的根源——那些鮮活生動的面孔,也隨着修為的增長,時間的流逝,際遇的變化而模糊,付青鋒知道,倘若連這些也消散,那他就徹底成了一個空殼,遍賞天下奇觀的初心,也將因心力交瘁而埋沒。
周遭的行人奇怪地看着他,在這樣熱鬧繁華的城市,這樣喜慶美妙的節日裏,有人會如此傷痛,實在是引人矚目。
殊不知正是這些繁華,深深地刺痛着付青鋒漸漸麻木的內心,挑撥着回憶的神經,這些天的經歷,徹底爆發了出來。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不曾見過光明。
“師父,是離離做錯了什麼嗎?”
女孩不安地看着仰頭看着他,精緻的臉上滿是擔憂與自責。
付青鋒愣了愣神,淚水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
原來,我們本就是無家可歸的,相互取暖的,野獸。
緊緊地抱着莫離離,女孩的腦袋埋在他的心口,被忽如其來的熾烈擁抱給呆住了。
付青鋒的聲音,第一次如此低微,卻透着難言的堅定:
“離開這座城之後,師父會教你更多東西,能夠繼承的塔瑟卡知識,想來總比靠你虛無縹緲的悟道來得強......”
莫離離不知道付青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只是聽着那熾烈如火般跳動的心音,本能地答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