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十二 問俠
付青鋒一插手,余紫笑壓力頓時驟減。
兩名蛻凡大圓滿的修士,即便沒有【恨涌】的加持,理論上也足以碾壓一般的蛻凡七重天修士了。
可惜,只是理論上。
李雲、江明兩兄弟面色凝重地看着付青鋒。
這個靈氣量看起來不過蛻凡七重天的男子,劍氣卻是毫不輸梁嶼之威,還猶有過之。
他們哪知道付青鋒修的那些功法神通一但給識貨者知道了,分江境要扎堆來搶。
付青鋒如今的神通,顯在狀態表上,就是這般模樣:
【九天十地微隱芥子錄】:
隱息。
【摩耶剎那】:
瞬身。
【九劍式】;
武劍:
翻江——覆海。
心劍:
滌魂。
【知北游】;
雪無痕。
【劍境】:
無塵。
這種奢華搭配,搭在頂尖劍修法門修鍊出的劍氣、劍體,殺個一般飛雲境綽綽有餘。
付青鋒瞥了眼余紫笑,這妮子本就受了重傷,對方還有【恨涌】加持,已經力有不支,好在【血爆】也開始衰弱,否則只怕已經香消玉殞。
付青鋒沒有廢話,對方血爆之後必死無疑,肯定不會收手。
李江二人感受到體內力量的流失,頓時不再猶豫,腳下用力,靈氣翻湧,一雙肌肉虯結的粗壯手臂握緊刀柄,一身筋骨輸出破天力道,上一個豎劈,左一個橫掃,勁風呼嘯,刀氣將周身綠竹割的寸寸翻倒。
付青鋒只覺風如刀割,知道對方上來就是捨命相搏,不敢大意。
分江劍嗡鳴震動,感受到主人的熱血沸騰,跟着一起激動起來。
秋水含光,分江渡影。
付青鋒周身三丈,塵埃盡去。
劍境,無塵。
凌厲的輝光,剎那一閃而逝,周遭的一切,彷彿被瞬間靜止,下一秒風聲大作,一切都被斬成兩半。
刀光,劍影,林海,來敵。
鏡銘鞘強化,秘法摩耶剎那強化,覆海式!
李雲眼中,上一刻付青鋒還在眼前,自己即將取其項上人頭。
下一秒世界顛倒,光陰流動,眼前之人,已然消失。
兩顆凶蠻人頭,帶着噴涌鮮血滾落地面,兩記驚天合擊,狠狠砍過付青鋒原來所佔之地,將已經倒塌的綠竹,劈的更加不成樣子。
梁嶼正步步緊逼,眼看就要砍下余紫笑臻首,卻忽然發覺背後殺意凌然。
任何生物的本能,都是趨利避害,求生離死。
理性可以壓抑本能,拒絕原始的獸性,然而理性到極致,卻又趨向本能,尋最有利之事。
感性往往生髮本能,擁抱真實的渴望,然而感性到極致,卻又忤逆本能,尋最嚮往之事。
其中人類尤甚,是最為神奇的造物,是瘋子,是詩人,是會思想的稻草。
梁嶼的恨意,已經到了極致,他這根稻草,被感情的火種點燃憤怒,誓要擊殺余紫笑!
他緊咬牙關,無視身後的飛劍,虎頭大刀腥風呼嘯,直取余紫笑項上人頭!
余紫笑被先前一刀震的渾身酥軟,滿身的傷口鮮血凄慘,此刻再無反抗之力,只能引頸就戮。
臨死前,她那雙不甘的大眼睛憤恨的盯着還在後頭的付青鋒,彷彿要將他也拉入地獄。
付青鋒心中悲嘆,御劍、擲劍失去靈力加持,威力都會減小,無法阻止梁嶼。
“奶奶的,只能用這招了。”
付青鋒下定決心,沒有過多猶豫,眉間彷彿忽然睜開一隻眼!
心劍,滌魂。
腦海中的神識力量彷彿瞬間被抽干,只留一點真靈維持根源。
在感應範圍內,神識攻擊可說是轉瞬即至。
付青鋒單膝跪地,駐劍喘息。
摩耶剎那的狀態快速消退,劇烈的眩暈感與脫力感涌了上來,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崩潰。
不甘閉眼的余紫笑,大仇得報神色扭曲的梁嶼,殷紅滾燙的血色,雪亮慘白的刀光......
一抹神光打破了幻覺。
余紫笑趴在地上滾了兩圈,梁嶼的刀氣,劈在地上打出一個深坑,整具身子沒有什麼致命傷,卻雙目圓瞪,面色猙獰痛苦,彷彿死前遭受了極大折磨。
全身心專註余紫笑,完全放開神識防禦,被偷襲得手,就是瞬間神魂撕裂,不得超生。
余紫笑驚異地看向虛弱的付青鋒,神識攻擊少說飛雲境才能施展,更要匹配的神通,她算是華元城年輕一輩第一人了,都沒有這方面神通。
身上劇痛打斷思緒,余紫笑連忙從儲物戒指里掏出幾瓶金瘡葯來,哆嗦着倒在身上,反正全身都是傷口,倒哪都一樣。
劇痛差點令她兩眼一黑,不過死裏逃生的喜悅刺激着神經,令她勉強支撐下來。
靠在樹上調息了一會,又掏出一大堆丹藥,不要錢一樣往肚子裏塞,余紫笑慘無人色的臉上總算恢復了些許生氣。
抬眼一看付青鋒,他正在開寶。
毫不在意地從三個死人手上摸走三個儲物戒指,付青鋒得意洋洋,但是一看裏面空空如也,卻又黑下臉來。
神識攻擊相當稀缺,但也十分強大,消耗也是十分恐怖,一般修士至少在飛雲境三重天才能有效運用,否則就會像付青鋒一眼差點被榨乾,沒死在敵人刀下,反而被自己吸死了,說出去估計會被人笑死。
“咦?”
付青鋒檢查梁嶼的戒指時,發現了一封信。
神識一掃,付青鋒也是沉默,將這枚戒指,丟給余紫笑。
余紫笑不明就裏,取出信紙,正準備翻看,付青鋒卻催促道:“這東西以後再看,現在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余紫笑一個激靈,原本束髮已經散開,一身紫裝破破爛爛,長發及腰,柔亮順滑的長發,此刻已經沾滿泥點與血跡,配上那張嬌俏的臉蛋,當真是我見猶憐。
看着付青鋒走近,這個殺賊不眨眼的女俠“啊”地一聲尖叫,連忙把頭髮攬起來,雙手抱胸,遮住泄露的春光。
余紫笑勉強站起身來,長刀指着付青鋒,哆哆嗦嗦道:“別過來,不然你什麼都拿不到!”
付青鋒看着她的樣子好笑,到底還是個少女,偏要裝得那麼憤世嫉俗。
甩過去一襲綠衣:“不嫌大就先罩着。”
胖商已經被嚇得下身失禁,但看眼前兩位明顯都沒在乎他,自顧自地招呼侍衛們大喊了聲“多謝豪傑,多謝女俠”,轉身就準備吩咐車夫開溜。
駿馬剛準備揚蹄。一把長劍就插在近前,入地只剩一個劍柄,還在劇烈顫動。
頓時被嚇得焦躁不安,車夫拚命安撫這才穩下來。
胖商僵硬地扭過臉看着付青鋒:“這位壯士,還有什麼事?”
付青鋒撿起分江劍,擦了擦劍身,自顧自道:“沒別的意思,我二人順路,借車一程。”
富商哪敢不從,連忙邀請兩人上車。
這大車雖然寬敞,但是架不住如此多人,余紫笑更是沒人敢碰,頓時塞得滿滿當當。
付青鋒倒也不在意擠一擠,乾脆騰出位置給最大的傷員,自己跟那些侍衛擠一塊。
余紫笑神色複雜,她自詡為民除害,真要她下去跟這些髒亂差的民眾住一塊,她是萬般不樂意。
馬車顛簸,余紫笑一邊恢復傷勢,一邊看着那封信——
與妻:“五娘,一別三日,好生想念,待我劫完此官,就金盆洗手,改寨為村,你我二人,休養生息,琴瑟和鳴,作對山林伉儷。”
回君:“君去三日,仿若今古,妾望當歸,花期已過,三日獨處,茹不盡黃連苦,豈忍故園紅娘子無主耶?”
與妻:“卿勿使急性子,罵我吹牛喇子,靜養胎息,小寶安穩,屆時自帶金香贈也。”
信上文字,寫的情意纏綿,字跡工整,絲毫看不出是梁嶼那個粗人所寫,然而至此之後,就是一片血字。
血字歪歪扭扭,卻浸透紙背,顯然是悲憤無比,情難自已的情況下血書而成。
血字不過一句話:
“余紫笑,你與狗盜何異!狗盜掠人財物,你奪人妻兒,我咒你永世不得翻身!”
之後的血字似乎記載着一門法術,所料不差的話,正是【恨涌】。
余紫笑神色恍惚,往日種種,盡皆浮上心頭。
幼年聽書義氣,少時拜入宗門。
習一身功法武藝,造一朝濫殺無辜。
鎮邪司中匪寇聚,窮山惡水難民集。
匪盜不過奪一地,王侯更貪天下財。
她神色恍惚,整個人似乎陷入無底深淵,舉目無天,下視無地。
何止霧州,西境亂世,由來已久,豈是她一介小女子赤膽忠心可挽?
一時間信念幾乎崩碎,一直堅持的道路,被現實狠狠地打擊。
付青鋒眼見這丫頭神色恍惚,氣息不對,知道是看了那封信受不了刺激,也不顧男女授受不親,一把抓過那雙傷痕纍纍的手,劍氣入體,痛苦令余紫笑回過神來。
她雙目淚花盈盈,之前滿腔英氣,都化作渾身柔弱,聲音細如蚊吶開口:“我所行所舉,傷及無辜,助紂為虐,一身俠義,反成姦邪,而今亂世,我一人之力不過塵埃,還有何必要堅持?”
付青鋒不忍直視,卻只能沉下心神答道:“天下亂世,螳臂自難當車,然一人舉旗,江山豪俊雲起而響應,八荒六合,自當為之一肅,我知一奇女子,習劍有成,盪盡十國賊寇,誅盡廟堂姦邪,天下太平,人號武劍仙,他人可成,為何自棄?”
余紫笑慘然一笑:“天下蒼生,為奴久已,呼來喝去,不見反矣,皇庭能人輩出,牧守功參造化,天下凡人縱然群起攻之,亦不過野草,我非劍仙,何德何能高舉反旗?”
付青鋒沉默片刻,對方要走的路,反九州廟堂,孤身一人,真是痴人說夢,他要走的路,是踏九天誅仙,此間苦難,更是不可思議。
付青鋒沉聲道:“我知你之苦,我亦有所難,實不相瞞,我心在九天誅仙,與你相比,更是無望,但俠之所以為俠,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不去做,自由人做,天道輪迴,功德讚頌,本就是給予這些敢作敢為之人,蒼生疾苦不敢反,正是缺少這等俠人。”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一時得失,便失本心,何時能成?人心向善,自如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