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此決鬥

四個大漢機警的背靠背站在一起，把休彌圍在中間，訓練有素。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就是不見少年郎。

休彌朗聲問道：“哪位朋友？麻煩現身一見。”

一個身着亞麻短袖上衣，寬鬆短褲的少年從近旁一棵樹上一躍而下，腳下的涼鞋沒踩穩，一個踉蹌，摔了個狗吃屎。他鎮定自若的爬起來，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神氣活現。手裏握着一根藤條，扭曲成麻花狀，黑黢黢的，在朝陽下泛着亮光。

葉曼曼電影看多了，以為是蓋世英雄駕着七彩祥雲來拯救自己呢，沒想到是個邋遢少年，大失所望。

少年清清喉嚨，耍帥道：“剛才是誰要拔下這個小妹妹的牙齒來着？站出來，小爺向他討教討教！”

高大先生昂首闊步上前，比少年整整高了一頭。

少年仰着臉問道：“報上名來，小爺鞭下不殺無名之輩！”

高大先生道：“我叫高峰，高峰就是我，我就是高峰。”

葉柒柒心中一緊，高峰是納粹城黑幫老大，他都親自出馬了，看來事情是越來越複雜了。

少年嘴裏念叨：“高峰？莫非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鋤頭幫幫主？”

高峰怒道：“是斧頭幫！不是鋤頭幫！鋤頭是用來種地的！”

少年恍然大悟：“對不起對不起，鋤頭確是用來種地的，那斧頭呢？”他臉上洋溢着天真，眨着眼睛詢問。

高峰看到孩子愛心泛濫，耐心解釋道：“用途不同，鋤頭是用來鬆土的，斧頭是用來伐木的。”

少年道：“那斧頭幫都是伐木工嗎？”

高峰道：“斧頭幫當然是伐木工了......我呸，你小子少跟我胡扯！老子斧頭底下也不殺無名之輩，你也報上名來，回頭給你立塊墓碑請個道士做場法事，讓你早死早投胎。”

少年摸摸鼻子，依舊是天真無邪的表情：“謝謝高幫主關心，我叫林落，樹林的林，落下的落，誰讓我本就是被遺落在樹林裏的孩子。”

高峰後退一步，渾身發抖：“你......就是賞金獵人林落？”

林落笑笑：“想不到我還有些名氣。”

高峰快速退回陣中，幾個人一番商量，休彌拱手招呼道：“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賞金獵人在此辦事，多有打擾，後會有期。”說罷，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四個大漢亦步亦趨，轉眼間就消失在叢林深處。

葉曼曼呆若木雞：“這都可以？報個名字就行了？”

林落反問：“不然呢？一定要打一架？”

葉曼曼忙不迭點頭：“對啊，那個高峰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原來是個膽小鬼，在周星馳的電影《功夫》裏，斧頭幫可沒這麼慫。還有你，什麼賞金獵人？你以為自己是成龍還是李敏鎬啊？”

林落被一通搶白，灰頭土臉：“我就是我啊，不一樣的煙火。什麼成龍李敏鎬，不認識。”

葉曼曼道：“他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賞金獵人一定很能打，看你這身子骨，弱柳扶風，嚇唬人的吧？”

林落道：“小姑娘，第一，我救了你一命，你需要做的是感謝我，而不是嫌棄我；第二，我的衣服已經很髒了，再打一架就更髒了，這件衣服，我要穿到下次領賞金之前的，不能再糟踐了；第三，中午我還有場決鬥，現在不想浪費體力；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單憑名氣能嚇跑壞蛋的人，實力一般不會差的！”

葉曼曼逐一反駁道：“第一，你除了耍嘴皮子，沒為我做一點兒貢獻，我憑什麼感激你？就算我願意感激你，也不影響我嫌棄你！更何況你沒救我的命，最多算是就我的牙，大門牙；第二，你的衣服不是我弄髒的，完全是自己下盤不穩摔倒的，我四歲的妹妹走路都比你穩當；第四，有名氣的不一定有實力，就像很多流量明星，大家耳熟能詳，但是作為演員沒有代表作，作為歌手沒有成名曲，浪得虛名之輩實在太多了！”

林落強忍心中憤怒，問道：“還有第三呢？”

葉曼曼慢悠悠回道：“第三不曉得，所以我決定在這裏等着看你決鬥，見識下你是不是吹牛皮！”

林落做了幾次深呼吸，大戰前夕，切忌心浮氣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胸中怨氣難平，他憤憤道：“我總算知道，人家為什麼要拔掉你的牙齒了？把你的嘴巴縫起來豈不是個更好的選擇？”

葉柒柒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妹妹說話不知輕重，謝謝你剛才的救命之恩。”

林落道：“她是你妹妹？親生的？”

葉柒柒自豪道：“當然是親生的，她是我最親的妹妹！”

林落調侃道：“看起來不像啊！姐姐通情達理、溫柔善良，怎麼會有這麼刁蠻任性的妹妹？”

葉柒柒道：“你救了我們，我們姐妹心存感激，但這不是你可以侮辱我妹妹的理由，不管你是誰，我一樣不會放過你！”

林落見葉柒柒認真了，也不再亂開玩笑，揮起手中藤條，在結界上輕輕敲擊，結界瞬間破除。

葉曼曼不解，又生林落的氣，故意大聲問葉柒柒：“柒柒姐，不是說結界不能被任何超能力破壞嗎？為什麼某人就可以？”

葉柒柒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索性去照顧嘯天，眼不見心不煩。

林落也不吱聲，葉曼曼憋不住了：“問你呢，某人！”

林落問：“某人叫誰？”

葉曼曼應激反應：“某人叫你！”說完一愣，自己也笑了，林落嚴峻的表情融化，不再與她針鋒相對：“你沒聽說過我的名字？”

“林落，很出名嗎？比斧頭幫還出名？”

林落剛想反擊，耳朵抖動幾下，陡然轉身。葉曼曼也向遠處望去，卻是泰坦的家丁黑衣人A不疾不徐的走來。

葉曼曼蹦蹦跳跳跑上前：“黑衣人大叔，你怎麼來了？”

A黑衣人看到葉曼曼也大吃一驚：“小丫頭，你不是去阿倫城了？怎麼還在這兒？”

葉曼曼道：“說來話長啦。是泰坦爺爺讓您來找我的嗎？有什麼新裝備沒？這件戰甲爛死了，時靈時不靈，還會被封印，鬱悶！”

A親切的回答：“城主十幾年研製的心血都給你了，還不知足！今天，叔叔不是來找你的”，他的目光鎖定林落，“是來找他的。”

林落懶散道：“你來早了，離中午還有一個時辰呢。”

A道：“你不是也早到了？提前適應下場地總是好的。”

林落卻道：“我是個浪子，四海為家，這裏也是我的家，只要我的龍骨鞭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

A嘆氣道：“沒想到，我這把年紀了，還值得賞金獵人親自動手。”

林落道：“‘共濟會’第一特工還不值得我動手，只怕也沒什麼人值得我動手了。”

A道：“我已經老了，早就退居二線了，現在就是個普通的傭人，他們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林落也嘆氣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啊，不能壞了規矩。您也別見怪，我也是混口飯吃，您看我的衣服都破成什麼樣子了，快過年了，也該換套新衣服沾沾喜氣了。”

A道：“只怕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會賺錢的人了，而且別人不清楚，我卻知道，你賺來的錢都施捨給了窮人。表面看來，你是嗜血的獵人，可心裏，你卻是古道熱腸的。”

林落道：“每個人都會有放不下的執念。只要有這種執念，就逃脫不了被驅使擺佈的命運，你不也一樣嗎？”

葉曼曼翻個白眼：“拜託你們說人話，本人語文是數學老師教的，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聽不懂！”

A和林落竟異口同聲朝葉曼曼喊道：“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說完，都覺得臉上一紅，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相視一笑。

A道：“這位林少爺，是賞金獵人，就是你們所謂的殺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的世界有很多這樣的賞金獵人，只有他是最與眾不同的。”

葉曼曼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A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林落很坦蕩的解圍道：“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之所以出名，是因為我根本不是人，而是個怪物。”說話間，儘管故作瀟洒，臉上依然浮現出痛楚。

“怪物？”葉曼曼繞着林落轉圈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打量半天，大搖其頭，“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啊！”

林落一字一句道：“我是人類和外星人的孩子。”

葉曼曼呆若木雞，葉柒柒也被話題吸引過來。

林落聳聳肩：“或許是人體實驗？或許是因為愛情？我也搞不懂。反正二十年前，我的外星人爸爸被派來地下世界辦事，認識了我媽媽，後來，把我放在一片樹林中，就都消失不見了。我是林中遺落的孩子，所以師父給我起名叫‘林落’。”

這是林落第二次談及這個話題，但給予葉曼曼姐妹的觸動截然不同，上次是漠不關心，這次是充滿同情。

“還在襁褓中，師父就發現我與眾不同，為了避免我走上邪路，他悉心教導我，引導發揮我的潛能，並用珍藏的龍骨給我做了這件武器。可是，某次放學途中，我看到一個女孩子被人欺負，抱打不平，結果他們一群人毆打我一個，關鍵時候，我的身體產生了變異，外星生物的成分顯露出來。這下惹來了大麻煩，‘共濟會’的人追上門，要求師父把我交給他們帶回去研究。師父拚命保護我，竭盡全力才把他們打退，可自己也身負重傷。我背着師父跑遍納粹城所有的醫院，沒人願意收治師父，因為我們窮，沒有錢。師父去世后，我發誓一定要成為有錢人，為了錢我什麼都願意做，不能再被別人看不起！”

葉曼曼沉默了。相同的事情，在地球每個角落，甚至可能在世界每個角落都在重複上演着，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過於現實，也過於殘酷。

葉柒柒忽然小聲說道：“放心，有我在，就算死，也會保護你的！”

林落虎軀一震：“你是，柒柒？”

葉柒柒眼含熱淚：“是我！”

林落微笑道：“很好，非常好。”

葉柒柒哭道：“那天，我看到你變形的樣子，回去告訴了大師，大師立刻帶人去尋找你，可是只剩下一片狼藉，你們都不知所蹤了。這些年，我時刻記起你，希望哪天能再次見到你，沒想到今天夢想成真了！”她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在笑，不管怎樣，俱是真情流露。

林落給她擦拭下淚水：“好了傻丫頭，不哭了，別被人家笑話！”

葉曼曼有樣學樣：“不管，我就要哭，嚶嚶嚶！”

葉柒柒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倒也不哭了。

葉曼曼不知好歹道：“天兒也不早了，交情也都套好了，準備開始吧！”

葉柒柒道：“開始什麼？”

葉曼曼興奮道：“打架啊！我還沒見過賞金獵人打架呢，肯定很有趣，黑衣人大叔的身手我也沒見識過，來來來，切磋一下，讓本姑娘開開眼！”

葉柒柒哭笑不得：“曼曼，你還真是沒心沒肺！”

A卻道：“曼曼說的沒錯，我們的決鬥還是要打的！”

林落語含尊重道：“我不用變異形態，和你公平對決。”

A道：“不必，你的變異形態也屬於決鬥的一部分。”

這話葉曼曼聽着耳熟，想半天是《天下足球》裏一句經典台詞：誤判也是比賽的一部分。

林落也不矯情，持鞭站定，A從腰間掏出兩把手槍：“這是我的武器，也沒什麼不公平吧？”

葉曼曼叫道：“黑衣人叔叔，你這是赤裸裸的作弊！林大哥的龍骨鞭再快，還能快過子彈嗎？你乾脆讓他立正站好瞄準射擊算了。”

林落感激的看眼葉曼曼，說道：“公平對決，沒有作弊的概念。前輩，得罪了！”他仰天長嘯，通體泛起綠色光芒，一些觸角從腋下、腰間長出，活像一隻八爪魚。

葉曼曼吐吐舌頭：“乖乖，外星人原來這個樣子！”葉柒柒攔着她，不讓她多嘴。

A率先開槍，林落的觸角形成一道排列緊密的銅牆鐵壁，把子彈統統拒之門外。趁單手換彈夾無法連發之際，林落龍骨鞭暴漲，挾千鈞之勢橫掃而出，A錯身避開，進入下一輪新的攻防。

雙方你來我往，塵土飛揚，打的是難解難分難分難解。

葉曼曼看的犯困，問葉柒柒：“柒柒姐，這是決鬥？怎麼感覺過家家似的！”

葉柒柒也一頭霧水：“莫非都礙於情面，不想置對對方於死地？”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攻防體系依舊不變，葉曼曼卻頂不住了，大吵大鬧：“別打了別打了，這種打法，一點兒大宗師的樣子也沒有，打到天黑也沒結果的！”

A和林落同時收住身形：“你有什麼建議？”

葉柒柒見葉曼曼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就知道她肯定憋着壞。果不其然，葉曼曼走到決鬥場中央，大言不慚道：“剛才武鬥已經比完了，不分勝負，接下來咱們文斗！”

林落第一次文斗，好奇道：“怎麼文斗？”

葉曼曼也不知道怎麼算是文斗，就是經常在電視上看到，覺得這個詞挺高端。琢磨半天，下定決心：“你們猜拳吧！一局定勝負！”

葉柒柒差點兒吐了，這是什麼鬼馬主意！

沒想到兩個參賽者很痛快答應了，並稱讚道：“曼曼這個主意非常不錯，既文雅又不失公平，比打打殺殺好多了。”

就這樣，葉曼曼做裁判，兩位地下世界響噹噹的人物，決定用猜拳的方式，決定自己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