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魔頭時瀟 第一章 素泊江湖事
這裏是南方的一座小鎮,晨風拂林,朝光微傾,道上已見有三五成群的趕集人。
正值孟春時節,即使只是清晨,但天上的紅日也較其他地方稍微烈些。
熙攘的街道擠滿了行人,各色商販在擠出十二分力氣,賣力的吆喝着。不少主婦趁早挑些新鮮的食材,正在與攤主討還着價錢。
一時間叫賣聲,砍價聲不絕於耳,一派民安富業之景。
泊素酒樓,取淡泊名利,平素心安之意,在此偏遠之地也算是頗有名氣。
大清早,客棧一二樓上上下下絕無虛席,奇怪的是竟沒有一絲的嘈雜之音。走進了才發現只有一個人在講話,餘下之人則是全神貫注地聽着。
定睛看去,原來在二樓延展出的平台上坐着一位老者,敲鑼擊鼓全由他一人完成,伴着頓挫的節奏,正滔滔不絕,激情澎湃地講着。
此人便是這家客棧的真正掌柜的,只是別人不知道罷。同時他也是一位說書先生,講的俱是近來江湖上的新鮮事。
雖說這南方小鎮遠離是非江湖,安居樂業,但也有不少人懷有一顆闖蕩江湖的赤子之心,只嘆於自己能力不足或者割捨不下至親,未踏足紛爭的江湖罷。
那老者神情激昂,當說到精彩之處,引得樓上樓下之人脫口驚呼,拍掌直喊好;說到刀光劍影殺人之時,眾人面色不由微變,連連噓聲,驚嘆兇險。
當然,紛爭江湖怎少得了兒女情長。其中大部分人來聽書目的也是為此,順便淘點茶前飯後的談資,八卦一番神秘的江湖。
“老頭,那趙祥最後怎麼樣了?”這時有人問了一句。
“唉,趙家在我們這一帶也算是名門望族,可偏偏出了趙祥這麼一個紈絝子弟,你說煙雨閣是什麼地方,人家柳煙姑娘又是何許人也?”
說到此處,說書先生嘆了口氣,搖頭繼續說道:
“他一個井底之蛙也出去爭鴻鵠之志,竟在煙雨閣中冒犯了柳煙姑娘。饒是柳煙姑娘心善,這趙祥才沒直接被抹殺在煙雨閣中。不過據說前些日子,趙祥回到趙家時已是奄奄一息。”
聽到這,眾人臉上又閃過一抹驚駭。
“老頭,那柳煙姑娘是何人,還有那趙祥回到家怎麼又快死了?”
“這位小兄弟,聽這話便知道你肯定沒出去闖蕩過,你當知江南第一花魁是誰么?正是這個柳煙姑娘。
聞說其生得芙蓉之姿,閉月羞花之貌,落得傾國傾城,天下間傾慕柳煙姑娘的青年才俊不知幾許,當中的江湖佼佼者更是不乏其數。”
老者說到這,略作沉思之色,“你說要是沒有強大的本領,敢口出狂言對柳煙姑娘不敬,那是無知,更是不自量力。就算柳煙姑娘不計較,傾慕其的才俊也是不能咽下這口氣呀!”
“老先生,煙雨閣,又有江南第一花魁,那……那豈不是說那是煙花柳巷之地?”
且看去,吞吐問話的是一個瘦高的男子。觀其衣着,兩袖清風,一身布衣,儼然一副書生打扮。
他心中也是嚮往着精彩的江湖,只是哀嘆自己一介書生,闖蕩江湖也只當是美好的夢想,故經常來聽老者說書。
“哈哈,小子,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有心就出去闖一闖,莫要讀死書嘍。”老者作語重心長地說道,說完放聲笑了笑。
這番話也惹得其他人放聲大笑,再看那書生,他臉上不禁燒着一片紅,火辣辣的,是又羞又愧。其實他的心裏也一直打鼓,要不要出去闖蕩一番?
客棧共三層,普通百姓生活隨性,倒不在意小細節,因此通常是隨坐在一樓;二樓則是富豪顯貴的雅座,說到底是不屑於低層之人共坐一席,打心底里嫌棄罷了。
而據說三樓從人沒上去過,至少到目前也從未有人親眼見到過,所以一般只道是消費太高來解釋。
可今日偏偏來了一人,他一襲白衣勝雪,頭上戴着一頂嵌着白紗布的斗笠,若不是見他左手握着一物,很難想像一個男子的手會像雪一樣晶瑩潔白。
他的出現惹得酒樓中人連連側目,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
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他邁上了三樓的階梯,出奇的連掌柜也沒阻止。但樓中普通百姓也只偷瞄一眼便收起餘光,他們可不想惹事生非。
說書的老者也不曾停下,對這位江湖人士的到來並未多加理會,只當是尋常的客人一般。
坐下后,除下斗笠,露出了他俊秀的五官。頭上戴着一個玉髮帶綰着青絲,白皙的膚色,修長的十指,一瞧知是個十足的美男子。
只是其身上隱隱散出一股寒意,讓人不敢兀自接近。他那深邃的雙眸似一汪九幽湧出的寒泉,更是寒徹人心。
“小二,上酒。”他輕聲說道,聲音聽着有些疲倦,眼中的寒意也斂了些。
這時,他也聽到了老者所說的,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飲下,失聲輕笑一聲:“煙雨閣什麼時候來了個柳煙姑娘,我怎麼不知道?”
含笑的他竟比之前更令人心顫!
只見他眼中閃過一抹憂思,移目向樓下看去,不想視線卻被雕着鳳舞九天的屏風給擋着。
爾後聽他問道:“白老,您說柳煙姑娘與心夢姑娘相比,如何?”
被他稱為白老的說書老者,此刻正說的起興,樓下眾人亦是神遊其中,白衣男子的話不合時宜的打斷這一切。
白老聞聲先是一怔,隨後才緩緩抬起頭望向三樓,目光中盡含詢問之色,但一直不見樓上之人再度說話。
老者又是整理衣衫,正襟危坐,深思一番才再開口:“江湖路,兒女情,長路漫,追憶何夕今奈何。一壺濁酒待曲罷,柳乘風燕歸來,故人語,唯自己。”
“呵呵,白老的話還是如當年一般,不過還真想見識當今的江南第一花魁是何許人也。”樓上男子的語氣不溫不火,好像一切不曾沒發生過。
“公子說的哪裏話,老朽只是胡亂說罷。”
接着便是靜,徹底的靜,酒樓間不再有任何的聲音。
其他人心生疑問但欲欲又止,默不作聲。
聽着說書先生與三樓男子的對話,他們像是早已認識。而且說書先生說話前還要認真思考一番,語氣中帶有敬意,三樓上那人更不是他們所能冒犯的。
一盞茶的功夫,一道驚雷般的聲音打破了安靜。
“小二,給大爺找張桌子,好酒好菜的端上來。”
接着見三五個人陸續走進酒樓,手中或執劍或提斧或扛刀,從裝束打扮便可看出,這幾個人亦是江湖中人。
說話的是個大漢,手中提着一把厚重的斧子,坦胸露乳,早在他說話時已曉得一樓二樓沒有位置。看其架勢,這幾人中是以他為首。
今日實在是奇怪,接二連三的有江湖中人到來。
“幾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現在已經沒有空餘的桌子了,您看……”店小二一看這幾位凶神惡煞之人,連忙跑過去道以歉意。
“看什麼看,找幾個人轟出去不就得了。”不待小二將話說完,一個鷹鉤鼻模樣的男子,陰陽怪氣地說道。
“這……”這時小二也犯難,泊素酒樓的規矩是,客人沒有離席是不能硬趕的。
見小二不說話,接着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走向前,舉止頗為儒雅,道:“不知找張空桌子有何難處?”
“幾位爺有所不知,店裏自有規矩,除非客人自願走,否則我們是不能趕人的。”小二有些戰戰兢兢地說著。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太容易了。”說話的是之前的鷹鉤鼻男子。
話還沒說完,他的身影已經向最近的一張桌子掠去,兩柄短劍出鞘,明晃晃的插在桌子上,“自己走,或死。”
聽着他邪里邪氣話,那幾個人的心已經提到嗓子。再看到那兩柄冰冷的短劍,連忙起身向外逃離。但是由於過度緊張,踉踉蹌蹌摔了好幾個跟頭才爬出酒樓。
“大哥,有位置了,坐。”
唰,其他人都回過神來,低着頭只顧‘享受’口中美味,哪還有心想別的事,這個個都是不能惹得主。
說書的老者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嘆氣。被這群人一攪和,也失去了說書的樂趣,便起身離開。
“大哥,就趙家那種不入流的地方,那戴公子也肯花錢請哥幾個。”鷹鉤鼻男子沒說完,抬起手在脖子前比劃一番。
“不錯,既然咱接下了這生意,就不能壞了金嶺五邪的名聲。”那為首的大漢咕嚕的灌下一大碗酒,嗓門大開說著。
“就是,三弟你也別想那麼多,大哥不是早說清楚了么?”說話的是剛剛那書生模樣男子。
整間酒樓迴響着這幾個人的聲音,他們在江湖行走慣了,也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弱肉強食便是江湖的生存之本。
當他們吃的盡興的時候,他們隔桌響起一個不融洽的聲音:“什麼時候大名鼎鼎的金嶺五邪,也做起來殺人的買賣,真實奇聞一件,呵呵。”
“小子,你是誰,當知你在對誰說話,別弄不好在哪丟了性命也不知。”一直未說話的小個子男子喝道。
“我?無名小卒一個,以前常聽聞金嶺五邪多厲害,今日撞見倒也想見識一番。”只見一個黝黑膚色的青年站起說道,往日崇拜偶像的高大形象就此崩塌。
酒樓剛開門他便在了,對之前五邪的做派看的清清楚楚,心中也是惱怒。思索許久,這才決定站出來。
他叫游月,無門無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