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猛鯊狂人

第五章 猛鯊狂人

“自先祖輔佐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以來,楊門子孫,豈有不練武功之人!”

楊戕若無其事地啃着生魚,嘆道:“只恨我楊戕竟然做了戰地逃兵,我真是愧對先祖那!”

“原來楊兄弟竟然是定國公的後人,難怪功夫如此了得!楊家的人,個個都是好漢!”

張貴一臉的敬佩之色,隨即他又恨聲罵道:“現在的朝廷,都成什麼樣了,除了苛捐雜稅、欺壓百姓之外,他們都幹了什麼好事情!這次攻打什麼蠻人,要不是被幾個狗官胡亂指揮,也不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這朝廷,怕是完了哦!”

楊戕連忙道:“張兄弟,這些反話可不能亂說啊!如今朝廷雖然有奸人作祟,但是那不過是跳樑小丑,成不了氣候,只要當今皇上能任賢納諫,必能四方臣服,國泰民安!”

縱然知道張貴話中有理,但是楊戕畢竟是忠良之後,心中尚存一絲幻想。

“皇帝老兒?”

張貴不屑地說道,“老子有沒有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現在天王老子都不怕了!要不是這皇帝老兒昏庸無能,只曉得聽奸臣唆使,這次也不會平白死這麼多人了!憑什麼那些狗官就應該享樂快活,而我們這些人,就應該白白地冤死?就算你們楊家,世代忠良,到頭來又落到了什麼下場呢?”

“哎!~”

楊戕長嘆一聲,不再答話,神色複雜之極。

他一心想報效的朝廷,就是這個樣子么?楊戕心中升起了一股涼意,正如張貴所言,難道這幾千的水軍,就應該平白死去么?他們的父母妻兒,就應該無端遭遇喪親之痛么?

楊戕左右為難,欲言又止。幾口啃掉了那條腥臭難聞的海魚后,楊戕道:“張兄弟,你先爬到桅杆上去把身上的水晒乾吧,再給這海水泡下去的話,非得皮肉泡爛不可。”

張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果然都已經被海水泡得發白起皺了,正要翻上桅杆,他忽然意識到只能有一人爬上去,不然這桅杆肯定會翻的,於是有點歉然地說道:“楊兄弟,你先去曬一會,我在下面抵着好了!”

楊戕將長槍橫在桅杆上,把張貴往上一提,助他爬上了桅杆,笑道:“你先曬一會,然後再來換我好了!”

兩人輪番曬了幾次后,就再沒有人敢爬上桅杆了。

日色逐漸轉向正午,頭上烈日,毒辣無比,曬得人皮肉灼熱欲裂。

兩人又只得將身藏進了海水之中,只恨頭手卻難以倖免,不過多時,就感頭暈目眩,如被火燒。

“媽的,頭上要冒煙了!”

張貴叫罵著,將頭猛地在水裏泡里一下,然後從水中鑽出來,道:“這下舒服了!”

但是舒服只是片刻,很快頭上的水就被蒸干,感覺又復從前。張貴望了望那灼灼的烈日,感覺頭腦一陣昏眩,對着海水張口就喝。

“不要喝!……”

楊戕的提醒來得晚了。

張貴已經猛地喝了一口,但是立即又吐了出來,罵道:“奶奶的,這水根本不能喝!看來不被淹死,也非得給活活的渴死了!”

楊戕此刻也是嘴皮乾裂,嗓子冒煙,但他本意志堅決之人,豈會如此輕易放棄,對張貴道:“張兄弟,你家果真只有一個老母親了么?”

“是啊,我要是死在這裏,就沒人給她老人家盡孝了!”張貴說道,面有悲色。

楊戕心道,此人倒是孝順之人,只是這意志卻太過薄弱,便刺激他道:“所以你千萬死不得,不然的話,你娘親白髮人送黑髮人,叫她老人家如何承受呢?”

張貴點頭道:“是啊!這都怪我,竟然會讓抓壯丁地給抓來了!”

“抓壯丁?”

楊戕驚道:“不是朝廷徵兵么?怎麼又成了抓壯丁。”

張貴道:“要是不抓,我能來么?這年頭,誰願意來當兵送死呢,人數不夠,總得拿人來湊吧!”

楊戕沉默不語,想不到朝廷竟然腐敗至斯。

興許,若是自己這次能夠活命回去的話,就與李真在山野之中平靜地過上一輩子罷了。如此朝廷,如此皇帝,難道還值得自己去效力嗎?

楊戕彷彿看到了李真那充滿期盼的眼神。突地,他對張貴道:“張兄弟,你想活着回去嗎?”

見後者肯定地點了點頭,楊戕長槍一挑,已將一條海魚刺在槍尖,然後將其魚血盡數擠入口中。吞下魚血后,楊戕恨聲道:“若要活命,就要受得了苦!”

“接着!”

槍尖閃爍,楊戕已經將一條活魚刺了起來,遞到張貴面前,道:“喝魚血吧!”

張貴先前吃生魚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這魚血的味道,但是他也知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若不飲這魚血的話,在這般毒辣的太陽下,等同於行步沙漠,若無水分補充,決計撐不了兩個時辰的。

日色終於轉過頭頂。

兩人以魚血止渴,苦苦支撐,終於熬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候。不過,兩人一木飄行之處,卻是魚屍漂浮無數。只因一條魚的血並不多,用之解渴,實屬不易,好在楊戕槍法奇准,海上的魚又不計其數,兩人這才堪堪不至於被烈日烤死。

看見太陽沒有那麼猛烈了,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楊戕有點於心不忍地看着漂浮的那些魚屍,喟然道:“哎,為了我們兩人活命,沒想到竟然殺掉了數百隻魚!”

“楊兄弟如何會可憐起這些魚來了?要是我們兩人活不得命的話,還不是一樣要被它們吃了!”張貴強自笑道,對於自己是否能活命毫把握。

“是啊!”

楊戕嘆道,“不過一晝夜之間,我們的上百個兄弟,就如此葬身魚腹——”

“鯊魚!小心!”

楊戕話還沒說完,就見海面之上露出了幾隻巨大的鯊魚背鰭,正往兩人所在處箭射而來。

就在張貴驚慌之際,一隻鯊魚已經沖至面前,張貴見那鯊魚的大口利牙,差點就要被嚇得昏厥過去,正以為必死無疑時,一道黑光猛地從耳畔飈射而過,直奔那鯊魚的頭。

“蓬!~”

一團血光從張貴面前炸開,在日光下顯得異常的詭異。

饒是那鯊魚如此兇狠,竟也給楊戕的鐵槍貫腦而入,挑了開去。但楊戕、張貴兩人,連同桅杆,也給斜斜地沖開了兩丈有餘。

“抓緊桅杆!”

楊戕喝道,全神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海面上爆出了一團巨大的血紅之色,伴隨着“吱~哧”的骨頭碎裂之聲,令人毛骨悚然,剛才被楊戕殺掉的那條鯊魚,竟然就在海面上讓隨即而來的幾條鯊魚給分食了。

這群凶鯊吞食同類的聲音讓楊戕和張貴兩人感到心中一陣發寒,張貴甚至感到自己渾身都在發顫,連忙雙手摟緊了桅杆,對楊戕說道:“楊兄弟,我求你件事,要是我死了的話,你活着回去,一定要記得去舟山看我娘親!”

“你死不了的!注意了,別被那些畜生咬了!”

楊戕喝道,將手中的疾戰槍握着更緊了。

被剛才那條死鯊的血腥所吸引,四周又陸續地冒出了幾條鯊魚,都爭先往血水中沖了進去。

楊戕看着心中發毛,卻又無計可依,在水中,無論如何也無法跟這些兇猛的畜生比速度的。

果然,那條死鯊很快就被分食一空,只怕連骨頭也沒有剩下一點。然後,它們自然發現了新的目標,齊頭向楊戕所在處游來。

“小心了!”

楊戕吼道,疾戰槍四下猛刺,帶起一陣勁風。

海面上不斷爆開着一朵連一朵的“血花”,很快就連成了一片,將周圍的海水盡皆染成了血紅之色。

同時,骨頭碎裂的聲音在海面上響過不停,聞着血腥而來的鯊魚竟然越來越多,搶食的情形也顯得越來越猛烈。

縱然以楊戕的膽量,也不禁心生恐懼,感到自己手心處不斷冒出冷汗。

這些鯊魚竟然越殺越多,如此下去,縱然不被咬死,也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並且那些鯊魚絲毫不給楊戕過多的喘息機會,竟然是一條接一條地撲將上來,勢必要將楊戕、張貴二人分而食之,絲毫不俱楊戕長槍之威。

再殺得一陣,被血水染紅的海域越來越寬,周圍的鯊魚也是越聚越多,楊戕此刻早已經殺紅了眼,只管往四周猛刺,甚至連招式也不再需要,反正只要用力猛刺,就絕不會落空。

“啊!~”

忽然,一聲慘叫在楊戕身邊響起。楊戕稍微清醒了一下神識,見張貴渾身顫抖,面色蒼白,已知他必然已被鯊魚咬中,連忙往張貴周圍水中刺去。

只因海水被鮮血所染,楊戕已看不清水下動靜,不然張貴也不至於如此就被鯊魚咬中。

不過楊戕猛攻的那十幾槍總算是暫時迫開了張貴身邊的鯊魚,張貴打着牙關叫道:“楊……兄弟,記得……去舟山……看我……娘親!再給我……補一槍,快!”

“住嘴!你給我撐下去!”

楊戕一邊猛烈地用長槍刺着周圍的海水一邊高聲吼道,虎目赤紅,如瘋如狂。

張貴實在無法忍受住失去下身的巨大痛楚,叫喊道:“楊兄弟……求……求你了!我的腿,我的腰……都沒有了,活不了……,你給我個……痛快!”

“啊!~”

楊戕大吼一聲,雙目通紅,有若受傷的猛獸,抖動長槍,猛地向張貴胸口刺了去。

“撲!~”

長槍穿心而過,張貴渾身一顫,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一聲謝謝,但是終究沒有說出來,只是將頭一偏,就此氣絕。

“殺!殺!~”

此刻的楊戕已經與野獸一般無二,將張貴的屍身猛地挑向遠處,然後長槍瘋狂地四下激射而去。

楊戕瘋狂殺戮着,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刺出了多少槍,使出了多少力。

血腥之味衝天而起,周圍里許以內的海面,變得有如地獄血池一般。

但隨着楊戕的槍勢的漸漸消退,鯊魚卻似乎越聚越多,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不僅如此,被楊戕的槍尖所傷,也徹底地激發了這些海中殺手的凶性,它們狂暴着圍繞楊戕周圍,不把眼前的男人撕成碎片,它們是不會罷手的。

此刻楊戕的身上,已經粘滿了鯊魚的血肉、內臟,並且身上已經陸續地添加了十數道深淺不一的傷口,俱是被死傷的鯊魚撞擊所至。雖然體內真氣已經開始逐漸衰竭,但楊戕怡然不懼,一手抱着桅杆,一手抖動疾戰槍,往身體四周猛射而去。

忽然,一股巨大的拉力從桅杆上傳來,險些將楊戕扯得失去平衡,這些鯊魚似乎也發了狠,開始瘋狂地撕咬楊戕身旁的那根救命桅杆。

饒是楊戕虎膽傲視,也不禁面如死灰,心知若是讓這些畜生咬爛或者拖走桅杆的話,自己必定死無全屍。但是他楊戕豈能讓這些畜生輕易得逞,拼着耗費真力,猛地左手在桅杆上大力一拍,然後一借力,從海水中飛身而起,腳剛離水面之際,更是猛地在桅杆上一踢,竟然將這粗大的桅杆踢得如風車一般旋轉了起來。

飛離水面丈余距離,楊戕忽地將內力催發至極限,然後將長槍抖出千道黑影,從空中往四周疾射而去。其姿勢有若雄鷹搏兔,威凌天下。

“哧哧~”之聲響過不斷,周圍的猛鯊本來都是張嘴咧牙等候,只待楊戕落水便撲殺而上,豈知迎接它們的竟然是灌注了真氣的玄鐵槍尖。這些鯊魚的牙齒在海中本是無敵的,但是,在黑黝黝地玄鐵槍面前,它們就不過等同於一堆瓷器而已,槍身所到之處,這些猛鯊引以為傲的牙齒竟然不住地碎裂,帶起一蓬血霧。

周圍立即響起了一陣沉悶的聲音,數條鯊魚,竟然在頃刻之間就被疾戰槍的槍尖刺破了頭顱。

一時間,被楊戕的殺氣所懾,竟然再沒有鯊魚敢去攻擊那根旋轉的桅杆了。

不過好景不長,剛才的一式,幾乎耗盡了楊戕殘存的所有真氣,此刻的他,只感指節僵硬,似是連槍也拿不穩,全身更是酸疼難耐,難以言喻。

楊戕心中悲憤交加,心道:“莫非我楊戕竟然要成了這些畜生分屍的對象嗎!”

看見手中的丈二長槍,楊戕不禁心中一酸,這長槍更隨先祖出生入死,曾經殺賊無數,更飽飲胡虜鮮血,本想讓它在自己手中蕩平賊寇,重複昔日光彩,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如此可悲的下場。還有等待自己的報恩的李家兄妹,自己死於此間,只怕日後給他們報信的人都不會有。

老天,你是何其的不公啊!

楊戕身上又累又痛,當此絕境,縱然他豪氣逼人,也不禁虎目縱淚,埋怨其老天爺來。

遠近之處,一片殷紅,水面之上,一望無際,全是鯊魚的蹤影。如此多的鯊魚,就算殺到累死,也休想能殺得盡。

忽地,楊戕放聲大笑,猛喝道:“畜生!你們來吧,看老子如何將你們一一殺死此間!哈哈!想要老子的命,哪能那麼容易!”

周圍的鯊魚似乎是聽到了他的挑釁,不顧一切沖了上來,更有一條鯊魚竟然從海面上躥了起來,張開大嘴,露出森牙利齒,往楊戕咬了過來。

楊戕冷哼一聲,長槍斜向上挑,直接刺入那鯊魚的喉嚨之中,然後楊戕順勢一揮,竟將鯊魚的整個肚皮給割了開。

“嘩!~”

一陣溫熱的血水,連同腥臭的鯊魚內臟一齊從楊戕頭上傾倒而下,楊戕舞動長槍,勉強將這些猩紅之物掃開,長槍再一轉,有如游魚一般射入水中,將身後的一頭鯊魚險險地挑開。

忽然,楊戕身體一輕,一股巨大的痛楚由腰上襲卷而上。

雙腿沒了!

楊戕立即意識到這點,但是現在的他,除了怒氣和怨氣,似乎根本不在乎疼痛了,他運轉長槍,借槍尾之力點了自己的腿上穴道,勉強止住了奔涌而出的鮮血,然後橫槍猛掃,將撲來的鯊魚牙齒打得粉碎。

巨大的痛楚讓楊戕稍微清醒了片刻,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現在的他,只不過是靠着本能的怒氣和恨意來催發自己身體內最後的力量,若是這些力量也用完的話,自己只怕連手指頭也動不了一根,就算鯊魚不吃自己,自己也只能慢慢等死。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哈哈!”

楊戕大笑道:“老子今天殺不不了賊,拿你們這些畜生出出氣也是好的!”

手中長槍迅雷閃電一般射往海面,暴射出千百道槍影,如同初生的旭日,散射出耀眼的光芒。

但他這燃燒生命的槍法,卻又能支撐多久?

雙眼被血光模糊之前,他最後一次想起了在路口處等候自己回家的李真,他的身影是那樣的纖弱,惹人戀愛。

殺!

這是楊戕最後殘存的意識。

長槍最後一次捅入了一頭鯊魚的肚子裏,楊戕似乎被那頭負傷的鯊魚帶着,迅疾地穿梭在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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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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