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箭在弦上
在從秋莫遠手中接過雲中城主的位子之時,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然強大到可以護住所有的人和事,就連周邊所有的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多年以來,他一直用他最大的力量,去守護這個位置,即使中間發生了那麼多的變故,他也從來不曾有過害怕。
可是直到再一次遇見那個照顧自己長大的老人,染塵心底隱藏了那麼久的酸楚終於有了釋放之地,是啊,所有人都忘了,那個強大到被所有人依賴的染塵,當初也不過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
那一瞬,他覺得即將崩潰的心,重新有了支撐。
有些蒼老的手撫摸上了濟世刀的刀身,這個昔日的雲中城主卻覺得一切好像恍如隔世,這把閃着幽藍的光的神兵好像感受到了昔日主人的氣息,有些不安地躁動起來了。
“沒想到你還惦記着我。”
秋莫遠微微一笑,濟世刀好像聽懂了昔日主人的話語,在他的手中,又逐漸歸於了平靜。
“師父,是徒兒沒用,這濟世刀徒兒再也拿不起來了。”
荒山的破木屋裏,那一直清風俊朗的青年,終究還是忍不住俯倒在了他的膝上。
“傻孩子,”秋莫遠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着染塵的後腦勺,“原本傳你濟世刀,便只是想醫好你的腿疾而已,如今你已行動無礙,它便已然完成了他的使命。只是我卻不知,在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看着一屋子的年輕人個個有些灰頭土臉,秋莫遠心疼地嘆了一口氣。
“看來我與先皇的盟約還是失效了。”
“守得住盟約的,向來只有君子。”溫寄柔在一旁冷冷的出聲,“當初你付出巨大代價與冥風定下的盟約,不還是毀在了他的手上。”
“我……”秋莫遠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這些年雖然他一直與閑林在黃河畔隱居,可是染塵經歷了些什麼,他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些,他的目光落在了屋內一個女子的身上,雖然有些狼狽,可是她身上散發著那一股冷清的氣質確實讓他那麼的熟悉,好像他多年前遇見的那位女子。
秋莫遠當下心中有些瞭然,早已知染塵重遇阿幼朵的孩子,想來她便是了,只是竟不知,他們居然還會在一處。
“好了,這些事我們日後再說吧,”似乎感覺到了氣氛不太對勁,染塵率先開口,“當務之急,便是我們先要想辦法解決眼下的事。”
“你們可已有計劃?”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見了扇子,必定會來雲中城。”講道重要的事,溫寄柔馬上收回了方才有些嘲諷地眼神,認真的開始分析起來。
“那麼問題就在於,引聖上來雲中城之後,我們該如何做?”
溫寄柔看着染塵的眼睛,那雙深褐色的雙眸之中映着他的身影。
“死在他面前。”
“什麼——
你在說什麼瘋話——”
一時間,屋內所有的人都紛紛激動起來。
染塵抬起手,示意大家冷靜一些:“你們先冷靜一些,我想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了很久,覺得你說的話確實有道理,”溫寄柔凝視了面前的人片刻,“是我扶持肖衍景上位,所以我自然知道他有多心狠手辣,可是他對於百姓來說,確確實實是一個明君。”
“我想你當初選擇他,多少也是因為看重他是真心為百姓。”
溫寄柔的唇邊卻忽然露出了一絲微弱卻有一些陰森的笑意:“當初的我可也不是什麼好人,那時候我看重的,只不過是他比他那些白痴兄弟多的一絲腦子罷了。”
當雲中城老城主再一次見到自己曾經的那些孩子之時,雲中城內的宣威軍里,卻已然有了一陣騷動。
所有的軍醫都圍在公孫賀的房前,不停地來回踱步。
“硄嘡”一聲,巨大的聲響從屋內傳來。
門外的人一個激靈。
“滾出去。”一聲怒吼聲從屋內傳出來。
一個中年醫者拎着藥箱慌忙地從裏面逃跑似的跑了出來,門外的人一時間都圍了上去。
他彷彿還是心有餘悸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額間的汗珠。
“怎麼樣?”
看着眾人期盼地看着他的眼神,他也只能是搖搖頭。
“究竟是什麼毒?”
一個年齡更長一些的醫者有些忍不住跺腳。
身旁的同僚們卻紛紛搖頭,跟隨軍隊行醫的醫者其實大部分時間處理的還都是皮外傷,如今這般怪異的中毒跡象,讓他們真的束手無策。
“已經十幾日了,再這樣下去,將軍怕是撐不住了吧。”
屋內的床榻上,心臟劇烈的疼痛已讓公孫賀的全身已經被汗水浸透,可此時他內心的恐懼卻早已經大過身體上的疼痛。
如果聖上並不相信孫天的話,如果聖上並不在乎他的死活,那麼他這一次,可能就真的要命喪於此。
公孫賀在床上有些瑟瑟發抖,蒼白的臉上流下的汗珠已然分不清究竟是因為身體的疼痛還是內心的恐懼。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好像已經暗了下來。
身體上的疼痛感終於好像輕了一些,公孫賀躺在床上,喘着粗氣。
“幾日不見,公孫將軍可是狼狽的狠啊。”
一個戲虐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公孫賀渾身一抖,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
夜裏的房間並未掌燈,但是從窗外射進來的月光還是讓他清楚的看清楚了房間內的人。
那雙年輕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
公孫賀的背後忽然感覺一涼。
“公孫賀啊公孫賀,朕果然還是對你抱有太大的期望了。”
好像冰冷的風,刮在了汗流浹背的背上,公孫賀只覺得自己身體裏的血液都快要凍結。
“噌”一聲,一個小火苗在黑暗中亮起。
林羽將桌上的燭燈點燃,昏黃的燈光照映着桌旁坐着的人的影子影影綽綽。
公孫賀“硄嘡”一聲從床上摔倒了地上,讓坐在黑暗中的人不禁皺了皺眉。
“臣不知聖上到底,罪該萬死。”
“你確實罪該萬死,”肖衍景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眼神複雜,“宣威軍如此人數,可你竟然連一個人都抓不住,更讓他入宣威軍猶如無人之境,你看看你如今這副模樣。”
只穿着褻衣的人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雙手還殘留着方才因為疼痛而帶來的蒼白痕迹。
肖衍景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微弱的燭光照在了上面,竟然發出了幽幽的綠光。
他輕歪一下腦袋,額前一縷碎發落了下來,擋在了他的眼前。
溫寄柔啊溫寄柔,你果真並非常人,不論什麼局,你似乎都有辦法逃出生天,就連如今,你都有辦法將朕逼來此處。
肖衍景握着玉骨扇的手不自覺地用上了力,就連他自己都未曾發現,那冰涼的扇骨已將他的掌心勒出了一個血痕。
自從和他相識起,肖衍景便見過他手中無時無刻不拿着這一把扇子,那扇骨散發著的冷冽的光無不暗示着它是一把上好的兵器。
“溫先生這把扇子,可看着很是特別。”
雨季的雨下的特別的大,順着亭子的角噼里啪啦的掉落到了地上。
可是如此大的雨天,卻是讓肖衍景覺得心最安的時候。
溫寄柔輕揮着手中的扇子,玉骨扇帶來的風,似乎都比一般的扇子更加清涼一些。
“想殺我的人很多,總要有些防身的武器。”
大雨讓周遭的風景都變得有一些模糊,只聽得到噼里啪啦的聲響,就連溫寄柔的話都變得有一些斷斷續續。
“溫先生既然如此神通,不如也替本王尋一些上好的防身武器如何?”
肖衍景看着他手中那把玉骨扇,突然開口問道。
“王爺有我,自然無需擔憂安全,”溫寄柔淡淡一笑,“不過若是日後有機會,定為王爺尋得一些上好的兵器。”
大雨的風帶起了溫寄柔的長發,銀雪般的髮絲就要與這煙雨朦朧的天色融為了一體。
和他相處的那些年,肖衍景自然知道溫寄柔有多看重這把扇子,所以當孫天帶着這把扇子連夜前往皇城找他的時候,讓他改變了主意。
放在面前案几上的玉骨扇依舊散發著冷冷的寒光,就猶如之前那些歲月每每見到它一般,也讓他忍不住想起他主人的臉。
肖衍景的臉色陰沉了幾分。
匍匐在大殿中央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前方的殺氣,身子匍匐的更低了。
“你說他不僅進了宣威軍,還給公孫賀下了毒,並讓你帶着這把扇子來找朕?”
“是,”孫天的聲音有些顫抖,可他努力想將自己的聲音克制住,“他說,想要我和染塵的命,就自己來雲中城吧。”
溫寄柔啊溫寄柔,沒想到這麼多年沒見,你囂張的程度一點都沒變,你可知就是你這種不可一世的態度,讓朕越發的想要殺你。
朕倒是想要看看,這上天究竟是眷顧你這個來歷不明的人,還是我這個真命天子?
“李公公,通知林總管,看來我們要南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