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做惡夢
風,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大。
王猛里裡外外檢查了一遍,將門窗關好,走入火房,用一個大木盆打起燒好的熱水,端入卧房中,幫如心清洗臉蛋,抹擦脖頸,抹擦雙手,最後覺得水溫剛好,便脫去如心的鞋子襪子,將她的小腳放入水盆中,輕輕地揉搓着。
如心倍感幸福,王猛抖落在她腳趾、腳背、膠板、腳裸上的不是別的,而是一縷縷的溫情,情不自禁地小彎下腰,將她男人的頭髮摸了又摸,
她從未想到,一個統領萬千兵馬廝殺於疆場的英雄,在她面前,竟然變成了一個無微不至的僕人,她無比欣慰,無比自豪。
王猛將如心那小腳上的水珠擦乾,幫她脫去棉衣,輕輕將她扶入棉被中,放好枕頭,讓她躺下,蓋好被褥,端着木盤走了出去。
倒去盆子裏的水,走入火房,來到火爐邊,倒了一盆熱水,將自己漱洗了一番。
清理好爐火,關上門,將院子的大雪看了一會兒,走入了卧房。
等他關好房門,走到炕沿邊,可愛的妻子正歡笑在枕頭邊,喜喜地看着他。
王猛脫去全身的棉衣,縮進了被褥中,將如心暖入懷裏,陪着她享受着她的每一個歡聲笑語。
在王猛無聲無息的愛撫中,如心恍如嬰兒般,安然睡去。
王猛感受着她們母子倆的每一個脈搏的跳動,在窗外的風雪聲的陪伴下,心不靜,意不安,走入了夢鄉。
風雪交加,王猛騎着白馬,走在茫茫的雪地上。
四野張望,除了雪還是雪,除了冰還是冰,看不見一點土,看不到半絲水流,心驚膽寒。
用長槍撥開旁邊一簇高大的積雪堆,用眼一看,一堆早已死去的屍體,好像是凍死的,好像是餓死的,也好像是被人殺死的。
還未讓他來得及為他們的死亡擠出哀悼的眼淚,遠處衝來了黑壓壓的一片馬群,上面騎坐着那些不是朋友的漢子,對着他就是一片箭雨,那箭雨插落進白馬前邊的積雪中,白馬身子一寒,嘶鳴起來。
王猛來不及多想,調轉馬頭,拚命狂奔,卻怎麼也甩脫不掉那些早已瘋狂起來了的漢子們。
王猛往天上射了一箭,沒想到那箭響了起來,猶如一個巨大的爆竹聲,招來了鄭經他們。
王猛一看,極為高興,可讓他沒想到的,身邊的這些兄弟卻個個沒精打采,馬匹也四肢無力。
王猛對着鄭經大聲吼道:“鄭經,兵馬被你帶成這般,拿什麼殺敵,你可知罪。”
鄭經聽過,悲苦道:“大帥,兄弟們都快兩個月沒吃過一頓‘硬飯’了,別說馬匹了。”
王猛一聽,心苦意涼道:“那還等着作甚,還不快帶着兄弟們趕快跑。”
鄭經一聽,一聲令下,帶着將士們逃命而去。
王猛從夢中驚醒,摸着冒汗的額頭,心驚膽戰,不知所措,再也睡不着。
索性坐了起來,穿上棉衣,下得床來,穿上棉褲,穿上棉鞋,撥亮油燈,拿來《四法兵略》,心有怕畏地看了起來。
將書快速地通讀了一遍,將書合上,翻開第一頁,久久地盯着‘一士兵述’‘二將領述’‘三指揮中樞述’‘四後方補給述’那二十個字,看得那些字兒害起羞來。
看着,想着,王猛慢慢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要是真如夢中所見,西邊跟北邊遭遇前所未見的寒冷,牛羊凍死,那些遭災的人定會為了生存而發兵南下搶掠。
而我這裏剛好是咽喉之地,首當其衝地成為他們用兵的前站,可我手中兵馬不到一萬,訓練不到半年,拿什麼對抗。
那就只有向朝廷請求援軍,可真正聽朝廷指揮的軍隊,就只有張守城將軍跟黃宗那兩處的兵馬。
他們能來嗎?不能,守衛京城要緊。
那我在這裏要麼自保,要麼逃跑,逃跑顯然是不行的。
那就招兵吧,買馬吧,廣積糧草吧,硬着頭皮上吧,讓將士們在戰鬥中成長吧。
想到這裏,王猛心意已定,收起《四法兵略》,拿來文房四寶,向王傲然、錢大均、程元煥、劉文心、徐雲峰寫起信來。
如心感覺枕邊少了什麼東西,用手一摸,男人沒了,心裏一驚,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見到房間通亮,慢慢抬起頭來,將房間掃視一番,見到王猛傻傻地望着那從平江帶來的兩箱黃金,有些不解。
坐了起來,披上棉衣,看着王猛的後背,小聲道:“大半夜的,對着兩箱金子發什麼呆啊。”
王猛回過頭來,向如心笑了笑,蓋上箱蓋,鎖好,向如心走了過去,坐到床沿邊,脫下棉褲,上的床去,將如心抱在懷中,將臉靠在如心的臉上,靜默無語,思緒萬千。
如心將額頭貼到王猛的臉上,小聲道:“你是不是又遇到什麼難事了?”
王猛聽過,拂了拂如心的頭髮,小聲道:“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北邊跟西邊都遭了嚴重的寒災,凍死餓死了好多人。他們為了活着,發兵南下搶掠,我的軍隊敗了。”
如心聽過,將王猛的臉兒摸了摸,溫言道:“那只是夢,做不得準的。”
王猛將如心的手掌握住,小聲道:“我是一方主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得帶着兵馬回中原,皇帝盼着我幫他消除心腹大患,襄王盼着我幫他問鼎天下,我是不能輸的,輸不起。”
如心將王猛的手放入被褥中,將臉兒貼到王猛的臉兒上,溫言道:“要不你派人送我回姑蘇吧。”
王猛聽過,將如心扶出懷抱,雙手抱着如心的兩個臉蛋,微笑道:“好,等雪停了,我就讓林震送你回江陵。”
將如心的棉衣脫下,輕輕地將她扶入被褥中。
脫去棉襖,睡了進去,側着身子,捏着如心的下巴,微笑道:“等天氣暖和了,我就去把你接來,將這裏的大山大河讓你看個夠,好不好?”
如心將臉兒向王猛貼了過去,將身子藏入了他的懷中,小聲道:“為什麼不回姑蘇啊?”
王猛將她緊緊地抱住,溫言道:“就怕長遠的距離會變成天塹,阻擋了我去找尋你的腳步。還是離你近點好。”
如心聽過,苦聲道:“你要是個平凡人,該有多好啊!”將臉貼在王猛的心窩上,過了良久,溫言道,“你相信有來生嗎?我下輩子也想跟着你。”
王猛撫摸着如心的脊背,溫言道:“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要修鍊千世才有來生,太久了,你會寂寞的。”
如心道:“你為什麼這麼務實啊!難怪那個擺麵攤的黃大叔說你像個君子。”
王猛苦笑道:“我沒他說的那麼好,我也是個壞人。我明明滿腔熱血地從姑蘇出發,為窮苦人而來,結果到京都走了一趟,就幫着朝廷去剿殺荊湖那些窮苦人。我能為了心中的大願,違背了自己的初衷,算不得君子。”
如心寬慰道:“你沒必要這麼想,要是換成別人去荊湖剿匪,死的人會更多。”
王猛正言正氣道:“做了就是做了,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掩飾的。只願我的這一生,能對得起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如心聽過,歡歡一笑,小聲道:“要不你先幫孩子起個名兒吧。”
王猛微笑道:“好,要是女兒,起名王玉;要是兒子,起名王石;要是雙胞胎,就起名玉石難辨吧。”
如心一聽,輕輕一掌打在王猛的臉蛋上,生氣道:“那有你這樣的,真是草根里出來的,什麼都要帶點泥土氣息。”
王猛笑道:“我本就傍着水土而生,哪能沒有泥土氣息。”
兩人嬉笑一陣,暖暖地抱在一起,輕輕地睡了過去。
風弱了,雪小了,太陽剛露出半邊臉,又縮了回去。
蘇醒過來的如心從王猛的懷裏伸出頭來,看着滿屋的光亮,戀戀不捨地觀看熟睡中丈夫,她是多麼不想離開這個男人的懷抱,這一離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
眼淚從眼瞼間流了出來,她真想告訴他,其實她是多麼的不想離開。
在無可奈何中,她重新將臉蛋埋入了他的懷抱,總想着,多待一會兒算一會兒。
其實王猛早已醒來,他一直在矛盾中打着滾,左右不是,上下不得。
他不想睜開眼睛,更不想鬆開懷抱,他不想她離開,可他又更希望她早點離開。
他怕那個夢境成真,他怕她看着自己倒在別人的刀劍之下,那將是多麼痛苦的一幅景象。
“王叔叔,起來吃早餐了。”小如玉那個可愛的聲音從門外鑽了進來,跳入了王猛的耳朵里。
王猛鑽出被窩,坐起身來,在如心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下得床來,穿好衣服,開門去了。
見過小如玉,用言語送走她后,回到房中,幫已經爬出被窩的如心穿好衣服,穿好鞋子,扶下床來。
打來熱水,兩人梳洗一番后,背着如心去陳亮那邊吃早餐去了。
見過陳亮跟夢玉茹那親密的舉止,王猛很開心,如心很傷感。
吃過早餐,王猛寫過書信,喚來府兵,將信送了出去,就等着眾兄弟來給陳亮新婚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