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開門迎客
淡淡的太陽光穿過稀薄的雲層,閑閑散散地灑落在叢林間、芳草上、花朵里,柔和清亮。
早起的人們,身披晨光,邁着輕快的步子,攜帶着歡聲笑語,一路一路,向平江城裏趕去。
不知從那裏飛來了一隻鳥兒,不停地在空中迴旋,歌聲不斷。
七彩的羽毛,修長的尾巴,秀麗的頭上頂着一小簇紅色的毛羽。
聽傻了姑娘們,看傻了漢子們。
兩三個行人剛想着要把它捕落下來,它清鳴一聲,振翅發力,向著城門口飛沖而去。
飛呀,飛呀!
可能是累了,鳥兒護住翅羽,輕輕地降落在一茅草屋的棚頂上。
鳥兒清了清羽毛,潤了潤嗓音,輕輕地鳴唱了兩聲。
草棚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身高七尺,粗布長衫,圍着三張松木方桌,擺放着凳椅,準備開業。
聽過那動聽的鳥鳴聲,心中滋生出綿綿的暖意,正想出去瞧瞧是個什麼樣的鳥兒。
還未等他走出茶棚,一張掛滿淚水的小臉蛋撲面而來,腦子頓時一片空白,雙目失神,心兒七上八下地歡跳個不停。
多好的一張臉蛋,兩道細長的柳葉眉,好似剛被春風修剪過一般,晃動着漆黑;兩顆明亮的眸子,要不是滾動在淚水中,只需一個顧盼,就能陰晴十里;微微隆起的鼻樑,薄薄的櫻桃小嘴,讓人瞧見,春韻萌生。
將這份突如其來的美麗打量了一番后,中年男子緩過神來,不禁暗生憐憫之心,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姑娘,家裏出什麼事了?”
姑娘一聽,口音熟悉,便向男子瞧了過去,看了幾眼,細聲道:“我.....”
聲音無力,眼淚不停的掉落,裝滿小半個臉蛋,慢慢地聚集成兩條小小的水流,掛在鼻樑兩邊,半半地流進嘴裏。
雖然只聽到一個‘我’字,男子已覺知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苦命人,看了看她那早已脫色的衣裙,再看了看那白嫩的小臉蛋,總感覺那些淚水不應該流落在上面,不禁要為那小臉蛋打抱不平起來。
詢問道:“姑娘,你要是有什麼大難處,不妨到這城中的‘一縷香’酒樓去找找王猛少爺,或許他能幫到你。”
姑娘聽過,邁開步子,走了兩下,停了下來,回過臉,輕張小嘴,細語道:“大哥,我......”
剛說出三個字,小嘴合了起來,淚水滾落,話語沒有淚珠多。
男子聽過,看過,見姑娘甚為可憐,就想帶她去,但這茶棚需得有人照看。
深感歉意道:“‘一縷香’酒樓離這裏不遠,幾頓飯的功夫就能到。從這進城,直走兩條街,然後過橋左轉,再走兩條街,然後過橋右轉,再走一條街就到了。要是你忘了路,隨便找個人問問就行。快點去吧,要是晚了些的話,他不一定在。”
男子說完,抬頭看了看天,太陽正被一小塊陰暗的雲朵追趕着,好生有趣。
七彩的鳥兒聽過兩人的對話,見着那些從遠處擁擁而來的人群,感覺不是很好,除去滿身的疲累,振了振翅膀,歡叫兩聲,向著遠處的山林疾飛而去。
姑娘聽過婉轉的鳥鳴聲,掉落眼中的淚珠,對着空中那隻自由自在的鳥兒看了幾眼,好生嚮往。
將小臉擦了擦,跨出脆弱不堪的腳步,向著百丈開外的城門口走去,只想去試試運氣。
休息了一晚的‘一縷香’酒樓,在滿街的買賣聲中蘇醒過來了,敞開了大門。
放眼望去,酒樓坐落於兩尺來高的土台之上,土台四圍全由青石塊砌成。
朱紅的大門上,鑲着一對光亮的大銅環,一幅對聯分掛大門兩邊,左起“足印四海書萬卷”,右落“味品五湖香一縷”,正中五個大字“一縷香酒樓”。
門口是一方兩丈來長、一丈來寬的檯子,檯子兩邊各放着一隻大白玉雄獅,雄獅間是一個五級的白玉石階,石階直連下邊那塊青石鋪砌的場地。
場地極為寬敞,可停十來輛馬車。
“承福,把我的白玉駒牽來。”
話音剛落,朱漆大門口走出一個人來,二十三四來年紀,手摺紙扇,一身白色綢緞做成的袍子伏貼其身,分毫不差,陽光揮灑,閃閃發光。
“是,少爺!”
不過一會兒功夫,一個身穿灰色布衣的少年,牽着一匹高頭大白馬,從酒樓左邊的過巷裏走了出來。
見灰衣少年牽着白馬走了來,白衣少年從石階上走下來,接過馬韁,跨上馬背。
灰衣少年說道:“少爺,你不吃了早點再走嗎?”
“不了。等會兒,等溫良玉醒來,告訴他,將今天各家送來的貨物驗檢一下,切莫少了。”少爺接過馬韁,小聲說道。
“是,少爺。你還有什麼吩咐嗎?”灰衣少年回話道。
“你不說我還忘了。前幾天在阿亮裁縫鋪,幫你跟溫良玉各定做了一套衣裳,是給你們明天備的,你記得去拿一下。”話未說完,白衣少年將馬韁一提,朝着東邊疾馳而去。
灰衣少年目送着白衣白馬消失在人群中,再無半點影子,轉過身,向酒樓大門走去。
沒等他跨過大門的門檻,一個細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落入耳中。
“王猛少爺在嗎?”
灰衣少年一驚,多好的一個聲音,比布谷鳥的叫聲好聽多了。
回過頭來,只見一個姑娘站在石階下的場地上,約莫十七八歲年紀,臉蛋清秀,淚痕滿滿,眼神獃滯,掛滿憂傷。粉白色的衣裳略顯破舊,那亭亭玉立的身姿玉立在陽光里,好似一朵剛從污泥中升長出來的荷花,叫人好生喜歡。
少年走下石階,暖聲道:“姑娘,我家少爺剛出遠門,要到日暮方能迴轉。”
姑娘一聽,悶聲痛哭起來,淚如雨下,好似要將她那一身的凡塵清洗乾淨。
她轉過身,蜷縮起身子,邁開雙腿,一步一趨地往着來時的路走了開去,嘴裏夾雜着一些混亂的聲音,聲音細微,可能連她自個兒都沒聽明白。
少年眼前一亮,不遠處的地板上有着一條裂縫,她是不是想鑽進去啊?
沒做多想,跑將過去,一把擋在姑娘前面,悶聲悶氣道:“我家少爺雖不在家,但我們樓上還有一位溫公子,平時的事都是他處理的,或許能幫的到你。”
姑娘聽過,將睫毛上的淚珠彈落幾顆,微微地抬了抬頭,將灰衣少年瞧上了幾眼。
少年將手兒搓了搓,發現掌心很熱,不作多想,拉着姑娘的手,往酒樓走去。
姑娘好生難受,不知道小手被這個陌生的男子牽上,對是不對,可她的內心涼冷,極為渴望溫暖,偏偏他的掌心很是熱乎。
一進酒樓的大堂,少年就邁開大步往樓上衝去,還沒等姑娘看清楚大堂里的柱子有多大,桌椅有多少張,少年衝下了樓來,一把拉住姑娘的纖纖小手,要往樓上走。
姑娘不知道該怎麼辦,看着他那雙眼睛裝滿善意,再次相信了他,跟着上了摟。
兩人上得樓去,走到大廳靠最西邊的一張桌子旁,灰衣少年把一張椅子拉開一點,讓姑娘坐了下來,溫言道:“姑娘,這是溫良玉公子,這裏的主事人,我家少爺的好朋友。”
溫良玉看了姑娘一眼,放下碗筷,說道:“姑娘,你有什麼難處?”
“我,我想...你救救我哥哥吧!”
言兒凄凄,語兒苦苦,聲音微弱,姑娘毫無底氣地說道。
溫良玉問道:“你哥哥怎麼哪?”
姑娘離開座椅,向著溫良玉跪了下去,雙手死死地拉着他的褲管,硬咽道:“我爹爹被人害死了,我娘也被害死了,我哥哥也要死了。你幫幫我吧!救救我哥哥!”
說完,那黯淡的眼睛滾燙着淚水,慢慢地合上,想是累了!
轉瞬間,又張了開來,眼神放大,就等着滿天的光輝將它照耀。
溫良玉望着姑娘那可憐的眼神兒,心兒也跟着難受,彎下腰,用手拉開那雙扯住自己褲管的小手,將她扶了起來,輕聲道:“姑娘,你哥哥怎麼哪?”
姑娘道:“他去青龍寨了。他們把我娘害死了。”
“什麼時候去的?”溫良玉問道。
“今早天剛亮的時候。”姑娘道。
“承福,你去備輛馬車,到大門口等我。”溫良玉對着灰衣少年說道。
承福二話沒說,拉着姑娘往樓下走去,進了後院,趕起了一輛大馬車。
馬車一從過巷邊角轉出來,溫良玉就從大門口走了下來,只是手裏多了一把紙扇。
馬車一停住,跨了上去,一等他坐好,馬車奔跑起來,向著那個青龍寨奔去。
原來少女姓冷,名冰冰,涿州人。
兩年前,一次燈會上,冷冰冰被安思景的二兒子安流兒碰上。安流兒垂涎她的美色,硬要娶她做小妾,她死活不願意。安流兒眼看事不能成,就告發她父親冷秋岷剋扣軍餉。安思景本是不信,但冷秋岷曾當眾拒絕聯姻,為樹威嚴,冤案冤辦。
冷秋岷死後,冷夫人帶著兒子冷梓武和女兒冷冰冰一路南逃。幾經轉轉,來到鎮江地界,因錢財用完,一家三口寄居在城外的一座破廟裏。
十四天前,冷梓武上山打柴,兩個大漢路過破廟,本是想來歇歇腳,討口水喝。誰知,兩個大漢在交談中得知母女倆為北邊來的逃難戶,無所依靠,便起了歹心。
冷夫人為了保護女兒,跟兩大漢拚命,那裏是大漢的對手。其中一個大漢只就一腳,踢中夫人小腹下,冷夫人登時血滿跨下。兩大漢眼看要鬧出人命,慌忙逃離,消失于山林之間。冷夫人因傷害過重,在痛苦中睡了過去,再也沒能醒過來。
兒子冷梓武打柴回來,見母親已死於血泊之中,痛苦不堪。曾去報官,官府卻因死因不明,冷氏兄妹且又說不出兇手來歷,不了了之。
冷梓武帶着妹妹一路尋訪,昨日在一農夫口中得知此二人就是青龍寨的五六當家后,遣散妹妹,今兒天一亮就向青龍寨尋了去,定要為母親報仇。